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最嚴寒的冬日也即將要離去了，自從那日墨詔楓送頌欽回來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見過。
已經兩個月了。頌欽放走上官玄燁整整兩個月了，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他該是回到東陵了吧？
只是被墨詔君也沒有問過那日發生的事情，他知道頌欽出了城，還頒發了一道通行令，原本頌欽以爲他會問的，但是他沒有過問，一切都如同平常一般。
甚至沒有任何上官玄燁和東陵的消息。
“母后，您看。兒臣寫完了。”
稚嫩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在頌欽的耳邊響起，打亂了她的思路，她轉眼便看到那才五歲大的六皇子——天昊。他將手中默寫了整篇詩詞的紙張遞到了頌欽的面前。
“嗯，我看看……”頌欽笑着接了過來，天昊只有五歲，但是字卻已經寫的不錯了，雖然還有些稚氣未脫，但是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已經很了不得了。
“天昊，你寫的很好啊。”頌欽由衷的誇獎了。因爲天昊的母妃一直重病在牀，就在前幾日……當西境的大雪終於開始融化時，和這美麗的雪花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相比五歲的天昊，三皇子天頤在他母妃的教導下，已經很優秀了。
頌欽怕這小小的孩子在深宮裡失去了親人會覺得寂寞，所以便親自承擔下來查看他功課的責任。
“真的嗎？”天昊的眼睛有些晶亮，還未褪去那一層純真的嬰兒藍，有些喜悅的看着頌欽，“父皇一直說兒臣的字不夠蒼勁有力，母后真的覺得好嗎？”
“嗯。”頌欽點了點頭，雖然墨詔君說的是對的。但是他纔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啊，要求會不會太高了？更何況天昊性情本就溫和，字裡也一樣體現出了這種柔和感。頌欽拍了拍天昊的頭，笑道：“在母后看來，你寫的已經很不錯了！是你父皇的要求稍高些，那也是因爲對你期望很大，所以你也不用氣餒！”
“兒臣知道了！”天昊使勁的點了點頭，又拿起了筆，道：“那兒臣再練習一個時辰吧！”
其實天已經不早了，而且兩個人在這裡坐了一上午了，頌欽不由得道：“行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練了這麼久你肚子應該都餓了吧？不如我們用了午膳再練習吧？”
天昊搖了搖頭，“母后，兒臣不餓。”
頌欽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天昊低着頭，拿着筆一邊寫，一邊道：“母妃說過，只要父皇開心，母妃就會開心……所以兒臣一定要努力讓父皇開心，這樣……母妃的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這話，雖然是說給頌欽聽的，但是天昊的模樣那樣的認真，好像是在鼓勵他自己一樣。
頌欽想起這樣小的孩子就失去了母親，而墨詔君對孩子竟然那麼嚴苛，而且他那麼忙，想來一個月也見不上一面吧？
這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
“那母后就在這裡陪着天昊，待會兒等你練習完了，母后給你做好吃的。”頌欽也就不勸他了，又拿起了自己的書，準備安靜地陪着他。
“謝謝母后！”天昊的聲音脆亮，雖然這小小的孩子已經沒有了那種隨心所欲的快樂，但是頌欽想……他的內心應該是很堅強的吧！
兩個人在窗前又練習了許久，外面的雪正在一點點的融化，雪水滴滴答答的順着房檐落下來，聲音如同樂曲一般的悅耳。
頌欽看着書，沒過多久，青鸞宮的掌事姑姑便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在門前就道：“皇后娘娘，汝陽王妃要生了。”
“什麼？”頌欽一愣，許久沒有見到越湘鈴了，但是一算時間，她也該是要臨盆的時候了。
“太醫已經過去了，聽聞胎位不正，恐有危險，皇上說處理完手上的事情也要趕過去，奴婢想……娘娘是不是也要去看看？”掌事姑姑說話極快，聽得出來異常的焦急。
“怎麼會這樣？”頌欽焦急地站了起來，看了天昊一眼，還沒開口，天昊就道：“母后，可以帶兒臣一起去嗎？父皇對孩兒說過，大伯的孩子也是兒臣的兄弟呢！”
頌欽點了點頭，心裡也實在有些着急，便拉住了天昊的手道：“那行，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天昊點了點頭，兩個人便急忙乘了馬車出了皇宮，便直奔汝陽王府去而去，因爲來不及調動禁衛軍護衛，所以只帶了幾名侍衛，還特意換乘了一般的車駕。
頌欽從沒有想過，這一天她會在場，但是她也知道，她必須在，如今……墨詔楓便是一家三口了，她需要親眼看着，讓自己徹底的明白，有的事情，真的錯過了……便是一輩子，也回不去了。
頌欽與天昊的馬車穿過正午時分正擁擠的街道時，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然後馬兒一陣暴動的嘶鳴，車子劇烈的晃動着，頌欽便聽到外面傳來尖叫聲。
無數的尖叫聲，還有馬車周圍的侍衛們焦急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頌欽掀開車簾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街道上這些擁擠的人羣四散奔逃着，其中無數穿着便衣卻手持利刃的人朝馬車攻了過來！
“保護娘娘！”侍衛們人很少，而且場面混亂，幾乎還沒有分清楚敵人究竟是誰，便已經遭受到了重創。
“娘娘小心！”掌事姑姑跟隨着一起來的，此刻嚇得死死的貼在馬車邊上不敢動彈。
天昊死死地抓着頌欽的衣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是頌欽感受得到他的恐懼。車伕想帶着馬車衝出人羣，但是馬兒瞬間便被刺殺，車子劇烈地晃動着，車簾紛飛間，頌欽便看到四周建築物的房頂上埋伏了無數的弓箭手。
整齊地對着馬車……
頌欽一把抱住了小小的天昊，看準了那些射手射箭的一瞬間，從車內滾了出去，雖然有些狼狽，卻逃過了被射成馬蜂窩的陷阱。
因爲帶着天昊，頌欽在地上滾了一圈，將天昊護在了懷裡，急忙起身……那些砍來的刀劍便落空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這些人個個下手狠毒，而且都是朝着她來的！頌欽這一秒突然後悔，自己爲什麼會帶着天昊出來。
天昊小小的身子那樣柔軟輕盈，幾乎一動不動地任由頌欽抱着，也聽不到他呼喊，只是能感受到他在顫抖。
他太過懂事了，他不敢呼喊，又不敢掙扎……也許是嚇的無法動彈了，也許是怕自己給頌欽添亂，但是不論如何，頌欽也不能將他丟下！他不僅僅是個皇子，他可是叫她‘母后’啊！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帶出來的侍衛幾乎全部遇難，這街道上此刻沒有了多餘的人，除了屍體便是敵人，掌事姑姑也在混亂中死於亂刃之下……
頌欽帶着天昊，手無寸鐵，面對這麼多人的攻勢，還有天空中落下的弓箭，只能一味的躲避。
眼看着這地方只要再穿過兩條街便是軒陽王府了，頌欽死死的咬脣，一腳踢開了幾個衝上來的人，抱着天昊就躍上了房頂……
房頂上的弓箭手還沒來得及將箭射出來，頌欽已經將其中幾人踢下了房頂，然後她飛快地趁着人沒追上來，便朝着汝陽王府的地方跑了去。
身後的刺客們很快追了上來，雖然這些人都沒有蒙面，穿着一般百姓的衣服，但是頌欽知道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雖不是職業的殺手，但一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他們配合得很默契，一波弓箭將盡，然後追上來的人才開始追捕。
頌欽就這樣且戰且退的帶着天昊朝着汝陽王府逃去，她氣喘吁吁，連頭髮都散落了，幾乎是滿頭大汗，天昊死死的抓着她的衣服，然後頌欽聽到了他自從遇刺後發出來的第一個聲音，“母后……母后……我怕，我怕！”呆嗎團巴。
“別怕！沒事的！”頌欽安慰着，將天昊抱的越發的緊了，她能聽的出來天昊的聲音已經哽咽着。
真是爲難他了，從小養尊處優的生活着，如今卻被她連累了！
頌欽躲過了又一輪的攻擊，看到了汝陽王府的高高的閣樓房頂就在眼前了，她彷彿是看到了光彩，鬆了一口氣，只是身後的追兵攻勢也愈發的猛烈了。
雖然頌欽避過了刀劍，但是爲了護着天昊，背上已然受了好幾掌……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力氣了。
汝陽王府的閣樓那麼高，頌欽用盡了一切的力氣，被打了兩掌才躍身而起，也在她躍身而起的這一刻，弓箭手們看準了她的弱點，直直地朝她射箭而來。
頌欽在空中躲避不及，旋身躲過了幾隻箭，卻因爲害怕天昊受傷而硬是用自己的背接下來一箭。
那一箭插入頌欽的背部，她腳下失力，從房頂上滑了下去，幸好的是她……已經躍上了閣樓的房頂，她順勢滾下，卻沒有力氣再安穩落地，抱着天昊，兩個人狠狠地跌倒在地上，頌欽承受了大部分的傷害，幾乎跌的她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啊！”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尖叫，然後丫鬟端着水盆‘咣噹’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幾乎一瞬間，房門被打開，墨詔楓驚詫地出現在門口……
“頌欽！”墨詔楓無法想像，頌欽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他急忙跑了過去，頌欽忙叫道：“不要過來！”
她的話音剛落，新一輪的弓箭朝着她猛然射了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避，而天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是從頌欽的懷裡掙脫了，然後一把將頌欽摁倒在地，小小的身子就這樣撲在了她的身上！
“不要！”頌欽驚叫一聲，只看到墨詔楓的身影快速的掠過，耳朵裡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了，甚至被天昊撲倒後，什麼也看不到。
只聽到無數的腳步聲從這裡躍來，王府的侍衛們快速地聚集而來，而刺客們眼看着刺殺失敗，迅速的撤離，沒有絲毫的猶豫。
頌欽什麼都看不到，她的眼睛被天昊的散落的頭髮完全擋住了，她只感覺到這小小的柔軟的身子死死的壓着她，甚至還聽到了天昊哽咽的哭聲。
“沒事了……你沒受傷吧？”墨詔楓的聲音將頌欽從一片空白中拉了回來，她沒空去理會自己身上的痛楚，只是急忙一把將天昊抱了起來，小心翼翼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墨詔楓瞬間將箭都接住了，天昊還是一個孩子，此刻被嚇得根本動彈不得，顫抖地吸着鼻子，彷彿是哭了，頌欽反覆的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受傷……幸運的是，墨詔楓唯一沒有接觸的那一箭……射中了天昊的發冠，他的頭髮全散了，但是卻沒有受傷！
頌欽鬆了一口氣，這時才感覺到背上一陣刺痛。
“母后……”天昊吸了吸鼻子，似乎纔回過神兒來，哭喊道，“母后……你受傷了！”
“你受傷了？”墨詔楓急忙來查看頌欽的傷勢，纔看見她身後的箭因爲剛纔的意外，已經摺斷了，箭頭全部沒入了後背，素色的衣衫上一片血紅。
“快！叫太醫來！”墨詔楓急吼了一聲，可是同一時刻，卻有丫鬟連滾帶爬的衝了出來，“不好了，不好了！殿下，王妃……王妃受了驚嚇，血止不住了！太醫……太醫全在施救……恐怕，恐怕……”
“什麼？”頌欽震驚地睜開眼睛，忍着痛楚，急忙道，“快……墨詔楓，快去看看，我沒事的，不用太醫！快……去看看！”
墨詔楓整個身體都呆愣住了，直到小丫鬟哭喊着：“殿下，殿下……您快進去看看吧！”
在場的人都看着墨詔楓，他愣了片刻，死死地捏了捏拳頭，風一般的掠進了房間，卻還是道：“秦尉，還不快幫娘娘處理傷口！”
秦尉快速的掠過來，墨詔楓早已經不見了身影。
“娘娘，屬下扶你去廂房！”秦尉說着，就要扶頌欽起來。
頌欽撐着疼痛站起來，卻一把抓住了秦尉的胳膊，滿頭大汗狼狽的喘息道：“我沒事的，你帶我……進去看看。”
如果……如果因爲她的莽撞而導致越湘鈴生產時遇到危險，那麼她怎麼還有心思去處理傷口，怎麼能心安理得？
“母后……”天昊嚇得死死的抓住了頌欽的衣裙，擔憂地看着頌欽，眼裡還帶着淚花，乞求道：“可是……可是母后，你受傷了啊！”
“放心，母后沒事的，我想進去看看……”頌欽的雙眼堅定，如果是她惹的禍，那麼她必須親眼見證，自己究竟又作下了什麼樣的孽。
她只希望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誰都不要有事……若是老天爺必須懲罰她，讓她痛苦，那麼讓她來承擔一切吧！
秦尉對頌欽有一些瞭解，他知道頌欽的堅持有多可怕，他從來沒有忘記上次她在大雨之中從車上逃走時的情景……
更何況此時她是皇后，秦尉更加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恭敬地低着頭什麼也沒有說，秦尉扶着頌欽往房間裡走去。天昊緊緊的跟在身後，小臉兒緊張地繃着，目不轉睛地看着頌欽。
只是剛一進主臥室的院子，就聽到裡面亂成一團的聲音，丫鬟們進進出出，端着無數的血水……送水的，送藥的，各種各樣的人。
太醫們幾人站在門邊，焦急地討論着什麼……
頌欽的心裡驟然一緊，爲什麼這麼嘈雜的聲音都能聽到，可是唯獨少了一種聲音？爲什麼唯獨沒有聽到越湘鈴的聲音，爲什麼她沒有生產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叫聲？
頌欽就算沒有見過別人生孩子，可是幼時她記得隔壁屋的嬸嬸生孩子時，那慘叫聲持續了好幾個時辰……
那時頌欽嚇壞了，她從沒有聽到過那樣撕心裂肺的慘叫。
可是現在爲什麼，爲什麼此刻沒有聽到那種聲音，卻叫頌欽越發得揪心了？
艱難地移動到門邊，頌欽儘可能的沒有擋住任何一個人的腳步，她避讓着進了門，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繞過屏風，她就看到了那幔帳微微垂下的牀……
看不到越湘鈴的臉，但是能看到墨詔楓跪在牀前，死死地抓着越湘鈴的手，那隻小手太過蒼白無力，和牀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鮮紅血跡形成了鮮紅的對比。
頌欽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甚至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只是覺得渾身已經沒有了力氣……或者沒有了勇氣再邁出去那一步。
“殿下！不能再猶豫了！”太醫突然從門邊進來，焦急的幾步到了牀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如果您再不做決斷，王妃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到時……恐怕連孩子也保不住了啊！”
頌欽呆愣在原地，根本無法消化理解太醫話裡的意思，她只覺得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一般，腦袋裡‘嗡嗡’作響，甚至身子軟綿綿的差點滑倒在地。
秦尉的手有力地扶着她，身邊的天昊擔憂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那樣的冰涼，天昊緊緊的抓着她的手，那柔軟的小手彷彿有無窮的力量一般……
但是頌欽只是直勾勾的，彷彿失了魂一般的看着墨詔楓……
墨詔楓聽着於太醫的話，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只是跪在牀邊，看着越湘鈴的臉。
他低着頭一個字都沒有說，臉色異常的沉重，雙眼暗淡……掩藏了一切疼痛。
“保……保住，我的……孩子……”虛弱的聲音，在這安靜詭異的房間裡，竟是那樣的清晰。
頌欽聽到越湘鈴這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的聲音時，雙眼竟突然淚水迷濛，如何也控制不住……
“不要皺眉……”
越湘鈴說的，想伸手爲墨詔楓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但是她的手伸到半空中便沒有了力氣，不甘的落入了墨詔楓的手掌裡。
“其實……我都知道，我不行了……”越湘鈴很平靜地看着墨詔楓的臉，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墨詔楓笑過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之所以能嫁給墨詔楓，都是因爲這個孩子……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當時真的沒有勇氣拒絕成爲詔楓哥哥的新娘。
因爲那一時的自欺欺人，就是因爲那個時候，所以讓她後悔到如今，到現在……她一樣在後悔，在愧疚着自己當初爲何沒有拒絕墨詔楓。
當初明明知道墨詔楓是因爲她有了孩子，不希望她成爲萬人唾棄的女人，不想她遭受別人的譏諷而娶她的，可是當時她竟也很開心，開心得忘乎所以……
她以爲一切都會好的，可是她後來深深的明白了，一切都只是她以爲而已。
因爲她那一刻的自私，讓墨詔楓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從那以後她沒有見到墨詔楓笑過。
越湘鈴悲慼的勾起了脣角，她的手被墨詔楓握着，她終於感受到了這樣的溫暖，他給予的溫暖，她很開心，但是笑容卻無法不悲傷。
“詔楓哥哥……對不起……但是，請你……請你留下……我們的孩子……這是我最後……最後一次……任性了。”
越湘鈴看着墨詔楓哀求着，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便是墨詔楓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可是她好希望留下來啊……就算她深深地知道了自己犯下的錯，可是她還是很開心啊，自己能給他生下屬於他的孩子……她還是，很開心啊！
墨詔楓看着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脣微微的顫抖着，或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放棄了這麼多，在痛苦的深淵裡苦苦掙扎了這麼久……究竟是爲了什麼？
越湘鈴的眼睛已經支撐不住，但是她等不到墨詔楓的回答，她的眼淚無聲的劃過眼角，只能幽幽地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娶了我後……從來都沒有開心過……若能贖罪，我願意……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哪怕下地獄……我也願意……可是，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求你……”
墨詔楓咬緊牙關，現在的情況，所有人都清楚，越湘鈴已經失血過多，身體那樣虛弱，已經不可能將孩子生出來了……
太醫的辦法是趁她如今還有一口氣在，強行將孩子拿出來，但是如此……越湘鈴的性命是肯定要捨棄了。
只是就算不這樣做，越湘鈴也一樣……真的是撐不住了。
“我答應你……”墨詔楓的聲音有些低，可是他還是開口了，狠狠的咬着牙，幾乎艱難的說出了這幾個字來。
越湘鈴滿意地笑了，她真的好想再握住墨詔楓的手一次，因爲她早已經忘記了……忘記了接觸到他時是什麼感覺了……
詔楓哥哥留給她的所有回憶，那些曾經跟墨詔楓一起玩耍的快樂回憶，早已經如同遙遠的夢一般……可能在他們再次見面時，那些夢便已經破碎了。
越湘鈴到現在終於明白了……哪怕當初的夢，只是她一廂情願而已，到了現在，也只有她銘刻於心，只有她……念念不忘。
“我真的很……開心……”越湘鈴感覺自己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因爲真的好累，她只能閉着眸子，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溼，她滿頭大汗，但是肌膚蒼白到透明，連脣都是青紫的。
明明此刻的模樣是那樣的恐怖，但是她卻笑了起來，笑得那樣開心，笑得那樣的美麗。
“雖然……雖然只是，我自己這樣……覺得……雖然……給你們都，帶來了痛苦……但是我還是……很開心，這輩子……能嫁給……你……我真的好……開心……”
是啊，哪怕是她一廂情願的夢，哪怕她經歷了這樣多的痛苦，哪怕心裡一直在掙扎在愧疚，可是一切都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真的，打心底裡覺得很開心……
如今，她還能爲他生下孩子，這一生……了無遺憾。
越湘鈴已經無法說話了，她放在墨詔楓手掌裡的手無聲的滑落，墨詔楓僵硬在原地已經沒有力氣再次抓住她的手了。
看着她就如同一個破敗的娃娃一樣，狼狽的躺在牀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