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桃花染,滿地傷 1

桃花染,滿地傷 2

•桃花染,滿地傷 2 梅嶺。

“陛下,那人會來嗎?”問出這句話的人是樑維和,顯示出了這位端莊持重的大臣此時心裡沒有半分的把握,在他看來,心裡對於端康晟派人送出的那封信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讓靖和帝隻身前來,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

“當然不會。”答出這句話的人不是端康晟,而是是被淪爲人質被侍從死死押着的沉薰,沉薰有些好笑地看向一臉陰鬱的男子,蒼白的面容在初夏的陽光中彷彿透明,一雙眼睛卻是笑意盈盈的,一縷陽光映在眼底,更是顯得純淨動人,跟話中的刻薄語氣一點兒也不相符。

“陛下會因爲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送命嗎?”沉薰有些憐憫地看向端康晟:“看來陛下是真的走投無路了,纔會把籌碼都壓在我的身上,不過可惜——”沉薰笑意加深:“你絕對押錯了。”

“哦?”端康晟沒有因爲這句話而勃然大怒,反而是掉轉視線,看向沉薰:“你對自己倒看得很輕。”

“我本來就很輕。”沉薰視線不經意的看向不遠處的斷崖,饒有興致的開起玩笑:“輕得風一吹就有可能隨風飛走了呢。”

“毫不相干?”端康晟奇異的看向沉薰,輕挑的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顎:“如若是毫不相干的人,他當然不會,只可惜,你不是毫不相干的女人,而是——”他頓了一頓,緩緩道:“而是那人心裡愛着的人。”端康晟話鋒一轉,道:“一個無情的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弱點,下場便只有一敗塗地。”

沉薰臉上的笑意微凝,不過一瞬,隨即恢復了自然,噗嗤一聲笑出聲:“這可算是沉薰這輩子聽過的最大笑話了。”沉薰忽然收斂了笑,道:“陛下不要忘了,上位者最重要的便是以大局爲重,沉薰區區的一個女子,又怎麼能跟大局相提並論呢?”

是的,這不僅是爲了打消端康晟那個可笑的念頭,也是爲了打消自己心裡的隱憂,那個人,他絕對不回來的,那個人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就是想要成爲這個天下的主宰,不會再受到別人的威脅和控制,而他也終於做到了。

所以,他絕對不會爲了她而送命,如若真的來赴約,就等於是把自己送進了虎口之中,一個笨蛋尚且不會做的事情,那個人是何等聰明的人,且會這樣做?再說,她落得這般的下場,根本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都是因爲她自己清醒了他人的關係,纔會誤會他,纔會害得孩子被劫,纔會害得自己淪爲人質,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我還以爲你是想要那我威脅夫君呢,那倒還是個明智的想法,沒想到——”沉薰頓了一頓,道:“你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早一些思考退路來得實際。”沉薰語氣易發的刻薄:“不然的話,只怕——”

“來了——”端康晟一句含着淺笑的話語打斷了沉薰的未盡的話,沉薰彷彿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過了一會兒,方纔反應過來,呼吸一滯,慢慢的轉過頭,視線朝着遠處看去,臉色瞬間大變。

正午的陽光微眩。

沒有風。

空氣彷彿是凝滯的。

沉薰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的錘了一下,悶悶的疼。

小道上,一個男子正向着山嶺上走來,玄衣黑髮,穿的是便裝,腰上的衣帶隨風舞動,盈盈灑落的陽光之下,可以看得他眉目淡然,狹長的丹鳳眼依然如同平素一樣微微的上挑着,只是沒有了那種魔魅如妖的感覺,有的,只是一種風輕雲淡般的淡然,像是一個遺世而獨立的翩翩佳公子,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的,彷彿欣然赴某個佳人的約會一般。

沉薰從未在這個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模樣。

腦中霎時間一片空白,什麼思緒也沒有,愣愣的看着那個人越走越近,不可能的呀,然而是真的,真的是那個人,不是別人,也不是夢,因爲心裡一陣一陣的發疼,只有一個慌亂的思緒一遍一遍的涌上來: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的體會了一件事情:她真的改變了他,但是她從未相信自己能真正的改變了他。

連生死都可以不顧了,還不夠真嗎?

她讓他從一個無情的人變成了一個有情的人,然後,從此受到羈絆,來自於她的羈絆。

沉薰手腳冰涼。

被劫持以來的平靜破碎成塊。

“朕不會看錯。”端康晟嘴角自得的溢出一抹笑意,示意侍從放手,自己親自狠狠的捏住了沉薰的手腕,眼裡有種瘋狂的孤注一擲的亮光:“朕從來都不會看錯,十萬大軍犧牲了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在朕的手裡,朕同樣可以得到整個天下。”

“瘋了,你們都瘋了!”沉薰只覺得今天的陽光真的很燦爛,燦爛得刺眼,刺得人的眼睛生疼,刺得人心裡發疼,看不清這個世界,她忽然用盡全力嘶聲叫出來:“回去,你這個瘋子,趕緊回去——”她的嘴巴被人緊緊的捂住。

是端康晟。

端康晟也覺得刺眼,身旁人擔心而驚恐的神色,讓他覺得刺眼之極。

她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神情面對他過,所有相處的時日裡,她永遠對他虛假的笑着,笑裡藏刀,一絲一縷的擔心神色都沒有過。

“怎麼?開始擔心了?”端康晟冷笑出聲,“你知道對面的這個人是誰嗎?當初你那個心愛的夫君會被圍困昔陽,就是這人通知朕的,算起來,他也是你的仇人,朕不准你擔心他。”說話的同時,端康晟眼中那種瘋狂的神色越來越濃,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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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滿地傷 3 “陛下!”樑維和見得端康晟幾近瘋狂的神情,覺察到不妙,趕緊上前想要去拉住:“陛下,您冷靜點,不要衝動。”

“朕很冷靜,朕怎麼不冷靜了?”端康晟一手揮開樑維和,眼睛灼灼的看向沉薰:“你聽到沒有,朕不准你擔心他,以後朕都不准你擔心任何人。”他眼神亮了極致,忽然劃歸爲沉寂,像是一個苦苦在黑暗中追尋的人終於找到了亮光一樣,他忽然輕笑出聲來:“對了,朕不讓你當人質了,朕帶你回烏真,朕讓你當朕的皇后好不好?”

朕讓你當朕的皇后,好不好?

那個隱秘在心底的希祈,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說出口了,慢慢的在山間迴響開來。

沉薰愣住。

樑維和愣住。

端康晟自己亦是愣住。

安靜的山嶺,只有遠處那抹玄色的身影不疾不徐向這邊走來的聲音。

是午後的時分。

初夏微紅的太陽光盈盈的灑落下來,端康晟死死捂住沉薰嘴巴的手已經鬆開了,琥珀色的眼眸正定定的看着她,眼底倒映了一點兒陽光,又像是希望之光,一隻手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因爲握得太用力,手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又或者,那是緊張的關係。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端康晟心底那些瘋狂的,不知道該如何發泄的情緒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原來,這個,纔是他發動戰爭,想要成爲天下主宰的根本,因爲她是鳳凰,這個天下的鳳凰,他要成爲這個天下的主宰,所作所爲,都是爲了能夠得到她。

所以,在看到她因爲那個人的到來而完全的失態,擔心和驚恐的時候,他心裡陡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那憤怒如同潮水一樣的涌上來,把他的理智都完全的淹沒了,繼而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這一次,她在他的身邊,她終於在他的身邊,他不能再放走她,不能像是前兩次一樣,無可奈何的看着她從他身邊溜走,他要她永遠的留在他的身邊。

他要她如花的笑顏只爲他一個人綻放。

她對他下的那個迷魂咒其實沒有失敗,因爲從那一刻起,他的魂就被迷住了,過了這樣久了,他依然記得跟她在一起那一點兒稀少的時間裡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她的手輕柔地放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小而軟,指尖白皙修長,細膩的觸感讓人心裡一動。她微微仰着臉跟她說話,山谷裡微紅的火光照在她一張純淨恬然的臉上,像是初春正要綻放的花蕾一般,有種不勝春寒的嬌怯在裡面……甚至連她用劍指着他的不好的記憶,他都捨不得忘掉。

原來,所有的一切,不是因爲恨,而是因爲愛,所以,纔會那般的念念不忘,所以,纔會在說出夫人兩個字的時候,心底會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歡喜蔓延,所以,纔會嫉妒。

可是她幾次三番的讓他受盡了折辱,要自己承認自己愛上她,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情,所以,只能以恨爲名義。

以恨爲名義,掩蓋心底的真實。

而如今,真實暴露在陽光底下。

沉薰只是覺得恍惚,像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一樣,夢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而所有事情的源泉,都是因爲她。

紅顏,禍水。

大腦中忽然間就閃現出這樣的幾個字來,小的時候她有段時間喜歡看雜書,每每看到紅顏傾城的故事,總是覺得羨慕異常,能夠傾城的紅顏,那該是何等的美貌和氣質,她那時候沒有想過,傾城非我願,唯願一人相守到白頭。

是的,傾城非我願,唯願一人相守到白頭。

沉薰慢慢的擡頭,視線不閃不避的看向端康晟,嘴角忽然裂開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像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烏真的後宮,只有我一個人嗎?”

端康晟眼中閃出隱隱的歡喜,慌不迭的點頭:“對對對,你做朕的皇后,朕定然爲你遣散整個後宮。”

沉薰歪着頭思考,像是思考他這句話的真實性,視線不經意的看向越來越近的那抹玄色的人影,他的周圍自然是有許多的士兵正全神貫注的戒備着他,以防不軌,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的交匯,沉薰視線隨即移若無其事的的移向斷崖邊上,風把她的髮絲吹亂,沉薰眉心微蹙,她掙了下,像是想要伸手理一理被風吹亂的髮絲,端康晟手不自覺的一鬆,沉薰果然擡手理了理髮絲,擡手的瞬間,她燦然一笑:“好。”

遠處走來的陰夜冥也聽到了,像是受了震驚,身子猛然一顫,腳步頓住,只是黑玉一般的眼眸裡迅速的閃過一抹依稀的笑意。

端康晟琥珀色的眼眸裡迸出狂喜的神色來,心裡那根繃得緊緊的弦頓時一鬆,嘴角笑容盛放,盛放到極致的時候,忽然凝住了,轉變成驚恐的神色:

“快,攔住她——”

然而——

已經來不急了。

沉薰趁着端康晟整個人心神一鬆,周圍的守衛都愣住的瞬間,身形急速閃動,向着斷崖邊上奔去,這幾日她一直養精蓄銳,她的武藝之中輕功最爲出色,情急之下,速度更是快了幾分,衆守衛方纔反應過來,沉燻人已經到了懸崖邊上。

端康晟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連全神貫注看守陰夜冥的烏真士兵都被這樣的突變驚住了。

懸崖邊上。

沉薰笑顏如花,風把她的髮絲吹起,整個人像是要隨風飛去一樣,她聲音清淺含笑:

“可是,我寧願死,也不要做你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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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滿地傷 4 我寧願死,也不願做你的皇后。

世界瞬間靜止。

端康晟心跳瞬間停止,呼吸也停止了,全身卻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手保持着伸出去想要拉住什麼的姿勢,可是,什麼也沒有拉住。

那一抹白色的人影,如同羽毛,輕輕的飄落,飄落下山崖,他模模糊糊的想起方纔她說的那句話,果然呵,她真的很輕,風一吹就被吹走了。

那樣輕的一個人,但是卻是那樣的決然而不妥協。

“沉薰——”

陰夜冥口中發出一聲宛如負傷的野獸般的悲鳴,身形隨即急速向着懸崖邊奔去,看守他的烏真士兵大驚之下,居然沒有人敢去阻攔,等反應過來忙要追過去的時候,衆人驚異地只見到一抹玄色的人影躍下山崖。

所有人呆呆立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樑維和首先反應過來,他快速的奔到懸崖邊上,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氣,根本看不到底,只看到翻涌的白霧,這個一手把端康晟扶植走上帝位的大臣此時只餘下驚慌之色,他當然驚慌,如今他們所倚仗的,便是手中的人質,可是如今,人質沒有了,而且——如若山下的嘉明將士發現靖和帝出事的消息,他猛然的打了個冷戰。

“陛下,如今該怎麼辦?”樑維和看着因爲失控造成這一切的端康晟,又因爲是他的老師,語氣裡不由帶了責備之意:“陛下之前跟臣怎麼說的?而如今又是怎麼做了?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樑維和的慨嘆還沒有完,就變成了驚恐的聲音:“陛下——您要去哪裡——快,攔住陛下——”

“滾開——”端康晟一把掀開前來拉住他的親兵,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兇狠,衆親兵一時間不敢靠近,端康晟自顧自走向崖邊,看得崖底的景象,眼底之前的瘋狂之色捲土從來,比之前更勝,有一種要毀滅掉一切的瘋狂,端康晟脣邊慢慢的溢出了一抹絕情而冷冽的笑容。

寧願死也不當朕的皇后是吧!朕告訴你,即便是你死了,朕也要讓你當朕的皇后。

“下崖底去找,即便是屍體,也要把他們找出來。”端康晟回過身,淡淡的看了遠處山腳下的士兵:“至於那些人,他們只知道南王妃和靖和帝在朕的手上,不會輕舉妄動,不足爲慮。”端康晟冷笑出聲:“朕要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山腳下。

白傾天領着士兵待命山腳下。

“將軍——”一個士兵急衝衝的跑上來,面帶喜色:“將軍,好消息,南王到達郾城了。”

“什麼?”白傾天驚呼出聲,臉色卻是一沉。

如今皇上隻身上山,危險重重,將士上下都是提心吊膽的,而南王恰恰

這個時候過來,如若——

“南王這麼厲害,而且,被劫持的人是南王妃,南王一定會設法營救,這下子皇上就不用擔心了。”士兵覺察到白傾天臉色陰沉,以爲他是擔心過度,當下語氣輕快道:“將軍也不必太過擔心了,南王一定能夠想出辦法的。”

白傾天聞言嘴角更是沉了沉,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經過玉函關一戰,所有的士兵幾乎都對南王欽佩之極,如若皇上出了什麼意外——他猛然搖了搖頭,不可能的,皇上睿智精明,不管處於什麼樣艱難的境地都能夠化險爲夷的。

至於南王,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知道現在的情形。

“南王一路跋涉,定然十分的疲憊,先請南王到府邸好好休息。”思索了一會兒,白傾天道。

呃?

士兵愣住:“可是——”

“可是什麼?你知不知道軍令如山這回事,本將軍怎麼說,你怎麼做便是。”白傾天怒道,一肚子的擔憂這會子化成怒火,只是還未盡數發泄,便在看到來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有些收不回來,連話也說不出。

“可是本王已經來了。”陰夜辰說完了士兵沒有機會說完的話。

“參見王爺。”白傾天一驚之後,立刻行禮道。

陰夜辰且會看不見他眼中的防備之色,但是此刻心急如焚,他也沒有必要跟他辯解,當下直接問:“現在情況怎麼樣?”

白傾天勉強笑了笑,不答反道:“王爺放心,皇上答應過您一定會保護南王妃的安全,君無戲言,您長途跋涉,不如先回驛館休息吧。”

陰夜辰幽藍的眼眸中殺意一閃,一柄青碧色的劍架上白傾天的脖頸:“本王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囉嗦,你說還是不說?”

白傾天心裡一寒,終究哭喪着道:“端康晟那狗賊劫持了王妃,讓皇上一個人獨子上梅嶺,不然就殺害南王妃,皇上爲了救南王妃,隻身一人上了梅嶺,讓臣等在這裡待命。”頓了一頓,又道:“已經上去好幾個時辰了,上面是什麼樣的情況,臣等一點兒也不知曉。”

陰夜辰心裡一亂,那日聽了史康的話,他私心裡只盼那不過是史康死到臨頭的厥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端康晟竟然這般的卑鄙無恥,不顧自己君王的身份,做出這等小人之事,還有沒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會隻身上了山。

最重要的是,小薰,她究竟現在怎麼樣了?

陰夜辰手中的劍垂下,當務之急,便是要知道娘子和那人的情形,陰夜辰仰頭看向梅嶺,眼底慢慢的燃起灼灼的亮光。

端康晟,十萬人的死還不足夠的話,這一次,直接送你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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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滿地傷 5

•桃花染,滿地傷 5 斷崖的腰上。

本是陡峭直垂而下的斷崖,然而此刻,卻從中間飄出什麼聲音,像是風吹過峭壁發出的嗚嗚聲,又依稀像是人的聲音。

不錯,人的聲音。

風把翻涌的霧氣吹散,依稀可以見得懸崖的腰上原來有一個山洞,而聲音,正是從這個山洞裡傳來的。

“你還真是瘋了。”是女子不知是嘆息還是後怕的聲音,爲了墜崖的真實性,飛身而下的同時,沉薰迅速地脫掉了自己的外衫,山崖上的人看到的其實是飄落的衣衫,而她的人,則是落在了山崖腰上的洞裡。

“你纔是瘋了。”陰夜冥外衫還在,只是因爲下落的途中看得山崖腰上山洞裡的沉薰,慌忙借力而上,慌亂之下,衣服都被岩石刮破了,束髮的金冠也歪掉了,然而卻不會讓人覺得狼狽,反而是有一種不羈與張狂,只是黑玉一般的眼眸裡隱隱有怒火在燃燒,因爲急怒,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你以爲你還是那個武藝無雙的黎沉薰,可以輕易從萬軍之中逃脫?你現在的武藝根本就是形同被廢,您根本就是瘋了纔會這樣做。”陰夜冥差點兒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戳她的腦門了,她真的是差點兒嚇死他了,看到她的視線的時候他以爲她不過是想用自己引開所有人的視線,然後讓他趁機脫身,哪知她是要這樣做,看得她身子飄然而落的時候,整個人意識完全就模糊掉了,也根本用不着意識,身體先於大腦一步行動了。

“你以爲你還是那個可以任性妄爲的陰夜冥,可以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現在是嘉明的皇帝,你知不知道以大局爲重?你不是陰夜冥了,你現在是皇帝。”沉薰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也是氣得想要敲開此人的腦袋,看看此人的大腦裡究竟裝的是些什麼,明明方纔她吸引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憑他的武藝,還有山腳下接應的士兵,想要脫身根本就不是難事,只要端康晟的手中沒有了她,他不必縛手縛腳,以他的智謀,捉拿住端康晟,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可是——

“所以結論是,我們都瘋了。”陰夜冥忽然好心情的輕笑出聲,看得她瞪向他的視線,還有眼底掩不住的後怕情緒,不知爲何心裡那些情緒忽然間就消散了,像是陽光下的霧氣一樣,消散於無形,繼而生出一種淡淡的暖意,她在擔心他,而且,是很擔心很擔心,多得連她自己都掩飾不住。

“對,我們都瘋了。”沉薰忽然間意識到了自己語氣太過於激動,別過臉去,瘋了,都瘋了,今天根本就是她這輩子以來最瘋狂最不可思議的一天。

心神一鬆,她忽然覺得頭有點兒發暈,沉薰垂下眼瞼,讓眼中過多的情緒消泯,重新睜開眼睛時,恢復了一貫的淡然純淨,還有,淺淺的戒備,也不知在戒備着什麼。

陰夜冥心裡的暖意隨着她的動作慢慢的消散,過了一會兒,他視線看向洞外,忽然輕笑出聲:“朕纔沒瘋,朕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諾而已,南王離開的時候,朕答應過他,一定會保護你和孩子的安全,朕是君王,君無戲言,如若說過的話都做不到,那麼朕有何顏面面對天下。”

“嗯,我也沒瘋。”沉薰聽着他的話,聽着那句君無戲言,心裡的慌亂忽然慢慢的沉寂下來了,只是頭更加的暈了,聲音卻是平靜含笑的,道:“我哪有那麼笨?會自己自尋死路,我要好好的活着,等待夫君回來,等待夫君帶着我離開,還有——”她沒有說完,身子便是向旁一歪。

模模糊糊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人抱起來,非常輕柔的抱起來,沉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她太累了,她的身體自產後就沒有得到好好的調養,本來就虛弱無比,加上方纔那一連串的動作,她差點兒就真的直墜谷底了,用盡了身體的全部力量,方纔穩住了身子,就在她還沒緩過氣來的時候,就見得一抹玄色的人影隨之落下,玄色的身影,慢慢的在瞳孔中放大,那一刻她整個人像是被嚇得死掉了一樣,她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身體也不能動,只剩下完完全全的震驚,心跟隨着那人一起落下了,幸好,他看見了她,並且上來了。

沒事了,就好了。

沒事了,那麼所有的一切軌跡都不會變。

沉薰恍惚覺得自己躺在了南王府的牀上,溫軟舒適的牀上,有着家的味道,她細細彎彎的眉完全的放鬆下來,嘴角微揚,她陷入了夢鄉。

陰夜冥心裡一緊,看得她是因爲虛弱之極纔會如此,一顆心方纔稍微的放下來,想着地上寒涼,慢慢的在她身邊坐下來,脫下外衫,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懷中,用外衫蓋住,她沒有意識,所以不會掙扎,像是個非常的乖巧的孩子隨意他擺弄,陰夜冥做好了這些,方纔接着她的話道:“還有孩子,到時候,你心愛的夫君帶着你和你們的孩子一起離開京城,去世外桃源的地方,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他給不了的生活。

沒有回聲,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她在他的懷中安睡。

第一次,或許,也是唯一的一次。

陰夜冥剋制不住自己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精緻瑩潤的一張臉,如今只是蒼白,蒼白得幾近透明,蒼白得人的心都跟着疼起來,指尖慢慢的在她臉上游移,先是眉,然後是眼,最後順着臉頰往下,指尖描繪着她面容,然後把面容雕刻進自己的心裡。

他就這樣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蒼白的睡顏,只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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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滿地傷 6

•桃花染,滿地傷 6 沉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晨間,頭還是有些暈沉沉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山間的清晨本來很是寒涼,因爲洞裡生了火的關係,很是溫暖,沉薰看着燃燒的柴火心裡閃過驚訝,沒想到那人居然這麼萬能,在沒有火摺子的情況下都能取火。

視線掃射了整個洞一圈,沒有人,沉薰拿開蓋在身上的玄色外衫,摺好放在一旁,慢慢的站起來,她身體猶自很虛弱,走了幾步,額頭就有虛汗沁出來。

“你幹什麼?”忽然一個人影從洞口冒出來,沉薰嚇了一跳,看得是陰夜冥,不由奇道:“你躲在那兒幹什麼?”

“我哪是躲在那兒,我是剛從下面上來。”因爲她沒有顧及身份的話語,他很自然的也用了我,而不是朕,陰夜冥淡淡解釋道,一邊足點凸起的崖壁,借力一躍而上。

從下面上來,意思是能夠下去。

沉薰眼神一亮,正待問清楚,定睛一看陰夜冥,卻是眼眸睜大,被從未見過的景象驚得嘴巴微張。

陰夜冥的腰上,是用草胡亂編的一根繩子,主要是,這根繩子上全都是串滿了魚。

沉薰差點兒沒笑出來。

“手沒空拿,只好這樣了。”陰夜冥語氣淡淡的,道:“把剛纔的畫面從你大腦中消除掉,還有——”陰夜冥斜睨了沉薰一眼,道:“我命令你不準笑。”

沉薰這下是真的笑出聲了,那般貴氣凌然的人,腰上掛滿了魚,這模樣怎麼也不搭,怎麼看怎麼好笑。

陰夜冥眼底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不過一瞬,隨即幻化成淡淡的笑意,嘴角不自覺微揚,他解開打結的地方,把串在繩子上魚用木棍串起來,串了兩串,放在火上烤,剩餘的放到一旁乾淨的地方,一面道:“笑完了就過來幫忙,把魚上都塗上蜂蜜。”

呃?

沉薰笑聲立刻止住了,愣愣問:“哪兒來的蜂蜜?”

“爬上來的途中看見許多蜜蜂,我順着跟了去,順便拿了點兒蜂蜜。”陰夜冥語氣平平。

沉薰卻有點兒結舌。

順便?是把人家的蜂窩給掀了吧。

還有,這個人未免也太能幹了點吧,生火,打漁,還會掏蜂蜜,問題是這些事情這個人之前肯定沒有做過。

“用內力貫在劍上,劍氣劈開木材,火候到了,火自然就生起了。”陰夜冥頭也不擡地說道:“至於這些魚,崖底下就是一條河,同樣可以用劍氣來對付,把魚殺死了,魚自然就浮上來了,還有——”

“還有蜂蜜,把蜜蜂引開了,就可以拿到蜂蜜了是不是?”沉薰坐在他的旁邊,幫忙一起塗蜂蜜,一面隨口感嘆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你辦不到的事情嗎?”

陰夜冥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恢復了自然,道:“當然有。”而且,他辦不到的事情,是他最想要辦到的事情。

他辦不到,讓她喜歡上他。

沉薰動作亦是一頓,隨即視線輕輕的別向洞外,眉尖一動,道:“你看,太陽升起了。”

陰夜冥擡頭看去。

紅色的太陽,慢慢的躍出山間,清晨的陽光微紅,因爲崖底是河流的關係,水霧一直向上瀰漫,微紅的陽光把霧氣也染成了微紅的顏色,因爲是斜射,陽光被細小的水霧折射開來,折射臣七彩的顏色,隨風飄動着,如同彩雲,美麗得讓人窒息,真正的宛如人間仙境。

“好美!”一句嘆息情不自禁的溢出口。

“是呀,真的很美。”沉薰點了點頭,雙手環住腿,下顎靠着膝蓋上,看着山洞外的景象,聲音輕輕的:“只是這樣讓人心動的景象,也只有在清晨和落日時分纔會出現,不能長久。”她忽然輕笑起來,道:“就像是這個世間的有些東西一樣,非常的容易讓人心動,卻是註定不能長久的。”她靜靜看着洞外,眼神純淨,眼底卻有一種迅速黯然的東西,如同灰燼:“就像是日升日落,有些事有的人,從一開始,就是註定了的。”

那些人生的軌跡,也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吧。

“即使是註定了的,但是能夠在日出和日落的時光那般美麗着,也足夠了。”陰夜冥亦是看向洞外,太陽漸漸的升高了,微紅的光芒漸退,七彩的霧氣也漸漸的退了原型,沒有了絢麗燦爛的顏色,不過是淡白的霧氣,陰夜冥淡淡的收回了視線,道:“只要能夠燦爛一次,也足夠了吧。”

只要能夠一次,也足夠了吧。

柴火的蓽撥聲中,這句話淡淡的傳開。

如同最幽微的念想。

沉薰心裡忽然刺痛,憋得難受,因爲再也不能裝作看不見,看不見他的情,看不見他爲她做的一切,因爲無法回報,所以只能裝作看不見。

裝不下去了。

連笑容都難以維持。

“那麼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沉薰視線忽然收回,看向陰夜冥:“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那麼難過。”她搖了搖頭:“我不想看到你難過的,一點兒也不想,可是我找不到方法。”

如果唯一的方法是她到他的身邊去,而她不能,所以找不到方法。

“一天。”陰夜冥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視線看向沉薰,語氣平靜,只是眼底隱隱透出急切:“就一天的時間,你是沉薰,我是陰夜冥,沒有其他身份的束縛,沒有旁的人的干擾,只要一天好好相處的時間,像是朋友一樣好好相處,可以嗎?”

桃花染,滿地傷 7

•桃花染,滿地傷 7 梅嶺。

“什麼?找不到?”端康晟一把揪住前來報備的士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怎麼會找不到?”

“陛下,因爲那處斷崖之下便是不歸林。”說話的人是走進來的樑維和,樑維和臉上神色有些陰沉,道:“走進那片林子的人,從來沒有人能夠走出來。”

“荒謬!”端康晟手一鬆,放開了士兵,嗤笑出聲:“老師居然也會相信鄉野之民的無稽之談,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不歸林?”

“有沒有不歸林?臣不敢妄言。”樑維和神色未動,只是眼眸中劃過一道急劇的亮光,擡頭看向端康晟,道:“但是臣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天路叫不歸路,而陛下,正在往這條路上走。”

“放肆!”端康晟臉色一沉,道:“別以爲朕稱呼你一聲老師你就可以對朕的行爲指手畫腳,朕要怎麼做,朕自有主張。”

“陛下的主張便是一意孤行,置自己的性命和所有隨從的性命於不顧?”樑維和此次既然開了個頭,已經決定豁出去了,憤然質問:“老師?陛下的眼中如今還有老師這兩個字嗎?陛下早就被鬼迷了心竅了,如今的形勢,當時趁着山下的嘉明人沒有發現實情的時候,命他們讓道,我們早日歸國。”說到最後,樑維和語重心長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歸國?”端康晟不爲所動,反而像是被踩到了痛處一樣,視線冷然的看向樑維和:“讓朕歸國去受到子民的嘲笑,朕有何臉面歸國,意氣風發的揮師南下,落得全軍覆沒慘敗回國的下場,你讓朕怎麼歸國?”端康晟轉過臉去,語氣冰冷道:“傳令下去,整軍待命,朕親自帶領你們去找。”

只有找到那兩個人,他才能走出這條不歸路。

山腳下。

隨意搭成的臨時營帳,白傾天急衝衝的往內走去,卻見得帳外沒有人,帳內也沒有人,心裡頓時一跳,昨晚一直沒有皇帝的消息,他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半分,害怕南王貿然行事壞了事,所以派了士兵鎮守在南王的營帳外。

“南王呢?”見得一個走過來的士兵,白傾天劈頭問。

“那兒。”士兵擡手一指,道:“王爺剛纔也正找將軍呢。”

白傾天忙走過去,遠遠的臉上就堆起了笑,行了禮,道:“王爺可想到了什麼法子麼?”

陰夜辰不答反問:“將軍昨夜打探到了什麼?”

白傾天一愣,隨即答道:“探子回報,從昨天下午起,烏真士兵就一直在探路,許是試圖從梅嶺的西面下山。”頓了一頓,白傾天道:“他們定然是想從那裡找一條出路,不過可惜,從西面是絕對出不去的。”

“哦?”陰夜辰幽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慮,隨口問:“將軍爲何這麼肯定。”

白傾天道:“因爲從西面下去便是不歸林,走進那個林子的人,至今還沒有人能夠走出來。”

陰夜辰不知爲何心裡一跳。

“王爺,你可是想到了什麼法子沒有?”白傾天又問。

陰夜辰淡然轉身,看向梅嶺的方向,脣瓣溢出一抹淡薄的笑意:“他們真的是試圖從西面下山嗎?既然手中有人質的話,大可以挾持人質,讓我們讓道,何必大費周折從西面下山。”

白傾天一愣,眼神亮起,對呀,根本就沒有必要,那麼——

“王爺的意思是?”白傾天腦中電光石火間閃過一個不敢想象的念頭。

“或者——”陰夜辰嘴角微揚:“他們是在尋人也說不定。”

娘子和那人都不是那等會輕易就範的人,說不定,兩人已經逃脫了。

一切,都需要求證。

另一邊。

崖壁上。

順着結實的藤條攀壁而下,慢慢的能夠看到尤帶着露珠的樹葉子,沉薰臉上一喜,再過不久,終於到了底。

陰夜冥已經等候在下面,伸手扶住她站穩了,一面道:“手張開。”

沉薰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是還是依言把手張開,看得掌心因爲長時間用力拉住藤條往下,被藤條勒出了一條血痕,隨即,有什麼東西覆上掌心,涼涼的,陰夜冥淡淡解釋道:“這種藥能夠讓傷口癒合得快一些。”說罷,撕下一邊的衣袖,撕成條狀,幫她把兩隻手都包紮好。

“謝謝你。”沉薰笑容真摯,沒有防備,也沒有疏離,完全真心的。

陰夜冥只是微微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此話一說出來,兩人都不自覺微怔,這樣的對話很是熟悉,不一會兒,都想起來了,在清王府的時候,他舉手爲她擋住她身後的桂枝的時候,兩個人也是說了同樣的對話,只是那個人是兩人的話裡都有着對彼此的戒備,不像現在。

一年多的時間,世界天翻地覆,而他的情感,滄海桑田,現在來想起從前,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手掌展開。”忽然一聲清淺的聲音拉回了陰夜冥的神思,陰夜冥一愣,隨即丹鳳眼妖嬈綻放,絲絲縷縷全都是綻放的歡喜,他依言張開了手掌。

因爲拉着藤條上上下下好幾次,他掌心的血痕明顯比她的深很多,連五指上都有痕跡,他的手指原本是修長而白皙的,有些女氣,此刻只見得青腫,而她到現在才發覺,沉薰眼底有霧氣瀰漫,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細心幫他包紮。

“沒事的,對一個大男人來說,這點兒小傷算什麼。”陰夜冥含笑道,只覺得今天的陽光真的很暖,透過清晨的霧氣,能夠一直照到人的心裡去,然後整個人從心裡暖起來。

桃花染,滿地傷 8

她在爲他擔心。

她在細心的爲他包紮傷口。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褪下了全身的防備,就這樣恬然安靜的站在他面前。

只要其中的一幕,對他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而現在,三幕合成一幕,同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初夏的風非常的溫柔,風裡帶着湖岸瀰漫的水汽,還有不知名的花香味,點點灑落的陽光,被露珠折射成七彩的顏色,林間鳥兒鳴叫的聲音,還有她眼睫翹起的弧度……所有的一切,都是這般的美好得沁人心扉,陰夜冥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世界可以是這般的可愛的,可愛得心裡生出一種虛慌,因爲知道,這樣的美好與可愛,註定不能長久的,就像是日出時那些美麗的雲彩一般。

只是希望,慢一點,只要時間過得慢一點,就好了。

“可以了。”沉薰終於完工,擡頭笑了一笑,道:“禮尚往來。”

陰夜冥壓下心底的黯然,看着她的傑作,半響方纔吐出了一句評語:“我只能說,你包紮得很藝術。”

沉薰臉色微紅,隨即理直氣壯道:“反正除了我又沒有其他人會看見。”

“嗯,說得對。”陰夜冥點點頭,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嘴角微揚,道:“你跟我來。”

沉薰疑惑跟上去,走穿過樹叢,慢慢的聽到潺潺的流水聲,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沉薰愣住,被眼前的景象愣住,嘴巴微啓。

前方,是一叢小型的瀑布,水流從山澗垂直而下,白色的水花飛騰着,方纔潺潺的流水聲便是瀑布發出來的,但是讓沉薰愣住的並不是瀑布,而是瀑布底下的景象。

瀑布之下,是一整片的桃花林,開得嫣紅嬌豔,盛放的桃花。

其實已經夏初了,按照正常的時令,桃花已經謝了纔對,但是因爲這裡地處山谷,氣溫較低,而旁邊又有飛瀑,春意來得遲,走得也遲,置身在其間,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初春的時分。

一陣清涼的山風吹過,落英繽紛,亂紅如雨,美得如同仙境,沉薰慢慢的走過去,慢慢的展開手掌,接住落下來的桃花。

如若說荷花最能夠代表夏天,清麗無雙的荷花,在炎熱的季節裡,亭亭玉立在清波浩淼之上,光是看着,炎夏就悠遠了,是整個夏日裡最清涼的記憶。那麼桃花,應該是最能代表春季的花朵,因爲其它的花朵顏色要麼太深,太過濃烈,要麼太淺,太過清淡,只有桃花,灼灼的桃花,不僅能夠代表着灼灼的春意,而且能夠代表着一顆如同春天般萌動的少女心,每一瓣花朵的顏色,像是女子羞紅了臉,含羞帶怯,有一種說不出的嬌柔與動人,人面桃花相映紅,這樣的意境,或許在每個女子的夢中都出現過吧。

桃花或許不是一個人最喜愛的花朵,但是絕對是每個女子會喜愛的花朵,大凡女子都喜歡做夢,桃花的顏色便是綺麗如夢,光是看着花朵,就能幻想出一場綺麗如夢的愛情來。

沉薰當然也不例外,或許是因爲答應過他,或許是因爲她自己也想暫時放下那些來自於心靈和身份的束縛,總之,在這一刻,在這一片綺麗如夢的桃花林中,在這個恍惚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沉薰盈盈轉身,笑容如同她身後綻放的桃花:“這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地方。”

最美!

陰夜冥心裡有什麼東西悄然綻放,如同煙花一樣。

果然呵,他猜得沒有錯,帶她來這裡,她一定會喜歡的,最美,那麼這個地方,便是她此生也不能忘記的一處景象吧,那麼,在想起這一處景象的時候,她就會不可避免的想起他吧,他終於還是在她的心裡留下了影子。

陰夜冥嘴角微笑開來,妖嬈的笑意,沒有丁點兒的邪氣,只是瀰漫的幸福。

沉薰看着他,眼底忽然流動了一點兒狐狸般的笑意,突然把手中的花瓣灑向他,隨即輕笑着跑開了。

陰夜冥一愣,衣上發上都是桃花瓣,如同少女臉上胭脂一般嬌豔的顏色,散發出沁人的味道,第一次有人對他作出這樣的動作,如同淘氣的孩子,陰夜冥假意追過去,口中道:“你也真是太膽大包天了。”

沉薰跑了幾步就氣喘吁吁,停了下來,回身道:“反正你現在也不能治我的不敬之罪,我有什麼不敢,應該是趁着這個機會把以前都不敢的事都做了,不敢說的話都說了纔對。”

“哦?”陰夜冥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我沒發覺以前還有你不敢說的話?”

“當然。”沉薰很沒形象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比如——”陰夜冥洗耳恭聽。

“比如說——”沉薰上下打量了陰夜冥一番,其實有些話早就想說了,每每見得他一次就忍不住腹誹一次,今天終於有機會說出來,爲了增強氣勢,沉薰兩手叉腰道:“你一個男人長得那麼美幹什麼,誠心要把世間的女子都比下去是不是?你看那雙眼睛,要是生在女子的臉上,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但是偏偏長在你的臉上,還有睫毛——”沉薰說到這個蹙了蹙了眉,語氣帶了某種程度的不甘心:“居然比我的還長。”

陰夜冥先是錯愕,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隨即直接大笑出聲,第一次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方纔漸漸的停下來,一本正經道:“我現在可算是明白了,你從一開始就對我懷有敵意,有一部分是因爲嫉妒我眼睫毛比你的長的關係,我這也太冤了吧。”

這回輪到沉薰笑得直不起腰了,沒想到這個人居然也能這樣輕鬆的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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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如果沒有突發的意外的話,文文明天結局(晚上來看,因爲會更得很晚)嘿嘿,大家準備好花花和鑽石,還有要送我長評的親親,準備好動筆了。。。

桃花染,滿地傷 9

一時間氣氛放鬆下來,像是說好的,放下了所有的束縛,好好的相處,做真正的朋友,兩個人在桃花林漫步賞玩,時間如同飛瀑,悄無聲息就溜走了,午飯也是吃的魚,陰夜冥負責抓魚,沉薰負責烤,分工合作,配合得很好,沉燻烤出來的魚味道很不錯,又或許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連魚也跟別處的不一樣。

收拾完殘局,已經是午後的時分了,陽光開始有些灼人,沉薰隨意自如的背靠着一株桃花樹,陰夜冥亦是毫無形象的靠着沉薰對面的一株桃樹,兩個人面對面坐着,神色有些懶懶的,都不太想動,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坐着,微笑。

氣氛太過於放鬆,陽光太過於慵懶,桃花開得太過於燦爛,沉薰只覺得心跳得很緩慢,非常的恬然淡定,讓人差點兒就睡着了,讓人恍惚想一直停留在此地。

可是不能睡,也不能停留,日落之前,他們就得離開了。

沉薰忽然想起那些燦爛的煙火,綻放的時候,那麼的美麗得無以倫比,在黑夜中上升,綻放,絢麗了整個天空,可是上升了綻放了,也就消散了,留下的,便是清冷的菸灰。

沉薰忽然搖了搖頭,不對,留給人的,還有煙花綻放時候那一瞬間的最美不是嗎?煙花存在的意義在於綻放那一瞬間的最美,留給人最美的記憶不是嗎?

她之於他,便是煙花吧,不能擁有,註定從他的生命中消逝,留下的只是碎片一樣的記憶,那些關於她的記憶,甚至都是傷的痛的,每每想起來都瞬間刺痛的,那麼今天,就讓她爲他留下一點兒美好的,能夠含笑着想起的記憶吧,專屬於他的,一個人獨有的記憶,就讓她爲他綻放最美的瞬間吧。

沉薰忽然站起身來,迎着從朵朵盛開的桃花縫隙間灑落下來的陽光,盈盈一笑:“我——爲你跳一支舞吧。”沉薰臉上的笑意加深:“專屬於你一個人的一支舞。”

是的,專屬。

她的少女時光完整的屬於雪瀾哥哥,她後來的所有的情和愛都給了夫君,以後的所有情和愛也都會全部的給與夫君,他對她深情如斯,爲她做了這麼多他從來都不會做出的事情,然而她卻不能投桃報李,那麼,就讓她爲他跳一支舞吧。

陰夜冥先是愣住,反應過來之後,臉上歡喜盛放,狹長的丹鳳眼妖嬈綻放,黑玉一般的眼眸不再是幽深如潭,而是晶亮如同星子,這一刻,他周圍的陽光和身後的桃花都化成了蒼白的暗影,只有他盛放着幸福的絕美容顏。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有點兒語無倫次的感覺,又彷彿是受寵若驚。

沉薰心底刺痛,臉上卻依然保持着燦爛的笑容,細細彎彎的眉彎成盈盈的溫柔的弧度,澄澈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眼底帶着淺淺的笑意,或者,還有着什麼說不清道不明,也不能說的其他東西。

沉薰忽然眼眸一轉,身形移動,手指挽成蘭花狀,柳腰輕轉,翩然開始舞動。

初夏的山谷中。

陽光透過層層霧靄灑落下來,桃花翻飛,流瀑飛濺,或者,偶爾傳來林子裡一兩聲鳥鳴的聲音……一切的一切,忽然間,就悠遠了。

眼中只剩下那一抹舞動的白色身影,只剩下那一張帶笑的容顏,極致的幸福,極致的美麗,又恍惚是極致的哀傷:

盈盈素顏,朵朵蓮舞,水袖飄零彩雲出;桃花染,滿地傷,醉了春風,魂兒牽繞;流光素影飛入夢,夢醒夢斷原是夢一場。

風止,人獨立,沉薰伸手接住飄然而落的桃花瓣,語氣輕輕的,夢囈一般:“這一支舞,叫《鳳舞》,只是可惜——”她語氣有些惋惜:“這裡沒有鳳焦琴,也沒有曲子來配。”她忽然擡頭對他燦然一笑:“我娘遇見我爹的時候,便是跳的這一支舞。”

陰夜冥只是笑,幸福的笑,夢醒夢斷方知夢一場,而現在,還沒有到夢醒的時候,也沒有到夢斷的時候,所以,他可以放縱自己,放縱自己沉溺在幸福之中,放縱自己心裡不能抑制生出的希望。

“那麼,等以後有了機會,我爲你彈琴,你爲我跳舞可好。”他慢慢的含笑站起身來,聲音輕輕柔柔,折了一支桃花,一步一步的向着她走去,他雙上獻上桃花,眼底是如水滿開的笑意,指尖微微顫抖。

以後!

沉薰輕輕的仰起頭來,太陽已經西斜了,但是陽光還是那般的炫目,炫目得什麼東西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

他手中的桃花在這一刻嫣紅得周圍的一切都失掉了所有的顏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嫣然一笑,伸手接過他送來的桃花,跟着一起接過來的,還有着什麼東西。

“好!”她笑意盈盈。

明明沒有以後,然而他卻這樣說,然而她卻這樣回答,彷彿這樣以後,就真的有了以後。

陰夜冥臉上的笑意更勝了,看着她手中接過的桃花,連聲音都帶了愉悅,他說:“你知道嗎?在嘉明的北方和烏真盛行一種節日,叫做桃花祭。”

沉薰拿着那支桃花的手不自覺一顫,過了許久,才含笑反問了一句:“是嗎?”

陰夜冥眼底劃過一抹不知道是放鬆還是失望的神色,不過一瞬,又被笑意所掩蓋了,他看着桃花,道:“桃花祭,是一個很浪漫的節日呢。”

在桃花祭上,一個女子接受了一個男子送出的桃花,便是接受了他的愛意。

桃花染,滿地傷 10

夕陽微紅的餘光灑落下來的時候,到了離開的時間,走出桃花林的時候,沉薰回身看去,看得那一片盛開的桃花,恍然覺得,這些桃花,定然是一個男子爲一個女子種下的吧,她忽然想起芸娘說的那個故事,沉薰恍惚想,是那位前朝的名將爲心愛的女子種下的吧,等候着桃花的盛開,等候着心愛的女子的到來。

如果是,不知道他等到了沒有?

兩個人走回原來的位置,彷彿亦是走回自己原來人生的位置,只留下了那一支不屬於原來人生的桃花。

暮色漸起的時候,陰夜冥領先朝前走去,沿着河岸順流而下,沉薰靜靜的跟在身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人,一個稍微靠前一步,一個靜靜的跟在後面,走了許久許久,暮色降臨,就在沉薰以爲會這樣一直走下去的時候,陰夜冥忽然停了下來。

沉薰猝然不備,撞上了陰夜冥,然而陰夜冥彷彿沒有察覺,而是蹲下身去。

暮色已經完全降臨。

有淡淡的月光灑落。

沉薰身子愣愣的僵住。

淡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得靜靜躺在地上的東西,一支桃花,他送給她的那支桃花,她沒有帶走的那隻桃花。

“怎麼會這樣?”沉薰只覺得瞬間手腳冰涼,慌忙的看向四周,眼底的慌亂更甚了,這個地方,分明就是走向桃花林的地方,也就是說,他們走了這麼久,是走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可是,他們明明是順着河流而下的,不應該會這樣的呀。

“也許,這是天意呢。”陰夜冥撿起地上的桃花,聲音裡聽不出半分驚慌的味道,反而帶了淡淡的笑意,嘴角揚起的弧度在看到她眼底的驚惶無助時慢慢的一點一點兒的消泯了,他手指無意識的握緊,過了一會兒,忽然一鬆,手上的桃花又一次掉在地上,他淡然轉身,道:“也許是方纔天色太暗走錯路了的關係,我們反方向再走一次試一試?”

沉薰無法,也只得這樣了。

兩人沿着反方向前行,這一次沉薰沒有知識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而是一雙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看得跟之前走過的地方的景緻不相同之後,方纔輕鬆了一口氣,可是一顆心還未真正的落到實處,就見得陰夜冥停了下來,轉頭道:“你聽。”

沉薰側耳傾聽,是流水聲,飛瀑跌落的聲音,沉薰臉色大變,急急的越過陰夜冥,向前走去,走了沒幾步,身子顫了一顫。

前方,那一支桃花還是靜靜的躺在地上。

又回到了原地。

沉薰臉色煞白,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她只是偏離了原來的人生軌跡一天而已,並不是要離開,爲什麼會這樣,難道是老天在懲罰她?

沉薰牙齒慢慢的咬住嘴脣,愣愣的,對這樣怪異的情景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轉過身來,奔到陰夜冥的身邊,抓住他的手,眼底帶着期盼:“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一定有辦法讓我們出去的對不對?”

陰夜冥沒有回答,而是道:“這個世上有個林子叫做不歸林,走進不歸林的人,沒有人出去過。”他視線看向不遠處的桃花林,語氣聽不出是喜還是憂:“我想,我們身處的這個林子,便是不歸林。”

不歸林。

沉薰忽然打了個寒戰,猛然搖頭,抓住他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固執的仰着頭看他,眼底的期盼神色更重了:“但是你不是別人,你是陰夜冥,那個即使處在絕境之中都能夠找到出路的陰夜冥,沒有任何的事情能夠難得到你的,我們,一定能夠找得到出去的路對不對?”

對不對?

無助的聲音,在月色中傳開來,化在風裡,一下一下的敲擊着人的耳膜,陰夜冥忽然失笑出聲,視線看着被遺棄在地上的那支桃花,只屬於這裡的桃花,他的聲音在夜色中飄渺而不真實:“可是沉薰,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根本就不想要去找出去的路呢?”

沉薰一怔,彷彿不明白自己聽到的是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拉住他的手忽然一鬆,眼底的期盼漸漸的消退,像是燃燒的火焰,一點一點的正在被風吹滅,欲滅未滅的時候,忽然那光又重新亮起來,沉薰忽然重新抓住了他的手,輕輕的笑出聲,道:“不,你不會那樣做,你會幫我的,幫我找出去的路,因爲外面有等待我的夫君,有等待你的天下,我不會丟下夫君,你也不能棄了你的天下,那是你窮其心智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天下。”

月色漸濃了。

空中有細小的凝露。

那些露珠彷彿會隨時凝結在她的眼睫上一樣。

天下!

這兩個字在這一刻忽然讓陰夜冥覺得好笑,是呀,他有天下,機關算盡得到的天下,可是爲什麼,這一刻,他對那兩個字忽然有種難言的厭惡。

不是因爲天下,而是因爲她希望他不會那樣做。

“對,朕不能棄了朕的天下。”他像是自嘲,自稱變成了朕,代表着那些屬於朕這個稱呼的責任和束縛都回來了,陰夜冥含笑看着她,道:“你放心,朕一定會找到能夠出去的方法。”

沉薰心神一鬆,放下心來,她就知道,他定然不會那樣做的,她是能夠信任他的,完全的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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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六更大結局。。。每半個小時一更。。。

大結局:風住塵香花已盡 1

“王爺,您要的人我們捉到了。”兩個士兵擰着一個麻袋走進來,打開,露出裡面氣得鬍子上下抖動的樑維和。

“樑大人,久違了。”陰夜辰語氣溫和,親自過去解開了樑維和被綁住的雙手,道:“此次冒昧請樑大人前來,還請見諒。”

樑維和是禮部大臣,而且是一位出色的禮部大臣,一看這位南王的架勢,便是典型的先禮後兵,這兩天來,樑維和屢次對端康晟勸誡,端康晟不僅不聽,繼續的一意孤行,還乾脆讓親兵把樑維和看守起來,想他端康晟能登上烏真帝位,都是因爲他樑維和一直在身後出謀劃策的關係,卻落得如今有可能身葬異鄉的下場,樑維和當然有理由生氣,當然有理由不甘心,在要面聖的要求又一次的被駁回之後,樑維和心頭火起,他歷經的大事不少,自詡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有幾分準的,如今的形式,端康晟是必敗無疑了,樑維和是一個惜命的人,在忠君和性命不能共存的時候,當然是性命要緊,思索再三,乾脆自己逃下山來,只是剛逃到半途中,就被人打暈了。

見得南王這番‘禮遇’的對待,樑維和且是那等不識相的人,立刻笑道:“王爺嚴重了,王爺的屬下是幫了小人的忙,不然小人還不知道如何能見到王爺呢。”

“哦?”陰夜辰臉上笑意加深,道:“樑大人想要見本王,不知所爲何事?”

樑維和也不打啞謎,乾脆道:“爲的,是王爺想要確認的事情,只是——”

陰夜辰眼底驟然閃過流螢般的光芒,心裡冷笑,面上淡淡道:“本王自然會保你性命無憂。”

不過一瞬,他淡然的神色便碎裂成塊,心裡很疼,他用盡了全力,才剋制住自己沒有立刻殺了樑維和,不能殺,娘子一定沒事的,她絕對不是那等會輕生之人,而這個人,還有用。

陰夜辰慢慢的鬆開了握得死緊的手:“本王還想跟你談一筆交易。”

……

不歸林中。

“這個地方定然是被人施行了某種術法,不管從哪個方向走,不管走向何處,最終都會回到這裡。”陰夜冥視線看向潺潺流動的河流,道:“我們唯一的出路,便是那裡——”

沉薰會意:“對了,這水是流動的,水流出的地方,便是出口。”沉薰隨即又搖了搖頭,道:“可是我們方纔明明是沿着河岸往下走的,結果同樣還是回到了這裡。”

“我們是在河岸走,所以走的是陸路。”陰夜冥站起身,道:“唯一的出路,便是水路,如若朕猜得不錯的話,這條河一定有暗河,水流是定然是從暗河流出去的。”

沉薰眼眸一亮,對了,定然是暗河的關係,只要找到了暗河,順着暗河潛水而出,就可以走出這座詭異的林子了。

“明日清早,朕就去探明暗河藏在何處。”陰夜冥往柴火中添了薪柴,頓了一下,道:“只是,你的身體——”

“放心吧,我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住的。”沉薰笑了一笑,閉目養神,道:“好好休息,明天一定可以出去的。”

他們確實出去了。

陰夜冥找到了暗河,這個世界上彷彿真的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在前面領路,她在後面跟着,水很冰,但是沉薰似乎沒有知覺,心裡只有一個意識,要快一點出去,快一點回到夫君的身邊……

沉薰是被人大力的搖醒過來的,她恍然睜開眼睛,看得陰夜冥驚喜的表情,眼底隱隱是沒有退卻的驚恐之色,是的,驚恐,沉薰心裡模模糊糊在想,他在驚恐些什麼呢?疑問還沒有問出口,她慢慢的看清了周圍的景象,沒有桃花林,沒有妖嬈的桃花,甚至沒有樹,陌生而空曠的景象,然而沉薰嘴角卻慢慢的揚起來,映入眼簾的是藍色的天空,而不是霧靄沉沉,一個意識慢慢的浮上大腦。

出來了,他們終於出來了。

心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其它,只是重重的鬆了一口氣,眼角有透明的液體落下來,或者是水珠,又或者是淚珠。

出來了,就意味着一切真的沒有變,她能夠回到夫君的身邊,在不歸林中她會那樣激動,就是害怕會回不到夫君的身邊,而現在,她很快就能夠回到夫君的身邊,很快很快,因爲害怕慢一步了,就回不去了。

沉薰想要起身,然而她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全身不知爲何虛軟無力,只是覺得熱,全身發熱,熱得視線漸漸的看不清了,熱得耳旁的呼喚聲也漸漸的遠去了,意識也蒸發掉了,眼睛合上的瞬間,恍惚是身邊人驚恐的神色。

“沉薰,不要睡——”陰夜冥看得又陷入昏迷的女子,心裡的惶恐蔓延上來,是的,又,她第一次暈過去是在水中的時候,他回身只看得她漸漸墜下去的身體,那一刻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樣,他第一次知道了驚恐是什麼樣的滋味,好不容易她終於醒過來,可是又昏迷過去了。

掌下的額頭燙得厲害,她在發燒,因爲產後一直沒有得到好好的休養,她身體一直很虛弱,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如今卻是通紅的,紅得刺眼,驚恐又一次的襲來,連指尖都是顫抖的,整個人害怕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沉薰,你醒醒——你醒醒——”陰夜冥聲音是發顫的,她整個人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用生命在燃燒,就是不醒來。

怎麼辦?發燒了該怎麼辦?

對了,大夫,應該找大夫。

僵硬的大腦終於轉過來了,陰夜冥慌忙抱起沉薰,慌忙朝着有人煙的地方跑去,可是好遠好遠,他怎麼跑也跑不到似的,用盡了全力也到不了似的,腳下一軟,陰夜冥跌坐在地上。

無力的跌在地上。

風住塵香花已盡 2

天空,像是下雨了。

溫熱的雨滴,一滴一滴的落在臉上。

陰夜冥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沒用。

“皇上,你怎麼哭了?”忽然一句有些暗啞的聲音從懷中發出來,陰夜冥一怔,隨即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道:“沒有,朕怎麼會哭呢?”

“對呀,皇上怎麼會哭呢?”沉薰輕輕的笑了一笑,用盡了全力,伸出手去,撫上他的臉頰,他的臉很冰,或者,是她的手很燙的關係,她知道自己在發燒,昨天晚上就輕微的發燒,但是她不能再留在那個林子哪怕多一個時辰的時間,害怕回不來,現在連理智都被燒掉了,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睜開眼睛,還需要理智幹什麼?

“皇上,這輩子我是夫君的,下輩子我是雪瀾哥哥的,如若皇上願意的話,下下輩子好不好?我欠了皇上的情,下下輩子來償還你好不好?”

夢一樣輕的聲音,夢一樣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人。”

“不好,一點兒也不好。”陰夜冥猛然搖頭:“不要,朕不要你來償還,朕什麼都不要了,朕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去過你想要的生活,和你心愛的夫君悠遊天下,還有你的孩子,朕什麼都不要了,朕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聽見沒有,朕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

“陛下,發現了……發現那兩個人的蹤跡了。”一個士兵滿臉欣喜報備道:“

端康晟如同死灰一樣黯然無光的眼眸瞬間復燃了,灼灼的燃燒着:“你是說真的?”

士兵猛然點頭,那兩個人對他們來說等於是救命的稻草。

“哈哈哈!”端康晟不可抑制的大笑出聲:“朕就知道老天不會遺棄朕的,老天是站在朕這邊的,朕不會輸,朕從來都不會輸,註定你們逃不出朕的手掌。”他的笑聲忽然戛然而止:“快——立刻帶朕過去。”頓了一下,端康晟忽然冷笑道:“還有樑維和那個老匹夫,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老天是站在朕的這邊的。”

“陛下說得對,老天是站在陛下這邊的。”士兵道,一邊告退,出門走了沒幾步,忽然被什麼東西重擊倒下。

另一邊。

“王爺,全都安排好了。”白傾天的態度已經從先前的抗拒轉變成順從,因爲知道只有這個人才能救出皇帝,最重要的是,他終於看清了,這個人會這樣做的目的,只是因爲一個人而且,並不是圖謀不軌。

“一切照計劃行事。”陰夜辰點了點頭,指尖壓在心口的位置。

爲什麼這裡,今日會突然間跳痛呢?

娘子,娘子現在究竟怎麼了?

陰夜辰牙齒緊咬,端康晟,等着品嚐衆叛親離的滋味吧。

千里之外的安南。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定州收復了,大敗託圖,士兵都在歡慶鼓舞,周子澈全身的殺氣猶自未曾盡數散去,對一旁的雪瀾豪氣道:“下一次開戰,非殺他個片甲不留不可。”頓了一頓,周子澈忽然道:“也不知道定北的情況怎麼樣了?”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雪瀾,意思很明顯,你不是會看星象嗎?現在是用得着的時候了。

雪瀾失笑,擡頭看天,過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加深,周子澈看得他的神情,不由大喜,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卻見得雪瀾的臉色突變,周子澈心也跟沉下去,直接問道:“怎麼了?別是吃敗仗了吧?”

“勝了。”雪瀾簡短道,閉上了眼睛,重新睜開,看向天空,然而看到的星象,還是如同之前的一樣:

天女星的光黯淡了。

“不——不會的——”雪瀾喃喃出聲,忽然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溫潤如玉的臉上只餘了某種惶恐至極的神色,他眼眸死死的看着天空。

周子澈怔住,被這樣怪異的景象愣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瀾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不知爲何有種劫後餘生的味道:“幸好——”

周子澈這下子是完全的呆若木雞了。

……

沉薰只覺得自己變得很輕,不熱了,心也不沉重了,整個人從未有過的輕鬆,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一直都是沉甸甸的,如今這樣的輕鬆,真真很難得。

沉薰想要飛起來,飛出那一具沉重的身體,就可以一直輕鬆了,然而被一個聲音制止住了。

“小薰,不可以,飛出了身體,你就不能回來了。”

立刻又另外一個聲音道:“我爲什麼要回去?我不想要回去,真的好累好累,我想要好好的輕鬆一下。”

“可是小薰,你真的能夠走得了嗎?”

“可是我不想要留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愛夫君,可是我不想要那人難過,他難過我的心就會很疼,以前可以漠視,但是現在不能了,這樣的我,如何給予夫君全部?”

“可是你走了問題就都解決了嗎?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這個世界上的再複雜的問題,都有解決的時候,而只有活着,才能解開。”

只有活着,才能解開。

兩種聲音忽然都消失了,沉薰只覺得身子一重,耳邊傳來一個含着祈求的聲音:“沉薰,快點醒來好不好?你看,你的夫君已經做到了他承諾的事情,我們也走出了不歸林,你們的孩子也是安全的,你們一家三口,馬上就能夠團聚了,然後一起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你那麼期盼的生活就在眼前了,你快點醒來。”

“朕求你了,你快點醒來。”

風住塵香花已盡 3

淡淡的疼痛感從心底蔓延,意識終於慢慢的恢復,沉薰睜開了眼睛。

守在牀邊的陰夜冥愣住。

陽光從簡陋的窗戶照射進來,照射在兩個人的中間,像是一條河,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就站在河的對岸,所以,無法泅渡。

沉薰虛弱地笑了一笑。

陰夜冥臉上笑容盛放,笑出聲來:“沉薰,你醒了。”他急急的探了探她的額頭,繞已經退了,他有些虛軟的鬆了一口:“沒事了,沒事了。”他忽然想起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忙又解釋道:“這裡是農戶的家裡,我們被農戶所救了。”頓了一頓,又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定很餓了,朕去拿食物。”

“嗯!”沉薰含笑應聲,他起身離開,他的身影漸漸的在眼中幻化開來,然後隨着什麼東西滾落,一天,她昏迷了一天的時間,醒來看到了他像是蒼老了十年。

聽得腳步漸近的聲音,沉薰忙側過頭,拭去了眼角的某種痕跡,漾開淡淡的笑容。

陰夜冥放下粥,起身過來扶起她,這裡非常的簡陋,連可靠的地方都沒有,他乾脆側身坐在牀沿,讓她靠在他的肩上,一隻手用勺子舀了粥,送到沉薰的脣邊。

然而沉薰沒有張口。

“怎麼了?”陰夜冥輕聲問。

“我想自己來。”

“嗯!”陰夜冥聲音依舊,把勺子放回碗中,語帶調侃道:“朕只要當個讓你依靠的架子就成,其它的什麼也不幹。”

沉薰沒有應聲,也沒有動,只是靜靜的,虛軟的靠在他的肩上,記憶中,她第一次離他這樣的近,近得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呼吸聲,淺淺的呼吸聲,就在耳旁,還有心跳的聲音。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動,他安靜的坐着,她靜靜的靠在他的肩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口說話了,聲音輕輕的,但是極是清晰:

“我不喜歡你。”

“嗯!”他輕聲應答。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你。”

“嗯!”他聲音輕柔。

“以後,我會忘了你。”話說口的同時,有什麼東西又一次的從眼角滑落。

“嗯,忘得乾乾淨淨。”他說,一邊伸手輕柔的逝去她如雨的淚珠:“沉薰,不要哭,快點喝粥吧,喝了粥,身體有力氣了,你纔有力氣回到心愛的夫君身邊。”

“嗯!”她應聲,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然後,慢慢的離開了他的肩頭,慢慢的舀起粥往空中送去,一勺,又一勺。

一碗粥還沒有吃完,房門就被推開了。

準確的說,是被撞開了。

沉薰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陰夜冥眼眸微凝。

“終於找到你們了。”伴隨着一聲冷笑,一個身影踏入房中,是端康晟。

“沉薰,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的。”他說,然後,他猙笑着向她走去,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忘記了,眼中就只有她,這一次,她再也不能從他身邊逃走了,這一次,他要把她囚禁在他的身邊。

“是嗎?”他還沒有走到她的身邊的時候,一句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腳步。

“端康晟,需要逃的人,是你纔對。”門口,一身玄色衣衫的陰夜辰悠然而立,聲音溫和,目光冷冽如冰。

端康晟臉上的猙獰的笑意忽然轉變成了迷惘之色,迷惘的看着瞬間轉變的場景,他的親兵,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親兵,全都把手中的長槍指向他。

皇權,其實是這個世上最可怕也是最脆弱的東西,當皇權賴以生存的軍事實力被摧毀了之後,那麼摧毀皇權,易如反掌。

“把他給本王拿下。”

陰夜辰沒有再看端康晟一眼,只是一揮手,立刻,端康晟被涌上來的自己的親兵押住,這個瘋狂得已經失去了理智的男人,但是他的親兵還沒有失去理智,人都是惜命的,更何況還有那位口才極佳的禮部大臣的遊說,端康晟很快被押下去,沒有人會在意他口中叫囂的話。

屋內,只剩下三個人。

沉薰一隻手撐在牀沿,神色是空茫的,彷彿對方纔一連串的驚變沒有反應過來,陰夜冥已經不知何時站起身,站在沉薰的前面,陰夜辰站在門口。

空氣凝滯了一瞬。

陰夜冥身子首先移動,因爲猝然不備,沒有預料到他和她的夫君會是這樣的相聚,他和她會是這樣猝然的別離,他的四肢有些僵硬,他有些僵硬地一笑:“這次,真是有勞南王了。”

“是臣救駕來遲。”陰夜辰身形亦是移動,視線看着牀上的人影,心口絞痛得連呼吸都是痛的。

陰夜冥向着屋外走去,走向他的天下,陰夜辰向着屋內走來,走向他的娘子,錯亂的軌跡恢復了正常。

真的,都能夠恢復得了嗎?

陰夜辰當然看見了沉薰眼底的空茫,從未有過的空茫,心底絲絲縷縷的疼痛蔓延,他微微一笑,慢慢的坐到牀沿,慢慢的拾起她的手,攬她入懷。

“娘子,你這次不乖哦。”一聲嘆息溢出口。

“夫君,對不起,我——”

一根手指點住了她的脣,制止了她要說的話。

“沒關係。”陰夜辰含笑的看着她:“娘子,這不是你的錯,不用說對不起,你只是很累很累了,累得迷了路而已,就象我當初也迷路了一樣。”他親柔的親吻她的額頭:“沒關係,我會帶你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沉薰眼底終於不再空茫,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是的,她是迷了路了,只要有夫君在,他就會領她找到回家的路,找到通往幸福的路。

風住塵香花已盡 4

院子裡。

端康晟已經沒有力氣掙扎。

像是一場戲,從開始到結束,他都只是個配角,只是他錯誤的以爲自己是主角,可是憑什麼,他們一個有了紅顏,一個有了天下,而他什麼都沒有,落得衆叛親離下地獄。

憑什麼?

既然要下地獄的話,就大家一起下吧。

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端康晟猛力一掙,白傾天猝然大驚之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被他掙脫了,端康晟沒有趁機逃走,而是劈手奪過士兵手中的弓,琥珀色的眼眸閃出瘋狂到了極致的光芒。

兩支箭,同時上弦。

初夏午後的陽光非常的刺眼。

陰夜冥走到屋外,用盡了全力,終於走到屋外,他慢慢的手指握緊,慢慢的靠着牆,靠住牆才能站立,掌心她包紮的布條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寂寞的傷口,他看着掌心淋漓的傷口,眼尾瞬間妖嬈綻放。

“皇上小心——”依稀是誰嘶聲力竭的聲音。

陰夜冥狹長的丹鳳眼妖嬈凝固,恍惚看見一抹銀色的光芒,聲音是極致的驚恐:“閃開——”

可是,怎麼來得及?

陰夜辰只是護住懷中的人,他不能閃開,他閃開之後,那麼那支箭射向的,便是她,唯一的意識,便是雙手緊緊的護住她。

屋內。

沉薰只覺得世界瞬間坍塌了。

從看到那兩支箭的時候,坍塌。

她用盡全力叫出聲的同時,用盡全力想要推開身邊的人,用盡了全力,但是她的聲音那麼小,她的力氣那麼小,遠處的他像是沒有聽見,身旁的他像是鐵一樣的不會動。

世間瞬間靜寂無聲。

她彷彿又看得到了桃花,兩個人的身上,都開出嬌豔妖嬈的桃花,她看見遠處的他身子慢慢的滑落,眼底卻是某種淡淡的笑意,身旁的他也是笑,幽藍的眼眸如同寧靜祥和的湖面,是她最安心的心靈歸處,他說的,要帶她回家。

於是,沉薰也跟着笑了起來,她含笑着對身邊的他說:“夫君,你等我,我們一起回家。”然後,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翻身下牀,她小心的讓他躺在牀上,離開他向着屋外走去,向着屋外的他走近。

一步一步,她終於走近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走近他,周圍的人都是愣愣的,愣愣的讓開,愣愣的看着她蹲下身去,抱起他,把什麼東西喂進皇帝的口中,她慢慢的傾下身子,脣湊到了他的耳旁,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一句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但是不曾也不能說出口的話。

我愛你。

或許從看見他墜崖的身影那一刻起,或許是從接過他送她的那支桃花的那一刻起,或許更早之前,在碧浣池的那個夜晚。

這一切,從前不重要,現在更加的不重要了。

因爲從一開始,她就有了夫君,她愛夫君,以前愛,現在也還愛着,生死相隨。

她慢慢的放開他,慢慢的站起身走回屋內,陽光很好,她的影子被拉得細細長長,她恍惚想起她和夫君第一次相見的時候,陽光也是這樣的燦爛。

而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卻是她討厭的綿綿細雨天。

簡單的開始,其實早就註定了結局。

“夫君,我們一起回家。”她抱起夫君的頭,臉上笑容綻放,綻放到極致的時候,天地忽然瞬間變色。

漫天的悲哀和絕望,讓天地爲之變色。

所有人呆呆的立住。

狂風大作。

黑雲彙集。

忽然一道閃電劈開黑雲,所有人被眩目的亮光逼得紛紛掩目,不知道過了多久,所以人再睜開眼睛時,卻只見屋內空無一人,唯留下一地妖嬈盛開的豔紅。

一個人影也沒有。

“娘子,其實一直想要問你一個問題,嫁給我,你後悔過嗎?”

“夫君,娶了我,你後悔過嗎?”

“不夠時間好好愛你,怎麼會有後悔的時間?”

“呵呵,我同上。”

“……”

“……”

……

“凝姑姑,後來呢?”

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一隻手支在牀頭,眼睛澄澈明亮,臉上尤帶着淚痕,定定的看着窗邊的女子,聲音急切道:“他們都沒有事對不對?一定沒事的。”小女孩絞盡腦汁,忽然一拍掌道:“呀,我知道了,鳳凰,一定是那隻鳳凰飛來了,把他們帶走了,帶到仙島去了,他們一定在仙島上開心的生活着。”

窗邊的女子微怔,隨即合上手中的書冊,展顏笑開:“對,幸福的生活。”

小女孩笑容綻放,忽然想起了什麼,嬌俏出聲:“呀,我現在知道我的名字爲什麼要素影了,因爲我是父皇的心肝寶貝,是父皇最心愛的珍寶。”小女孩跳起來:“凝姑姑,你看我多聰明呀。”

“是是是,我們公主最聰明瞭。”窗邊的女子放下書,走過來俯身親吻了一下小女孩的額頭:“公主,你該休息了。”

“嗯!”小女孩乖巧應聲,乖乖的躺好閉上眼睛。

房門很快悄然合上。

夜色安靜。

夜風從窗的縫隙吹進來,把案桌上的書頁悄然吹開:

靖和元年夏初,帝和南王同時遇害,南王妃義勇救帝,隨夫而去,鳳凰至,攜二人消失不見。——《後宮本紀?南王妃卷》

靖和二年,東海有人張吳氏,忽見一鳳,一男女坐於其上,鳳飛至東海,不見。——《民間傳奇》

幸福,或許就是永久不滅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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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這個就是辰辰的結局,也是本文正文的結局,後面是冥和小薰的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見。

呃,看題目大概也能猜得到了,所以,接受不了的辰粉打住腳步吧,冥粉就放心大膽的追吧。。。

謝謝陪我一路走來的親親們。。。鞠躬,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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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 第八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傍晚時分。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 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 1第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層浪1• 第十四章:平地一聲驚雷起1... 傍晚。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 1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1• 第二十三章:珠簾不卷夜來霜1... 皇宮西苑。• 第二十三章:珠簾不卷夜來霜1... 皇宮西苑。第二十五章:雪壓冬雲白絮飛1第四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上) 1第六章:昨夜星辰昨夜飛 1• 第十一章曾經燈火已闌珊1... 凌雲場。第十四章:平地一聲驚雷起1第二十三章:珠簾不卷夜來霜1• 第十章:人間自是有情癡1... 秋意益發的深了。第十九章:鳳焦琴上聽鳳舞1第十五章:爲誰風雪立中霄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十一章曾經燈火已闌珊1第二十七章:紫微星變狼煙起1第九章:便勝卻人間無數1第八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 夜晚。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1第七章:雲破月來花弄影1• 第十一章曾經燈火已闌珊1... 凌雲場。第二十六章:千尺寒冰始得解1第二章:同朝入宮門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 1• 第十章:人間自是有情癡1... 秋意益發的深了。• 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 夜晚。• 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 夜晚。第十四章:平地一聲驚雷起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1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1• 第九章:便勝卻人間無數1... 秋意漸濃了。第十九章:鳳焦琴上聽鳳舞 1• 第十四章:平地一聲驚雷起1... 傍晚。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1第二十七章:紫微星變狼煙起1第二十章:無可奈何花落去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二十五章:雪壓冬雲白絮飛 1第二十七章:紫微星變狼煙起 1第三十二章:曉露寒,溼人心 1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 1• 第一章:金風玉露一相逢1... 三月,東湖。第十章:人間自是有情癡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 1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1第三十四章:離人淚,生死隨 1• 第一章:金風玉露一相逢1... 三月,東湖。第二十七章:紫微星變狼煙起1第三十二章:曉露寒,溼人心 1第一章:金風玉露一相逢1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1第十七章:一夜風雨滿地殘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二十九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下) 1第三十二章:曉露寒,溼人心 1第七章:雲破月來花弄影 1• 第二十三章:珠簾不卷夜來霜1... 皇宮西苑。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 第九章:便勝卻人間無數1... 秋意漸濃了。第二十五章:雪壓冬雲白絮飛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一章:金風玉露一相逢1第三十章:不知流年暗中換1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 1• 第十章:人間自是有情癡1... 秋意益發的深了。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1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1第二十章:無可奈何花落去 1• 第二十八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上)1... 夜晚。• 第二十三章:珠簾不卷夜來霜1... 皇宮西苑。• 第八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傍晚時分。第五章:小荷初露尖尖角(下)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三十三章:春庭月,照落花 1第三十五章:桃花染,滿地傷 1第十九章:鳳焦琴上聽鳳舞 1• 第十四章:平地一聲驚雷起1... 傍晚。第十九章:鳳焦琴上聽鳳舞 1第十八章:連雨方知春去也1第二十九章:雪魄劍下亡魂哭(下) 1第十一章曾經燈火已闌珊1• 第二章:同朝入宮門1... 一夜梨花香滿路。第十七章:一夜風雨滿地殘1第十七章:一夜風雨滿地殘 1第三十一章:風乍起,千層波1• 第三章:佳期如夢亂紅顏1... 是夜。第二十章:無可奈何花落去1• 第二章:同朝入宮門1... 一夜梨花香滿路。• 第十五章:爲誰風雪立中霄1... 會賓樓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