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鉤王寒正凝神注視着汽笛與江流的行動,忽然感到身後有點異常。
輕微的異常尋常人也許感覺不到,也只有他這樣的**湖多年養成的感覺纔會在第一時間分辨出是否有危險。
神鉤王寒沒有轉身,先是一個前撲,同時揮舞木棒後撩並射出兩枚帶倒刺的利鉤。
發動襲擊的是曲奇,他依靠身體靈活的柔韌性在半空中扭腰避過利鉤,手裡的雙節棍絲毫不受影響,追着神鉤王寒砸過去。
第一擊,雙節棍砸中神鉤王寒倒揮的木棒。一個是蓄勢而發,一個倉促接招,神鉤王寒的木棒“咔嚓”一聲斷爲兩截。
他隨手拋開木棒,前衝的身體一顫悶悶的哼一聲;這一下吃了點暗虧。也幸虧他當機立斷拋開木棒,如果稍一遲疑,曲奇加諸而來的柔勁至少也能讓他重重的摔上一跤。
神鉤王寒依舊沒有回頭看,腳尖在地上一點衝向蝴蝶陣深處。那根木棒乃鐵力木打造,已經跟隨神鉤王寒幾十年,能在一擊中將其擊斷,襲擊者的功力可想而知。
這段經歷讓曲奇明白了一個道理,江湖搏鬥不是擂臺賽,也不是尋常的交流切磋。擊倒對手並不是目的,在最快的時間內使給對手重創並讓他失去反抗的能力纔是最主要的。
他一路跟着汽笛三人,曲奇一直在觀察對手並尋找出擊的機會,他已經確定,神鉤王寒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所以,曲奇一發動就是一連串的殺招。雙節棍攜絲絲勁氣,死死的鎖住神鉤王寒後背,就如一條出擊的毒蛇。
神鉤王寒已經衝進蝴蝶陣深處,背後的壓力不僅沒有減輕,還有不斷加深的趨勢。
如果是一般的江湖高手,遇到這樣失去先機,襲擊者又是一位高手的情況八成會選擇找到合適的障礙,尋機擺脫對手的殺招。
可神鉤王寒知道他沒有那樣的時間和機會,雖然沒有回頭看,僅憑感覺就能判斷出,對手殺招距離他的後背不會超過一尺;而在他拋開木棒時,這段距離是三尺。
曲奇正在暗中得意,能擊敗神鉤王寒這樣的對手……
奇變就在雙節棍擊中神鉤王寒後背的瞬間發生,他忽然倒下了。
曲奇知道,雙節棍雖然擊中了,這次打擊卻沒有多少作用。神鉤王寒不是被擊倒的,他是順着發力的方向,在雙節棍擊中的瞬間主動撲到,並迅速在地上滾了幾圈。
曲奇暗罵自己混蛋,不該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分心。
神鉤王寒扭身竄起,雙手連揮射出九道黑芒,接着脫下上衣擰出一條繩棍。
曲奇無奈地止住攻勢,將雙節棍舞成一面盾牌擋住黑芒。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接下來只能是實打實的纏鬥了。
“原來是你。”神鉤王寒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曲奇。
他們見過面,在三月的擂臺上都曾代表江湖道出場。
那邊,江流終於破開了蝶牆。
蝶牆的中心有一處兩米大小的空間,三隻碩大的藍色蝴蝶在空間裡舞動。
葉兒在蝶牆破開前就感覺到有人在接近,開始的時候很詫異,她竟然能接受到蝴蝶傳遞來的消息,感受到蝶羣對同伴被殺死而產生的悲傷,感覺到來人身上的殺氣。
她不知該怎麼辦,試圖喚醒祝童,可祝童只知道死死的壓住她,瘋狂的在她身上抽動。
蝶羣傳遞過來的危機感越發濃重,葉兒勉強凝聚起幾分氣力,掙脫開被祝童按住的手臂,緊緊抱着他、拖着他向湖水中移動。
也是這一刻,蝶牆破開一個大洞,汽笛和江流只看到祝童沉入湖水中的背影。
江流抽出水刺,率先衝進去。
水中功夫是江家的擅長的,他並不怕來自水中的威脅。
汽笛卻開始後退了,他聽到了神鉤王寒發出的呼叫聲,後面有人來了,並且是位高手。
月牙湖的水並不深,葉兒跌進去過一次,岸邊十米處也不過齊腰深。現在,她多麼希望這湖水深一些,再深一些;那樣,才能隱藏住她和祝童。
她抱着祝童在水裡掙扎,雖然看不到,卻知道江流的位置,能感覺到水刺的鋒芒。
蝶牆忽然散開,數不清的蝴蝶依舊以葉兒和祝童爲中心翩翩飛舞;似乎在有意阻礙江流,遮擋他的視線,減緩他尋找目標的速度。
江流沒辦法驅散蝴蝶,但他不併氣餒,潛身扎進水中。
葉兒一陣驚慌,她感覺到不到對手了,蝴蝶們感覺不到水中的江流。
但是葉兒知道,對手隨時可能出現,他就在水中。
她提醒自己冷靜,腦子裡急速想着對策。
這一刻,她回想起幾個月前的場景。在船上,面對無跡可尋的襲擊者,祝童抱着她,在她背後寫着……
葉兒勉強控制着祝童的身體,用手指在他背後畫出一個“靈”字。
因爲情勢危急,這個“靈”並不太成功。可是葉兒卻隱約看到一隻尖利的水刺破開水面,扎向祝童的後背。
她尖叫一聲,雙手用力將祝童推開。
江流愣住了,水刺就要穿透祝童的身體了,可是他卻突然倒向一旁,出現在他眼前是一個女人潔白的。
他稍一猶豫,水刺的鋒芒堪堪刺中葉兒右胸,這一擊的力道用盡了,只在細嫩肌膚上留下一個細微的紅點。三隻藍蝶從蝶羣中撲出,引動一羣蝴蝶向江流撲擊,遮住了他的目光,迫使他再次潛入水中。
葉兒正拉住祝童,拖着他向岸邊移動。
水刺又出現了,這一次的目標是葉兒。江流已然發現,祝童如今是個廢人,只要制住那個美麗的女人,祝童就是案板上的肉,隨他怎麼處置。
葉兒沒有時間寫術字,眼看水刺到來,也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力量,葉兒竟然帶着祝童橫移一米,險險避開水刺,細嫩的肩膀上又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痕。
江流沒有下潛,揮舞着水刺不斷出擊,將葉兒趕向岸邊。這裡的水不夠深,江家的水中功夫不能完全發揮,陸上功夫更是大受阻礙。如果在岸上,腳踏實地,他有把握一招就制住這個驚慌失措的女子。
雖然有蝶羣阻礙,江流還是能看到那曼妙的曲線輪廓,以及部分吹彈得破的白嫩肌膚。心底涌起的邪念,竟使水刺溫柔了幾分。如此美麗的女人殺掉實在可惜,不如先享受一番……
葉兒並不明白江流在想什麼,她甚至忘了自己身上沒有衣服,只是她拖着祝童被動地躲避着神出鬼沒的水刺的攻擊,沒有覺察到水越來越淺。
“噗!”的一下,水刺從祝童腰間刺入,抽出,帶出一蓬激射的血箭。
葉兒驚叫一聲,抱着祝童倒下。
“美人,別在躲了。你跑不掉了。”江流邪笑着,水刺在空中畫出個十字花;“站起來讓我好好看看,只要你答應一件事,我可能放你們走。”
葉兒憤怒的注視着江流,嘴脣哆嗦着,吐不出半個字。她是善良的,可此刻心裡卻燃燒起強烈的仇恨,恨不得在這個人臉上咬幾口。
祝童腰部正在出血,葉兒的手捂住傷口,卻根本止不住。
三隻藍色蝴蝶一直在追在江流身後,在它們帶領下,原本四處亂飛的蝴蝶似乎有了意識,齊齊的撲向江流。
只短短几句話的時間,千隻萬隻蝴蝶都聚集到江流周圍,堆積起一道厚厚的蝶牆。
江流一時驚慌,只徒勞的揮舞着水刺,他忘了潛入水中躲避。
葉兒捂住嘴,吃驚看着這突然發生的變故。她能感受到,蝴蝶們對那個人充滿的仇恨,隱約還能猜到,這仇恨與自己有關。
祝童呻吟一聲,掙扎着要起來,他醒了。
葉兒連忙抱住他。
祝童站起來,長長的呼一口氣;指着被蝶羣擠壓着的江流問:“那裡是誰?”
“他要殺你。”葉兒環着祝童的腰,死死壓着出血的傷口。
“放心,我沒事了。”祝童在傷口周圍點幾下,封住穴道。果然,傷口不再流血了。
“他什麼時候來的?”祝童看到的江流手裡的水刺,知道這是個江家人。
“不知道,他們有三個人。那邊也有人打架。”
“明白了,放心。”祝童拍拍葉兒的手,示意她放開。
葉兒心裡一直提着的那股勁卸去了,她緊緊偎依進懷裡,這個男人是她的依靠。
“不要殺人。”葉兒望着祝童的眼睛。
“放心,我是醫生。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祝童微笑着環住她,輕輕將一枚金針刺如她腦後。
葉兒緩緩地閉上眼,她以爲自己太累了。
蝶羣深處,江流發出淒厲的慘叫。他拋開水刺鑽進水裡,緊接着又竄出來,雙手捂住眼睛,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
汽笛距離曲奇背後不過三米,正在衡量是否出手。擊倒這個年輕人算不得什麼事,他手裡的摺扇能發出十二枚毒針;但得罪曲老億,可不是件小事。
神鉤王寒就沒如此多顧及,右手將軟棍舞成一片黑雲,左手持一隻半尺長的鋒利彎鉤,每次出擊都是要命的險招。曲奇失去先機,對手又是一副拼命的架勢,還要提放隨時可能出手的汽笛,只能暫時處於防守。
可是,曲奇似乎有無盡的韌力,神鉤王寒的攻勢漸漸被雙節棍壓制。
汽笛聽到江流的慘叫,大驚,感覺周圍的蝴蝶猛然多了起來,並且不像之前看到的那麼散亂,更像一支有人指揮的軍隊。
摺扇“啪!”的一聲打開,汽笛不再猶豫,縱身撲向曲奇。
神鉤王寒已經累得呼呼只喘,他受傷在前,年紀也大了,剛纔的一輪急功耗費了太多的氣力。
曲奇也不好過,汽笛一出手就是狠招,扇面如刃、扇骨似刀,瞬間就掌握的主動。
“噌!”一聲輕響,摺扇中射出三枚毒針,曲奇被逼得一個鐵板橋仰身倒地。
神鉤王寒看出便宜,利鉤畫道冷冽的寒芒刺向曲奇脖頸。
曲奇躲開了毒針卻沒躲開神鉤王寒的殺招,利鉤在他肩膀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溝。
“住手。”祝童安撫好葉兒,讓她躲在水中,**着身體踏上湖岸,兩個起落就攔在曲奇身前。
神鉤王寒與汽笛同時看到祝童眼裡濃重的殺意,無數只大大小小的蝴蝶繞着他翩翩起舞,如夢似幻,怪異之極。
汽笛乾笑兩聲,叫住神鉤王寒,道:“老朽冒昧來訪,祝師兄莫要見怪。”“我們都是客人。”祝童招手叫過曲奇,看他的傷處沒傷到筋骨,才露出笑摸樣,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還小啊,怎麼能和前輩們動手動腳的?知道錯了嗎?”
“知道。”曲奇神色如常,盯着神鉤王寒道:“我不該手軟,第一招就錯了,不該理會他的木棒。”
神鉤王寒哼一聲,卻也說不出什麼。他那一招確實是倉促間的虛招,曲奇如果拼着被木棒擊中,雙節棍能把他的腰打折。
“你。”祝童指着神鉤王寒道:“知道錯了嗎?”
“他先動手的。”神鉤王寒戒備着。
祝童只站在那裡,卻似乎能掌控周圍的一切,眼中閃爍的光芒更讓他心驚肉跳。祝童身上多了以前沒有的股殺伐之氣。
神鉤王寒一連變了三個架勢,可那銳利的目光總是落在他積蓄勁力的地方,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他經歷過無數次類似的場面,他的名號不是吹出來的,是從一次次的搏殺中掙來的。可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你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好!”祝童冷笑兩聲,手掌輕擡;“在上海,襲擊祝門弟子在前,半路截殺我在後。這一次,如果不是有曲師弟絆住你們,我現在當是個死人了。”
汽笛暗叫不好,剛要說點什麼;空氣中花香四溢,蝶影重重,祝童的身影消失在蝶羣之中。
下一刻,蝶羣撲向神鉤王寒,很短的時間就將充滿了他身邊的空間。
神鉤王寒一陣茫然,這是做什麼?早知道祝童的身法迅捷,可也不能快到如此程度!
兩隻蝴蝶落在神鉤王寒雙肩,汽笛忽然感覺不妙,叫道:“老王,小心上面。”
汽笛的話音未落,神鉤王寒頭頂捲起一股蝴蝶漩渦,漩渦的中心是一隻沾滿花香的拳頭。
神鉤王寒擺出一個舉火燒天的架勢,那是一座蝴蝶組成的飛來峰!無法閃避,能做的惟有格擋。
“嘭!”的一聲悶響,蝶羣散開,祝童倒飛而回,穩穩的落在曲奇身邊。
汽笛急忙跑去扶着神鉤王寒,發現他手臂僵硬,雙手之間的軟棍忽然碎裂成布屑。眼見是廢了。
就這麼敗了?四品紅火就怎麼完了?
汽笛一陣茫然,手裡的摺扇滑落到地上。
他,沒有面對祝童的勇氣。
葉兒醒了,夕陽剛將半個天空燒得燦爛。
楓樹下落花婆娑,蝶羣飛舞。月牙湖內波光粼粼,祝童在河畔升起一堆篝火,燒烤着幾條半尺長的小魚。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走到祝童身邊低下頭,含羞問。
“不知道。”祝童沒有擡頭,一隻手卻準確地撫在她**的翹臀。
“你的傷還要緊嗎?”葉兒去撫摸祝童的後腰,那裡貼着一副醜陋的狗皮膏藥。
“沒事了,你的傷更重。”祝童的手在葉兒肩膀滑過,水刺留下的傷已經封口了。
“我睡了多久?”葉兒躲開這隻手。
“不知道。”祝童壞笑着,手繼續作怪。
“他們呢?”她的身體一動,繼而微微顫抖着,像是平靜的湖上起了一層漣漪。
“不知道。”祝童一把將葉兒抱在懷裡,輕吻着。
“不知道?”葉兒觀察着祝童的表情;“騙人,不知道怎麼帶我到這裡?”
“不是我,是你。你帶着我跑到這個地方,然後就……”祝童泛着紅絲的眼睛不懷好意的在葉兒身上逡巡。
“不許說。”葉兒這才發現的狀況很尷尬,着急的左右看一圈。
哪裡還有什麼衣服?楓樹下狼狽的散落着幾片破碎的布片,讓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先穿這個吧。”祝童從身下扯出一團,遞過去;“其實穿不穿還不一樣,又沒有外人。”
葉兒顧不得說什麼,手忙腳亂的將一件灰色體恤套在身上,那原本是祝童穿的,還好,比較結識,沒有被扯破。
“你剛纔說我們是跑來的的?”葉兒拉進衣襟,將雪白的長腿遮住端坐在祝童對面。
“是啊,你發瘋似的拉着我跑到這裡,接着,我就被你……”祝童嘴角的笑紋太討厭了,葉兒忍不住撩起一把湖水擊過去。
水花準確的將祝童淋了個正着,她沒想到自己只輕輕一揮就能帶起如此一大片湖水,把祝童弄成一個標準的落湯雞。
葉兒想到他腰間的傷,馬上心疼了,嗔道:“你怎麼不躲?”
“不知道。”祝童癡癡的看着葉兒。他終於可以確定,葉兒回來了!她完全好了!
“傻瓜,你哭什麼?”葉兒站起來,把祝童的頭抱在胸前,忍不住也潸然淚下。
楓樹下飛出三隻藍色大蝶,帶動千萬只蝴蝶,繞着他們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