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頌欽不得不去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會困擾她一生，爲什麼他要這樣做？爲什麼在知道了她的目的之後，沒有拆穿她，沒有報復她，甚至連簡單的質問都沒有，就那麼默默地……
讓一杯毒酒……斷送了他那麼寶貴的一生，卻是隻爲了圓她的心願！
“欽兒……是……是你嗎？”羸弱的聲音，幾乎比蚊子的聲音還小，可是頌欽聽到，甚至是這屋子裡站在遠處的人都聽到了。
整個屋子那麼安靜，甚至沒有喘息聲，只有上官玄鈺一個人在說話。
“我在，我在這裡！”焦急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掙扎地睜開了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已經不那麼清亮了，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看着她。
“我……我終於……終於算是……做對了一件事……你說是嗎？”眼睛微微虛掩着，蒼白的臉勾起一抹淚人的微笑，他想要緊緊握住頌欽的手。因爲這是第一次，頌欽這樣主動緊握住他的手。
她在爲他傷心，她終於爲他哭了。
“一個……我自己……做的……對的……對的決定……”上官玄鈺的語氣雖然微弱，但是卻那樣充滿了滿足的感，滿滿的滿足感。
所有人都不知不覺自動退了出去，他們早就已經回天乏術了，皇上如今這樣子，上官玄月也不再東陵，他們的心裡早已經絕望了，看不到他們的未來，也看不到東陵的未來。
一切……隨着這場毒宴，結束了！
“不！你不要這樣……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你告訴我！”頌欽幾乎朝他咆哮，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看着他這副樣子，她卻只能撲在他身上失控地大喊起來。
但是，她的聲音異常的沙啞，咆哮中帶着隱忍的絕望，甚至沙啞聲都變得充滿絕望。
“我說過……”上官玄鈺的手指微微一動，他想要最後一次抓住頌欽的手，可以動了動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了，他給自己下的毒，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裡沒人能救他。
上官玄鈺笑了，眼睛睜開很困難，只能微微眯着，他想要再看她一眼，可是眼前除了一片血色之外，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眼角有血流下來，眼睛已經完全被血浸滿，可是他還在笑，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我說過……只要你開心……我……我什麼都……可以做！”他的聲音像是硬擠出來的，感覺稍不留意就會消失：“你沒有……沒有下手……我……真的……高興……很高興……”
“你……你也捨不得……我，對……對嗎？”
上官玄鈺的手開始微微僵硬，頌欽只能緊緊握住他，但是當他微微半眯着的眼睛也緩緩閉上了，眼裡的血色被黑暗逐漸籠罩！
“好……高興能……給你……你想要的……”
“不，不要！”眼淚如同泉涌，頌欽再也忍不住眼淚，哪怕她知道哭泣是最軟弱的的，也是最沒有用的行爲。
可是如今……她能夠給他的，除了自己眼淚，還能有什麼？
只是眼淚，他便已經心甘情願，甚至是滿足……幸福！
頌欽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該死的人，她到底做了什麼？
“上官玄鈺……”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淚流滿面，死死抓住他的手不願意放開。
但是她知道，他再也不會迴應她了，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如同他曾經對她的承諾一樣，他說，只要她想要的，他就會做到，他想讓她開心，喜歡她笑。
他一直一直都是這樣付出卻不求回報，他不算是一個好皇帝，沒有他兄弟那樣出色，更加沒法好好保護她，甚至可以說一無是處！可是，頌欽知道他有一樣珍貴的東西，那些人都沒有。
那就是他哪兒真誠的心，他對待一切都那麼包容，別人對他好，他就會十倍回報，別人對他不好……他只會拋到腦後。
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傀儡皇帝，他只是對這一切的命運都無能爲力，對於自己，他也無力去反抗罷了。
上官玄鈺有一顆堅強的心，因爲他說出的所有話，他都做到了。
他對頌欽的承諾，他做到了。
頌欽的眼睛紅得發痛，死死拽住他冰涼的手，可是除了他已經沒有絲毫溫度的肌膚，這空氣中再也沒有那一絲微弱的呼吸了。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他的聲音了。
頌欽幽幽地起身，看到上官玄鈺安詳地閉上眼睛，最終他的手也沒有握住頌欽的手，只能無力地躺在她手掌上，他始終沒有力氣，卻不捨得鬆手……
頌欽放開他的手，扯過被子就像是服侍他安睡那樣，輕柔地把被子給他蓋好，擦乾眼淚，頌欽轉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猛然推開門，遠處的大雪，宮內到處都是燈火輝煌，這大年三十的喜慶狠狠刺痛了頌欽的眼睛。
外面站着無數的人，大臣，太監宮女，還有王孫貴族……上官玄燁和南問瑤也在。
頌欽沒有說話，只是如同木偶一般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呆在原地。
下雪了，都說瑞雪兆豐年，這一顆刻的雪，到底是哀悼……還是諷刺？
一片片的雪花美得驚心，卻被宮裡的紅色照出了別樣的顏色，頌欽厭惡地看着這樣的雪，這樣美，卻這樣淒涼。
“皇上……駕崩了！”
突然的一聲驚吼，是一直跟隨在上官玄鈺身邊的太監小多吼出來的！陣狀斤弟。
朝臣們一時震驚，似乎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皇上……駕崩了！”小多又叫了聲，已經悲痛地都哭了出來，渾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只有此刻，人羣才慌亂了，所有人都跪下了，原本熱鬧的宴會，在這一瞬間，一下子充滿了悲涼。原本的人數，如今卻是剩下不到一半了。因爲另一半……在另一個地方已經成爲冰冷的屍體。
皇帝，沒了……
哭嚎的聲音通傳出去，皇上駕崩了這五個字幾乎響徹天際。
頌欽只覺得聽起來真的很刺耳，如今人都死了，他們纔來這裡哭，不虛僞嗎？這麼多年，頌欽親眼見證了上官玄鈺的帝王生活。
他是尊貴的帝王，是這天下的主人，也是皇宮地位最高的人……大家應該都尊敬他的，可是大家似乎又不那麼尊敬他。
如同安陽殿的大火，沒有人願意拼盡一切去救他，沒有人願意爲了他付出生命，所有人都覺得覺得這個皇帝可有可無……因爲，這個東陵，有一個優秀的三王爺，至於這個皇帝，大家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他。
如今，他們賴以生存的，以其爲尊的三王爺不見了，他們的無能皇帝也沒了，一切都顯得如此可笑！
大家都跪在地上，低着頭痛苦不已，只有頌欽愣愣地站在那裡，輕輕仰起頭感覺雪花落在她臉上……放佛已經失去了靈魂一般，所有人的事情都因爲他的離開，把她徹底抽空了……
她如此心軟，這樣徘徊不定，優柔寡斷，這樣的她……究竟是如何活到現在？還有臉說是一枚完美的棋子，還是一名冷血的殺手。
可笑……
頌欽知道，她其實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連她自己都厭惡的女人，一個或許早就應該在幾年前，跟家人葬身火海死了，她只是一個早該死的人。
“不好了！”一陣哭聲中，一道聲音尖叫，由遠及近，侍衛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不好了！不好了！三王爺……三王爺回來了！”
所有人人都是一愣，頌欽也是一時間愣住了，張開嘴巴，只感覺無法呼吸……看着遠處一身鮮血的侍衛。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但是卻沒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怎麼回事?三哥回來……不是好事嗎？爲何如此驚慌！”清淡的聲音，如同一道清泉一樣流入大家心中，猛然間所有人都突然覺得心裡沒有那麼驚慌了。
所有人都轉頭去看他，站在那裡的是上官玄燁，一臉從容，修長的身影，和俊朗的五官，因爲這是一年一度的大宴所以每個人都是精心裝扮纔出現的，上官玄燁自然也不例外，可是跟別人相比，他的白色衣袍似乎顯出了幾分清冷高貴。
那個侍衛突然也愣住了，半天才對上官玄燁報告：“稟告王爺，三王爺未卸兵甲，更是不聽阻攔，執意帶領軍隊硬闖宮門，守宮的侍衛抵擋不住，被三王爺當場斬在刀下，我們已經攔不住了。”
這時衆人才回過神，這場毒宴幾乎讓所有曾經擁戴上官玄月的人都已經被毒死了，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抱着中立態度看戲的，就是上官玄燁早就安插在宮裡的人。
“三王爺這時什麼意思？皇上才駕崩，他這就忍不住了嗎？他帶兵入宮，這究竟是何意？”有人突然發問。
“三王爺在關鍵時刻如此，定然是爲了保護皇城的安全，以免有人圖謀不軌！”
“哼！皇上這才駕崩，這消息竟然傳的如此快？三王爺失蹤這麼久，找了這麼久都沒有音信，怎麼皇上一駕崩，他就回來了，這時間來的也太巧了了吧！難保來者不善！”
“那可如何是好?”
……
門口亂作一團，頌欽有些悲哀地看着房裡，不過片刻時間，所有人都忘記了這裡面的人，上官玄鈺纔剛剛離開，他們就開始給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剛纔的痛哭哀嚎的哭聲還在耳邊，可是一轉臉，他們臉上除了猜疑和驚慌，除了算計和陰謀，哪有一點對上官玄鈺的的而悲傷的？
人心，如此涼薄……
在場的這些掌握整個東陵的人們，他們的心，只怕更加涼薄……
大臣們繼續爭吵，所有人的意見都不統一，上官玄燁站在一旁不說話，靜觀其變。
他們爭吵的時候，打殺的聲音漸近了……
鐵甲錚錚碾碎了這喜慶的夜晚，讓紅色變得可笑，踩碎了潔白的積雪。
阻攔的侍衛還有話沒有說出口，上官玄月已經一劍砍斷他的頭，頌欽看着他，他的力量還是跟以前一樣強大……他的腿恢復得很好，如今一身墨紫色的衣衫，在這喜慶的燈光下，顯得尤爲陰暗。
上官玄月一臉肅殺，長劍所指，穿着盔甲的侍衛們都被斬殺不留一個活口，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積雪，在這夜裡分外刺眼。
衆人都被他帶來的這血腥嚇壞了，所有人都齊齊後退，驚恐地看着上官玄月，侍衛們死傷慘重也不敢輕易上前阻擋。
上官玄月帶領着他的親衛士兵，這二百餘人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氣勢上，完全壓倒了這邊驚恐不停後退的官員和零散分佈在各處的侍衛。
頌欽閉上眼睛不願意再看，彷彿已經看到了結局……他爲什麼還要回來？
不是告訴過他嗎？讓他不要再回來了！他回來了……這正是上官玄燁想要的，這個世界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已經掌控在上官玄燁手上了？
那日從山洞出來，她告訴過上官玄燁，“對不起……上官玄月不會回來了……我還是，還是破壞了你的計劃……”
“他會來的！”
頌欽還記得當時上官玄燁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表情，他那麼自信，好像他說的話一定會成真，而他已經掌控了一切。 最新章節
那時候……她還是不信，其實也不是不信。
而是心理一直期盼着……上官玄月不要回來。
可是如今，看着幾步之遙外的上官玄月，他就站在那裡……那麼近，那麼清晰，身上帶着她熟悉的殺氣，冷酷的眼神壓迫過在場的所有人。
頓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魄力。
這就是讓整個東陵依靠的強大的上官玄月，頌欽心中嘆息……
只是可惜，他一定會不是上官玄燁的對手，那麼聰明的人，竟然不顧她的勸告非要回來，他一定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事。
他明知道卻還是來了，這一來……西境離得那麼遠，恐怕沒有人能來救得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