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確實見過江小魚。遠遠的。
在武漢江邊,尹石風與江小魚比鬥時,張偉在場。
雖然張偉當時根本就沒有看清江小魚的容貌,他是從一種常人根本觸摸不到的角度感覺江小魚的。
習武之人看人的角度與習慣異於常人,加之警官的職業敏感,使張偉對江小魚多了幾分關注。
祝童沒有刻意替江小魚隱瞞,卻也沒有說明。
畢竟,大火輪假扮的那個江小魚剛剛死在警方監控的病房裡。
好在尹石風去了甘露源泉,那是個實在人,他是這次到來的江湖高手之中爲數不多的知道江小魚身份的人之一。
尹石風如果在的話,張偉也許能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江小魚的手腕不能不令人佩服,只半小時的時間,他已經藉助空雪活佛完成了對天輪寺的初步控制。
佛門聖地到底還是人的世界,天輪寺內也少不了各種各樣的勢力傾軋。
曲桑卓姆到來後重用的是她從布天寺帶來人馬,與前任活佛辛格納布親近的大喇嘛們紛紛失勢。曲桑卓姆走了,她帶來的人也散去了。
江小魚混跡此處多年,與辛格納布活佛之間有良好的友誼,對天輪寺內部的情況並不陌生。
他用最快的時間把與辛格納布活佛親近的喇嘛們找來,組成一個以空雪活佛爲核心的新班底,天輪寺的日常事務勉強可以維持表面上的正常。
天輪寺並非小寺院,活佛的輪換並不是兒戲。
宗教層面上,需要經過複雜的認證程序,舉辦莊嚴、隆重的升座法會。這些對江小魚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捨得花錢,什麼樣的大德高僧、上寺活佛都能請來。
他之所以刻意對祝童讓步,是因爲空雪活佛能否成爲天輪寺主持活佛,還需要到政府管理宗教事務的機構報批。
天輪寺以前在西京的人脈關係暫時是指望不上了,那些人多與原來的知客僧勒金沙尼喇嘛有良好的關係,接洽起來需要時間。但是,只要雪狂僧能得到一個與王向幀省長見面的機會,所有的問題都不是什麼問題了。
隨着江小魚的吩咐,兩個僧衆從庫房捧來五套嶄新的僧服,張偉讓五位警官換上,暫時充當起天輪寺的內部人員。
唯一有問題的是那扇被拉掉的大門,江小魚也有辦法,既然短時間內沒有修復的可能,就把另一扇也拆掉好了;這叫佛門大開,願者進來。
破壞遠比建設容易,作秀遠比做事簡單。
天輪寺的兩扇大門就被抗到的北院,僧衆們拿來了五色經幡,把破損處包包裹裹,不過十幾分鍾,整個大門渙然一新,喜慶祥和之氣油然而生。
天輪寺寺內鐘鼓齊鳴梵唄振耳,各殿內燈火輝煌香菸繚繞;僧衆唱經的唱經,轉經的轉經,清掃的清掃,展現出一派興盛景象。
十點十五分,第一批客人到了,他們是交通廳巴常務副廳長陪着萬家生佛到達天輪寺。
他們並不屬於王向幀省長的隨行人員,陪同王向幀來視察的是專管交通的副省長,以及小馬哥的三哥、交通廳長馬格飛。
巴常務有很堂皇的理由,陪同投資客商考察投資環境;況且,萬家生佛還是王向幀省長介紹來的客人。這對於巴常務來說是一個在省長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從得到消息的那刻起就開始準備了。
祝童站在天輪寺大殿前的廣場上,正與巴常務萬家生佛寒暄,第二批客人抵達天輪寺。
省外事辦竇處長陪同美國參議員雷曼先生一行來天輪寺觀光,並體驗戈壁名寺的風光。
巴常務與竇處長親切握手相視微笑,都有個很堂皇的理由,大家都是爲了更好的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嗎。
來了如此多的客人,天輪寺的接待僧人就有些不夠用了。
有謝家河竇處長接待,雷曼這兩天在西京過的相當不錯,看到氣勢恢宏原生態味道十足的天輪寺很是興奮。祝童主動爲雷曼做導遊,但參議員的隨行人員也需要接待。
江小魚剛接手知客僧,對手下的幾位負責接待香客的僧衆不太瞭解,原屬於勒金沙尼喇嘛的手下不敢用,就從天輪寺僧侶經學院學僧中選了幾個年輕俊俏的,好一會兒才讓稍顯混亂的局勢安定下來。
到現在爲止,祝童只在天輪寺前院的大殿、北院鐘樓和紅殿之間轉過兩圈,對天輪寺的內部結構並不十分了解。
好在竇處長時常有接待任務,多次來過天輪寺,可算是半個導遊。有了她的陪同,那前面帶路的靦腆的年輕喇嘛才顯得沒那麼狼狽。
轉完了大殿,年輕喇嘛從慌亂中掙脫出來,逐步恢復正常。竇處長才輕鬆下來,落後幾步與祝童並行。
“十點五十分到十一點整,首長與參議員有一個非正式見面,有幾句話需要李先生轉告參議員。”竇處長不露聲色地對祝童道。
“哦;”祝童有些意外。看來,竇處長真的有工作任務啊。
想想也不奇怪,竇處長不比巴常務,沒有王向幀的指示,她不會把如此敏感的客人帶到這裡來。
可是,王向幀選擇在天輪寺見雷曼,倒是要表達什麼意思?
“雷曼先生在西京都見過什麼人?”祝童轉頭問西蕾亞小姐。
西蕾亞用英語低聲介紹了雷曼參議員最近兩天的行程,除了出席謝家的開業慶典,就是由竇處長帶着四處遊山玩水,行程相當豐富;或許用緊湊來說更合適。
聽完,祝童大致明白了。
最關鍵的信息是,書記大人並沒有安排與雷曼先生見面。那麼,王向幀這麼做很有點意思了。
照竇處長的說法,王向幀希望與雷曼的見面時一次參觀天輪寺期間的“偶遇”,攝像機將記錄下“偶遇”的全過程。
雷曼參議員需要表達對天輪寺的讚美,表示對這片西部土地的未來發展充滿信心。
“偶遇”的確切地點被選擇在天輪寺北院的藏經樓。
祝童與雷曼達成共識沒什麼問題,作爲職業政客,雷曼堪稱專業的表演水準。只是苦了那位年輕俊俏的解說喇嘛,行程安排不由他確定,天輪寺的面積並非與它的赫赫名聲一樣偉大,參觀完大殿、天王殿、八菩薩殿、地藏菩薩殿、白殿,就沒什麼地方可看了。
十點五十分,祝童將雷曼一行送進天輪寺藏經閣,雖然竇處長再三邀請,祝童堅決不在此種場合露面,與也偶然經過的北院的巴常務以及萬家生佛站在一起,觀看那座重新陷入地下的紫金銅鐘。
萬家生佛一向是萬家海主外,盛福主內。
這會兒,巴常務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時刻準備迎接王向幀走出藏經樓的“重要時刻”的到來,只與萬家海應酬着。
祝童靠近盛福兩步,低聲問道:“盛老闆,感覺如何?”
“相當不錯。”盛福板着臉道。
“真的不錯?”祝童從他臉上看出有異常,又問。
“巴廳長也很難啊。”盛福感慨一句,又道:“僅從這個項目本身,入股高速公司對我們真是個難得的機遇。可這兩天與我們接觸的還有別人,馬廳長好像另有打算。”
明白了,萬家生佛擔心的官場內部的鬥爭。巴常務到底只是副廳長,馬格飛纔是正廳長。
之前沒人對王向幀提出的成立高速公路投資管理公司的建議感興趣,一是沒有資金來源,二是搞不清王向幀的真實意思。是說說而已,還是真要在這片土地上作出一番事業。
現在,王向幀把財神爺請來了,各方面的算計隨即也迅速展開了。
馬格飛有什麼打算,祝童多少能猜到點,可有些話不能亂說,有些人,不能輕易得罪。
他拍拍盛福的手臂,道:“放心吧,東海投資的於藍總裁下午就到,她對這個項目也很感興趣啊。”
聽祝童這麼一說,盛福當即精神一振。東海投資的真正當家人是誰,他一清二楚。上次的幾個項目做的就不錯,這兩天之所以猶豫也是因爲東海投資沒有參與進來。
現在不同了,祝童既然進來了,以他的手腕、心計、手段……
正想着,一羣人從藏經樓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王向幀與雷曼參議員,雪狂僧作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陪在他們身邊。
看到祝童,王向幀很自然地招招手。
祝童躲閃不急,只好走上去,順手還拉了一把巴常務。
“我給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參議員雷曼先生。這位是大有名氣的‘神醫李想’。”王向幀看上去狀態很不錯,興致也頗高。可說出來的話讓祝童有點暈,雷曼參議員還用得着介紹?
雷曼參議員比他習慣這種場合,握住祝童的手說:“OK,早聽說過‘神醫李想’,李先生真是年輕有爲啊。”
接着,王向幀又介紹身邊的官員給他認識,其中就包括那位馬格飛廳長。
祝童沒看到攝像機,想必那些記者們被堵在藏經樓內,這纔是真真的一次偶遇。
他先是與王向幀介紹的官員一一握手問好,交換名片,接着把巴常務介紹給王向幀。
巴常務表現的恰到好處,問候各位領導之後,又抓住機會把高速公司與萬家生佛的情況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祝童以爲,能用區區的三百來字表達出如此清晰全面的內涵,巴常務身邊一定有個十分強大的筆桿子。
王向幀耐心地聽完巴常務的介紹,高度表揚了巴常務的工作態度,並與萬家生佛親切握手,表示歡迎他們來西部投資。
最後,王向幀主動邀請大家合影留念,照相時還特意把萬家生佛拉到身邊;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天輪寺的主持活佛雪狂僧。
省長還有更重要的工作,照完相就告辭了。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至此,偶遇就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