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番外三 太行之行(下)

若是在幾百年前火器剛剛出來的時候,普通高手或許可以用刀劍抵禦速度不是很快,力道也不是很大的子彈,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沁霜大人一向重視火器改良,槍支彈藥的製造都引進了先進的西方技術,火力遠大於從前的,尤其是侍衛長現在使用的槍支,更是其中的精品,我曾經親眼他一槍打斷刺客的倭刀。

肖淮的劍看樣子亦是上古神兵,對付普通刀劍不成問題,可是……兩人目前相隔大概十五步,他必須要在十五步中避開侍衛長的子彈並試圖靠近並制住他。

寒光一閃,肖淮先動,緊接着耳邊傳來扳機扣動的聲音,彈殼落地,噼裡啪啦,侍衛長居然連射三彈。子彈跟劍影在夜色里根本看不見,我僅憑着聲音判斷出侍衛長第一顆子彈射空,第二發被肖淮用劍格開,第三發險險擦過他的衣服……

侍衛長沉肩輕挪,目光緊跟着肖淮的身影,第四發第五發第六發……

又是三發,可是隻一發擦斷了對方的幾根額發。

即使一身醒目的白衣,肖淮的速度亦使他的身形全然融入夜色之中,化作連綿不斷的虛影,在離他只剩五步的時候,長劍如白練一般劈了過來。

侍衛長一步不退,側身,換位,肩上的槍迅速換了角度,精鋼的槍筒直接向利劍擊去。

啪啪兩聲,彈殼落地,又是兩發子彈出膛,在五步的距離內直射向肖淮。

我悚然,這才意識到兩人真正是在搏命。

兩人這時卻停了手,肖淮的劍貼着侍衛長的頸,侍衛長的槍口貼着肖淮的心口,不分勝負。

月色下,侍衛長的臉色白了幾許,手指僵硬的扣在槍托上,半晌才艱難開口:“我輸了……”

“爲什麼?”我問。

侍衛長看了我一眼,收槍,後撤,指了指自己腳下,那裡有七個彈殼,還有一顆子彈。

也就是說,最後侍衛長只打出了一顆子彈,這一發子彈剛出膛就被截下,且控制了方向直射到地上。

肖淮當時若是稍稍改下劍刃的方位,就能輕易要了侍衛長的命。

肖淮脣邊噙了一絲笑,收劍抱拳,一句“承讓”說的志得意滿,讓侍衛長的臉色又暗了幾分。

啪,啪,啪。

靜夜之中有人輕輕鼓掌,我尋聲看去,心中暗鬆一口氣。只見沁霜大人緩緩朝這邊走來,身後跟着的正是肖越。

兩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此刻都是一派從容。

沁霜大人停在了肖淮身前,微仰頭打量着他幾遍,笑喚道:“肖淮?”

肖淮連忙垂首:“正是在下。”

沁霜大人卻突然拔出腰間寶劍,寒芒直朝他的胸口刺去。

肖淮臉色不變,從容舉劍相迎,雙刃相擊,火花四濺。

大人淡笑,挑眉:“劍是好劍,人是好人,從今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肖淮撤劍抱拳,垂首稱是。

我跟侍衛長齊齊看呆,這肖淮手中不知是何兵器,居然能跟大人的青蘆劍相拼並毫髮無損,還有,大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沒待我回神,大人又將目光移到我們這邊,看着侍衛長:“沉璧,以後他就是你手下,好好管教。”

侍衛長這下子樂的嘴都合不攏,連忙高聲應下,我突然間有些可憐起肖淮,落在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手裡,有得苦頭吃了。

可是,大人爲什麼要把肖淮留在身邊呢?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協議之一?

我偷偷看了眼大人,她卻回了我一個安撫的淺笑,沒有說話。

“大人現在還有何安排?”侍衛長意氣風發,說話都帶着笑,那眼風,當着大人的面四處亂飄。

大人倒不在意這些,輕輕擡手順了順散落的幾縷鬢髮,道:“肖縣長說這裡附近又處極好的溫泉,我想去看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她又看了我一眼:“裕謹跟我一塊,據說溫泉多泡泡有助於養生。”

“這不妥。”侍衛長面色一肅,平日裡也只有他敢跟偶爾任意妄爲的大人叫板:“這地方不大清靜,裕謹一人恐怕照顧不周,我還是叫人在附近守着爲好。”

大人微頷首,算是準了。

溫泉居然就在大宅後面的山上,順着石階一路上山,沒走多遠一個白玉砌成的溫泉水池就出現在我們面前。池邊立着玉雕的女媧神像,蛇尾繞着石壁一圈,最後消失在池底的蓮花雕紋裡。

“覃懷這地方,隨便遇上件東西都是古董啊!”大人心情頗好,輕聲一嘆,蹲下身去撥了撥池中的水。

“水溫不錯,裕謹你把東西放下,我們先泡着玩玩……”

“額……大人就在這裡換衣服?”

“有何不可?這下面有人把守衛安排的水泄不通,你還擔心誰人誤闖?”

在大人強大的氣場之下,我沒用的妥協了,跟着脫衣下水,當然,還裹了一條大浴巾。

大人笑吟吟瞟了我一眼,也不說話,眯着眼在水裡愜意的伸了個懶腰,舒展四肢,平躺在水下,雪白的肌膚襯着波光粼粼,看起來竟然比她身下的白玉還要皎潔。

我傻愣愣看着,只覺得心越跳越快,臉上火辣辣的燒。

嘭!

大人破水而出,將頭後仰,一頭青絲被甩在腦後,畫出優美的弧線後,緊貼上她的背,她這時轉過頭來,看向我,露出意外的表情:“裕謹,你真瘦。”

我更加不好意思,只恨不能當場找個縫鑽進去,心裡暗自盤算,聽說西人一向開放,有人公然在大庭廣衆下袒胸露乳,大人早年留過洋,多少受了點影響吧……

還是覺得有點被顛覆。

“手上的傷如何?”大人又問。

我依言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臂看起來沒有什麼青紫的外傷,可就是一碰就疼,動都不能動一下,不過剛剛擦過藥酒,應該沒什麼大礙。

“你也真是不小心,今天要不是肖淮及時拉住你,我就看着你直接滾下臺階吧!”

我默然,那時的情形現在想起都臉紅。

大人大概看出我的難爲情,露齒一笑:“女孩子就要大方一點,以後你跟他相處的時間多着呢!”

我猛地擡頭:“大人這是何意?”

大人眨眨眼,表情無辜:“他以後就是你的專屬護衛,自然低頭不見擡頭見。”

“爲什麼是我的專屬護衛?”我的聲音不由拔高。

“我打算過段時日將沉璧送去軍中鍛鍊,那時候你身邊總要有個可靠的人保護。”

侍衛長難道不是專門保護你的嗎?我心裡有點震驚,聽大人的口氣,他好像成了我的專屬護衛了。

“大人……”

“就這樣決定了!”大人再次沉入水中,不再多言。

事情就這樣敲定了,我默默換着衣服,全身綿軟,不知道是泡溫泉泡久了,還是因爲剛剛知道的消息過於震撼,讓我產生了某種不真實的幻覺。

耳邊總是聽見有人在哭。

“裕言!”

哐當——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緊接着是一連串的響動,我急忙回頭,卻看見沁霜大人一臉蒼白的從身後的換衣間出來,手裡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她緩步朝我走來,腳步虛浮,搖搖欲墜。

我連忙搶過去扶住她:“大人,怎麼回事?”

沁霜大人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緊緊捏着,似乎要將它捏斷,然後她轉眸,仔仔細細看了我一陣,才悄然開口。

“裕謹,我剛剛似乎看見你姐姐了。”

我的心瞬間漏跳數拍,有點懵,不由自主重複道:“姐姐……”

“估計是我的幻覺……我叫了她,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就不見了……”大人低聲說道,突然一把抱住我,將頭枕在我肩上,低喃:“裕謹,我對不起你姐姐,若是當年我再果斷點,她就不會……”

大人的手緊緊箍着我的手臂,那地方火辣辣的疼着,讓我幾乎忍不住吃痛出聲,心也在疼着,原以爲癒合的傷口嘩啦啦就不期然被撕開在眼前,鮮血淋漓。

死者已矣,有時候痛苦的總是活着的人。

那之後過了很久大人才平靜下來,然後整個人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淡定,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我們在覃懷滯留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乘車離開,同行的多了蕭家兄弟兩人。

肖越因爲是護送大人出縣,所以跟我們坐在同一輛車上,首相大人一邊看着車外的飛掠的景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肖越,你怎麼看現在?”

“現在?”肖越微垂雙目,想了想答道:“大人若是問當前的省部跟中央,下官倒有些淺見。”

“哦?說說。”

“當年改制,對於中央與地方,採用的是省政均權,縣政自治。省政府的地方官治權極爲膨脹,雖可由中央政府以法令削弱,但是各省實力雄厚,地位崇高,省主席委員的政治或私人勢力,又往往不在中央院部會長之下。因此,省頒佈的立法命令與施政辦法,既使明顯與中央法令牴觸,中央政府亦無可奈何。”

“但是省之於縣,則不然。縣往往受嚴格控制於省方。各縣長局長,由於資望淺薄,往往依附於省廳當局,或爲省政要委派。各縣長易地做官,縣長職位多爲夤緣而來,自然緣盡而去,故往往惟省若是,既可免開罪上級,復可推卸責任。”

“然後呢?”

“若想實實在在的削弱省權,就要從縣這裡下手。”肖越低聲娓娓道來,提到這裡時,他擡眸,看向大人,原本內斂的一個人忽然就變得張揚。

“怎麼着手?”沁霜大人摸了摸下巴,對他的觀點不置可否,淡淡問道。

“統一人事,紀檢考覈皆由中央負責,直接奪掉省對縣的任命權。”

我一驚,這人膽子太大了。

大人卻掩脣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蕭家人到底是蕭家人,做事從不留一絲一毫的後路。”

“裕謹,這些話也就聽聽。”她突然看向我,笑道。

“是。”我點頭記下。

肖越也不以爲意,跟着笑道:“所以這只是下官一點淺見,大人運籌帷幄,自然要考慮周全。”

這時候,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沉穩跟內斂。

大人輕頷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然後她轉過頭,看向窗外,突然又笑了笑,指着窗外道:“肖越,那裡是什麼地方?”

我順着看去,只見遠處崇山峻嶺有一塊石碑若隱若現於荒草之間。

“那是一座古墓,大概是前朝的。”

“哦?這裡荒無人煙,遠處就是古城關,居然會有墓碑……下去看看!”

於是停車,一行人下了車,由肖越領着朝那塊破墓碑走去。

走到近前我纔看清這個墓碑的全貌,大概一人半高的石碑,由於數百年風雨侵襲已經變得斑駁,上面的墓誌銘也分辨不清,勉強可以看出墓主人的名字——楚雙洛。

“只有碑卻沒有墓?”身後傳來大人淡然的語調。

“是。”肖越也跟了過來,這時我猛地發現,我不知不覺已經走在了最前面,手撫上了破舊的石碑。

“這墓碑是誰的,可有墓誌拓下來?”

“有,墓誌就在檔案館裡,似乎是前朝一個女將軍的,不過這位女將軍史書中並沒有記載。”

“取來給我,我在這等着。”

“是。”

“被歷史埋沒的女將軍?”大人仰頭看着墓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前朝倒是出了不少女將。“

“畢竟有永安公主親征在前。”我笑着接道:“大人不也是軍旅出身嗎?拜大人所賜,現在軍隊也能有女兵呢!”

“我那不過是小打小鬧……”大人臉上的表情轉柔,悠然一嘆:“女人不適合戰爭。”

“我倒想看看,這個女人,又有什麼樣的故事。”

說到這,大人又想起什麼似的,擡手輕輕攏了攏耳邊散亂的碎髮,走到我身邊,並肩看着墓碑上的文字。

“裕謹,覃懷是塊寶地……今日肖越的話你也聽到了,這就是世家子弟跟寒門的區別……”

說到這,大人語調一轉,又開始語重心長,諄諄教誨:“出謀劃策一定要找寒門,他們沒有諸多世俗牽絆,往往看的深看得遠看得透徹,而實施政策則要找世家子弟,他們有自己交錯的關係網,懂得世故人情,知道怎麼樣達到自己的目的,很多時候可以事半功倍。”

“如果反過來,讓世家出謀,寒門做事,一邊爲了自家利益假公濟私,一邊不必後果拼個魚死網破,可就雞飛蛋打,一塌糊塗啊……”

“恩,我記下了。”

等了近兩個小時,肖越才急急趕來,風塵僕僕,走到近前,呈上一本年代久遠墨跡斑斑的冊子。

“鋒銳破胡虜,儀鳳回朝歌。”翻開墓誌,躍入眼簾的就是這兩句批語。

大人笑了,笑聲溫婉:“若這兩句批語的確屬實,這位楚雙洛將軍倒真算得上是女中豪傑了。”

“上面記載這位將軍在定城保衛戰中初露鋒芒,後來又隨永安公主轉戰娘子關,期間還救過永嘉皇帝,打過南瑤。”

“哦?然後呢?死於戰爭?”

“墓誌最後已經模糊不清,所以……”

“那個年代……”沁霜大人冷冷哼了一聲,笑容淡然,又有些悲憫:“……可惜一顆明珠,卻被歷史的灰塵矇住。”

“裕謹,將這份墓誌好好歸檔備份,以後會有用處的……”

“是。”我應道,接過墓誌。這東西捧在手裡,沉甸甸的,突然有些感慨,一個女人傳奇的一生到最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只能從這一個小本子裡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想什麼呢?”冷不防竄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一擡頭,就對上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睛,清澈乾淨。

侍衛長今天不知爲何情緒低落,悶聲不響的跟進跟出,跟一邊的肖淮競爭誰更沉默獎,這還是他今天跟我說第一句話。

我翻了個白眼,繞過他,打開車門,肖越還在跟大人說些什麼,一時半會不會上車:“我在想,我死以後,墓誌會不會比這個厚一點。”

“呸呸呸,大吉大利,快去摸木頭!”侍衛長表現誇張,一下子把我逗樂了。這個人,真是……

我從善如流找了塊木頭摸了摸,看着他笑:“這下滿意了吧!”

“這丫頭,總是讓人不省心!”結果又換來他一副婆婆媽媽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頭痛。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早上出發,正午纔剛剛過境,肖越下車,告別,我們繼續朝太原進發。

“楊,前面是什麼地方?”

“是……”

看樣子似乎又要繞道,我看着沁霜大人,心裡突然蹦出侍衛長的一道八卦。

“裕謹,有沒有發現自從進了山西,大人就開始一路走一路停,可知道爲什麼?”

“爲什麼?”

“我聽說,這幾日,廉親王突然去了太原,我看啊……”

81.34 揭發10.09 奪城102.06 春狩63.16 試探106.10 離心(上)79.32 謀劃88.41 負重73.26 備戰108.11 歸途55.09 夜談54.08 新兵41.15 謎底(下)11.10 分歧9.08 爭執67.20 戰起31.10 蹊蹺(下)109.12 永嘉81.34 揭發44.番外三 太行之行(上)26.07 交戰(下)86.39 兇險87.40 瑤歌17.01 傾顏104.08 神現116.07 破陣(上)113.04 收服30.10 蹊蹺(上)81.34 揭發14.13 中毒46.番外三 太行之行(下)34.12 密道(上)85.38 夜歌43.番外二 神農之死(上)85.38 夜歌114.05 受封82.35 威脅34.12 密道(上)88.41 負重74.27 夜襲106.10 離心(上)94.番外五 輪迴(下)52.06 競技87.40 瑤歌81.34 揭發35.12 密道(下)109.12 永嘉98.02 魂歸59.番外四 春夢11.10 分歧18.02 求醫50.04 易主91.44 歸處97.01 神蹟4.03 先生49.03 太原64.17 決然46.番外三 太行之行(下)17.01 傾顏98.02 魂歸46.番外三 太行之行(下)36.13 誣陷(上)21.05 兇殺(上)28.08 生疑(下)61.14 重逢33.11 出手(下)110.01 起變77.30 留戀33.11 出手(下)50.04 易主54.08 新兵117.07 破陣(下)11.10 分歧77.30 留戀106.10 離心(上)80.33 鍛劍4.03 先生61.14 重逢101.05 裕家49.03 太原12.11 守城74.27 夜襲40.15 謎底(上)41.15 謎底(下)86.39 兇險111.02 永夜98.02 魂歸109.12 永嘉48.02 探聽106.10 離心(上)90.43 對峙101.05 裕家44.番外三 太行之行(上)60.13 入關40.15 謎底(上)29.09 陰謀12.11 守城65.18 謀定48.02 探聽98.02 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