沙灘被陽光照耀得明晃晃,小紅纓高挽着褲腳,赤着小腿光着小腳丫蹲在沙灘與河水交界的淺水中,使用一把小鏟子,用沙子在水邊堆起一個小炮樓,玩得不亦樂乎。儘管挽着褲腿,褲子也早溼透了,上身的白色小背心也沒能倖免,大片大片的溼漉區域顯眼地貼在她初現青春的胴體上,顯露出胸前小小的一點可愛尖翹。
不遠的河水裡,幾個游泳累了的戰士泡在水中相互嘀咕。
“直接上岸爲啥不行?”
“你傻啊還是缺心眼?你忘了二班長爲啥被她和傻子追着打?爲啥被逼得生生跳了河還不依不饒被石塊扔了滿頭包?”
“不是說當時因爲孫翠的去留意見麼?”
“你這笨腦袋,將來被她活活打死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實話告訴你吧,這事是因爲丫頭嫌二班長不拿她當女人,嫌咱見了孫翠臉紅見她卻不遮羞,她才火了!”
“她一個小毛丫頭,再說過去一直也這麼混過來的,跟她有什麼可遮掩的?她看得還少嗎?還有什麼可藏?”說話這位腦筋還沒轉過彎來,時間久了自然把丫頭看做個小戰士,性別感早就淡化了。
“那你自己去把她當哥們兒吧,我可沒興趣找打。”另一個戰士開始遊向沙灘另一邊,準備迂迴上岸。
其他幾個戰士望沙灘上看了看那對小辮子,又相互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幾眼,也跟着開始迂迴上岸。
……
酒站村,是剛剛誕生的最小村落,位置座落在酒站西北方向一河之隔的對岸。最初逃難躲避至此的四十多口人,加上近日來聞風到此投親靠友的,目前總人口不到七十人。大部分是老幼病殘,女性佔了大半,男性青壯極少,成分也複雜。
有曾經爲匪的,有已故山匪家眷,有無家可歸的農民,也有乞討生存的流浪者。他們慶幸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他們暗暗祈禱不必再漂泊,然後他們開始蓋房搭屋。
男人們主動開始承擔建設的活兒H搭出來的住處跟別的地方有很大不同,儘量簡易,減量隱蔽。一方面是因爲他們逃難習慣了,被山匪流寇折騰得習慣了;另一方面是因爲九排警告過他們了,這裡不是安全的地方,說不定某一天就會成爲戰場。所以他們力求居舍簡易,將來再撤離的時候不會心疼,燒便燒了,砸便砸了,不至於像當初離開故土時那般難捨。
九排給了他們糧,但是最令他們欣喜的是九排給他們分配了青山村附近的大部分莊稼,那綠油油的生機看得他們露出久違的笑容,秋後就會豐收了,明年種荒之前不會餓肚子了,哪怕每天爲照顧莊稼要過河,要走十幾里路遠,他們也一路幸福着,憧憬着,跟本不覺得遠,更不覺得苦。分配到莊稼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是到青山村的山坡上去,給埋在山坡上的青山村全體老少上墳燒紙,告訴他們莊稼沒有荒,茂綠得發亮。
大言不慚地利用身爲九排人做背景,巧舌如簧的孫翠在到達酒站後的第二天便成功地將酒站村的婦女們拉攏起來,建立組織,而她這個組織者當仁不讓地成爲了婦女領導。
如果這事放在大北莊或者杏花村,絕對沒人會相信如此荒唐的事。孫翠的心裡百味雜陳,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老天總算開了眼,開始照顧我這個天下最苦命的女人了!
但是令她沒有想到的好事還在後面,酒站村裡的老弱病殘眼見孫翠給九排做飯,跟九排的戰士們相熟得一家人般,考慮到大家的背景身份,考慮到將來要常常指望九排,所以一致決定,讓覺悟高熱心腸的孫翠來做酒站村村長。雖然她是個娘們,可惜這個新成立的小小酒站村裡愣是找不出比她更適合的了。
在心裡整整高興了一天過後,孫翠再次開始琢磨,酒站村婦女會會長,酒站村村長,酒站村民兵隊名譽隊長,集三位於一身,這頭銜只是被酒站村村民認下了還不行,獨立團承認纔是關鍵!
管着這事的人是蘇青蘇大幹事,倒是見過幾眼,和她不熟,只知道那女人冷冰冰的不苟言笑,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孫翠有膽量跟胡義當面刀槍,可是不知爲什麼,她沒勇氣找蘇青毛遂自薦,憑着女人的直覺,她覺得如果直接找上蘇青肯定會壞菜,她不找信賴的人替掉自己纔怪了。
思來想去,這事還是得在‘萬靈丹’身上打主意,別人都把她當孩子當小丫頭,都太低估她了,在孫翠眼裡小紅纓是一顆真正的‘萬靈丹’。
擡手往鍋裡灑了一把鹽,然後扣好了鍋蓋,叮囑李響看着,等菜熟了出鍋,然後將雙手在衣襟上抹了抹,孫翠走向沙灘。
“丫頭,瞎忙活啥呢?”
水邊的小丫頭擡起小臉,看到孫翠滿面春風地走過來,擡起胳膊抹了抹沾滿沙粒的下巴答:“修炮樓呢!嘿嘿,跟綠水鋪那個一模一樣的,孫姨你看像不像?嗯嗯?”
孫翠走到水邊彎下腰,認真仔細地看了小丫頭用沙子塑出來的作品,當場一挑大拇指:“牛,好樣的,你這小手也太巧了,一個能頂他們十個臭男人!”
小丫頭的嘴角立即咧到耳根子後頭去了,就愛聽這個,偏偏部隊裡除了狐狸就沒人願意這麼噁心地誇,高興得她一仰脖,小屁股直接坐進水裡了,嘿嘿嘿地笑了個夠。
“怎麼樣,鞋還合腳吧?趕明個孫姨再給你做一雙。”
“嗯。孫姨,你會做橫拉帶的嗎?那樣的好看。”
孫翠擡手指在小丫頭額頭上輕戳了一下,笑道:“看來是大姑娘了,知道臭美了!行,包你找個好婆家。”
“嘿嘿嘿……”
“哎,丫頭,我看你跟那個蘇幹事好像不說話呢?”孫翠開始詢問關心的事情。
“她?”漂亮大眼眨了眨,又開始低頭忙着伸手抓沙子,似嘀咕似答地說:“我懶得搭理她,這回又不知道把狐狸騙到哪去了!說是送她進城,這都七天了也不見人影,這是送哪個城裡去了?狐狸也是的,吃一百個虧也不長性,笨透了,氣人!”
從小丫頭的語氣和表情可以看出,她和蘇幹事不對眼,要麼是有過節,如果不是因爲小丫頭年齡不算大,孫翠會懷疑她這是在吃醋。
“人家是蘇幹事,又是個有文化的。你這個小臭脾氣淨捅婁子的,跟她好好相處對你沒壞處。”
“切——你們都怕她,我可不怕,又不是團長政委,她有啥能耐的?我不欺負她就不錯了!”說着話,小辮兒翹得有點高。
“哎,丫頭,你幫我參謀參謀。你說……如果我找她辦事的話,能成麼?”孫翠忽然問,她刻意這麼問,而不提想要小丫頭幫忙。
“你找她?什麼事?”
“還能是啥事,這不對岸村裡非逼着我當他們的婦女會長麼,我幹不幹倒無所謂,可是也得和你們團裡打聲招呼不是?”
“白搭。”小丫頭想都沒想地給出了回答:“她是個狐狸精,狡猾着呢,心眼比針尖還小!你的名聲又不好,她怎麼可能同意你。”小紅纓把孫翠當了知心人,所以說話也不遮掩,什麼牌都敢翻。
孫翠倒也不介意名聲差這件事,反正背地裡無數人在說,早有免疫力了,何況又是出自小丫頭之口,就事論事的說出來。不過,小丫頭並沒有將這件事主動包攬過去,說完了這些話就停了,繼續開始玩沙子,很可能是因爲她討厭蘇幹事,所以有牴觸。
看來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孫翠與小丫頭又隨意聊了幾句別的,重新把小丫頭逗笑了,才離開了沙灘。
……
午飯後,孫翠要過河去對岸的村裡。有戰士主動要拽筏子送孫翠過河,卻被她當面拒絕了,反而要人叫馬良來送她。
初時戰士們一頭霧水不解,後來有人忍不住開始賊兮兮地笑。不料孫翠臉不紅心不跳,當着衆人挑明說:“有什麼好笑的?你看看你們一個個這窩囊樣兒,看得我都沒心思工作了,都是流鼻涕帶的二班兵吧?要是看着乾淨點,衣裝整潔點,長得再帥氣點,我至於非得麻煩人家馬良送我過河麼?不求上進的,註定一輩子光棍漢!”
一衆戰士當場無語,心裡拔涼拔涼的。
筏子被推離了岸邊,孫翠坐在筏子上,馬良拽着河面上的繩,使木筏穩穩當當地漂向對岸。
“孫姐,我求你以後你口下留情吧,這讓我多不好意思,被他們笑話死了。”馬良滿臉通紅,不情不願地拽着繩。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都沒當回事,你有啥不好意思的?除非你心裡真有鬼!”
木筏猛地一晃悠,把孫翠嚇了一跳,這話讓馬良差點掉河裡去,好不容易重新恢復了平衡:“孫姐你……可不能亂說……我我……”
孫翠一笑:“瞅把你嚇的,姐逗你玩呢。哎,你跟我說實話,你心裡看上誰了?”
木筏又是一晃,馬良快崩潰了:“我哪有?”
“少打馬虎眼,我是過來人,你看看你們團裡有幾個像你把自己弄這麼利落的?難道你是給鬼子看的?咱們姐倆這關係你還藏着掖着幹什麼,我又不會亂說,說不定還能給你幫忙呢!”
“我是八路軍,我們隊伍有規定,想成親娶媳婦那得是‘二五八團’才行,我哪敢想這些事,等將來不打仗了再說吧。”
孫翠彷彿沒聽到馬良的話,沉默着琢磨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你喜歡衛生隊那個小紅!”
儘管這是河面中間,緊張得馬良仍然下意識四下裡看了一遍,瞬間變得臉紅脖子粗:“孫姐你……瞎說什麼啊!”
“呵呵,別狡辯了。我跟你說這些,就是希望你知道姐沒拿你當外人。行了行了,我不說你了,眼下我心裡也有犯愁事,你腦子最好使,幫我參謀參謀行不?”
從此開始木筏沒有再晃動,平穩地渡到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