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

鳳凰花鬼

原來這傢伙正是前幾天,兩人第一次來男生宿舍時撞到的那個傢伙。

其實這傢伙長得很有特點:

每一個女生,不管她的愛情是否甦醒,對於異性,潛意識當中總會有那麼一個審美標準。唐墨欣賞的男生,身高要在180公分以上,高高瘦瘦,“桃花開”頂多175公分,瘦是瘦了,卻不高;唐墨喜歡皮膚白皙的奶油小生,“桃花開”的皮膚是淡小麥色,是那種用漂白粉洗120遍也洗不出來的;唐墨喜歡大眼睛的陽光男生,“桃花開”雖然有點陽光的樣子,但那雙眼睛又細又長,有這種眼睛的人本應該陰騭冷漠,但“桃花開”看上去卻傻傻的。這是因爲“桃花開”嘴脣厚實,鼻樑高聳,臉型微方——這幾個特徵是憨厚人的標誌。

“桃花開”就是這樣一個長得很矛盾的傢伙,所以唐墨和賈真真雖然只見過他一面,但很容易就記住了。何況還有“撞人事件”來加深印象。

一看清是他,唐墨立即就氣翻了。她左手叉着小細腰,怒衝衝地走到“桃花開”面前,右手食指點在“桃花開”的額頭上,柳眉倒立,杏眼圓睜,大吼:“半夜三更的,你跟着我們想幹什麼?有什麼企圖?想非禮啊!信不信我一個電話打過去,幾百個小弟過來砍死你!笑,你竟然還敢笑……”唐墨擼了擼胳膊——本來是想擼袖子的,但發現自己穿的是小背心,胳膊光溜溜,沒什麼可擼,只好做做樣子。

賈真真在旁邊扯了扯她,唐墨一甩手,大喊:“你別管,今天沒完。”她怒瞪着“桃花開”:“怎麼樣,怕了吧!”

“桃花開”忙不迭的點頭,嘴角卻不停抽動,顯然是在忍笑:“那麼,唐墨同學,在你幾百個小弟砍死我之前,讓我先進去把鼻血止住吧!”

他掏出鑰匙,打開了502室的門,回頭看着驚訝的兩人說:“進來吧!咦,被點穴了?你們不是來睡覺的嗎?”

唐墨和賈真真點點頭,跟在“桃花開”身後,一邊問:“你怎麼會有鑰匙?”

“拜託,我住這間宿舍好不好!”

“你……你是誰?”唐墨一把拉住賈真真,又退了出去,小聲說:“看來真遇到鬼了,502室根本沒這個人,我們一定是進入異界了……”

賈真真卻笑了,她搖搖頭,問“桃花開”說:“你一定是向年吧?”

“總算開竅了。”向年無奈地笑笑。

“哇,你是向年,開學第一天就逃課的那位大仙?”唐墨驚呼起來。

向年苦笑:“我是北方人,來南方水土不服,所以請了幾天病假,這幾天一直跑醫院。”

“怪不得一直看不到你。”唐墨又問:“你怎麼這個時候纔回來?”

“一直在醫院住院觀察啊,我嫌煩,就偷跑回來了。”

“那你幹嘛鬼鬼祟祟的,你知不知道,會嚇死人的。”唐墨埋怨。

“我哪有!”向年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還說沒有,你是不是唱歌了,還發怪動靜?”

向年想了想:“我是唱歌了。”

“漁家姑娘在海邊?”

“嗯,還有桃花朵朵開。”

唐墨臉上浮起一絲紅暈:“那怪動靜是怎麼回事?”

向年皺眉想想,搖頭:“沒啊,我……”

賈真真插話說:“咔咔……到了五樓就沒了。”

向年恍然大悟,他擡起腳,咧嘴直笑:“是木板拖鞋啦,我怕吵到宿舍裡的同學,所以到門口就用大腳趾勾住了,你看,這樣……”他彎彎腳趾頭,做了個示範。

唐墨和賈真真見他動作滑稽,忍不住笑起來,唐墨眼角還掛着一滴淚珠。

虛驚一場。

向年走進宿舍,回頭衝兩個女生“噓”了一聲,然後指指李小魚和張海原的鋪位,低聲說:“輕聲些,別吵到別人。”唐墨忽然捂住鼻子,面有難色,原來賈真真一進來就栽在李小魚乾淨的牀上了。而張海原的牀上亂七八糟,臭襪子發出難聞的氣味,臨牀的一個男生還光着上身。

陵大就是這樣,女生宿舍管理得非常嚴格,男生宿舍卻像大車店一樣,根本沒人管。有集體活動的時候,如果時間太晚,女生進不去宿舍,便在男生宿舍對付一晚,這是很常見的事情。男生們也沒那麼多講究,何況還不知道有女生要來。

“你睡我的牀。”向年指了指裡面上鋪的空牀。唐墨點點頭,衝他微微一笑,向年立即紅了臉,表情靦腆。唐墨吐吐舌頭,嘴巴張了張,做着口形,向年仔細分辨了一下,是“好可愛”三個字,他立即變得手足無措,拱進了張海原髒兮兮的牀鋪。

※※※

第二天一早的大課上,717室和502室的人都顯得無精打采,第一節課剛下課,717室鬧鬼的傳聞便已經滿城風雨。聽着手機裡那鬼氣森森的歌聲,有些膽小的女生開始尖叫,其中叫得最響的是唐墨,這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

大部分人還是不相信,認爲這是無聊的惡作劇。717室的人顯得很平靜,雖然昨天晚上被嚇了個半死,不過一旦太陽升起,黑夜遠去,他們的膽子又大了起來——對於鬼魂的恐懼,白天和黑夜是兩碼事。

他們決定抓鬼,並且開始制訂計劃。

一場502室和717室的大對決在新學年伊始,拉開了帷幕。

這出鬧劇開始得快,結束的也快。雙方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502室的人雖然參戰的不多,但大部分都是專業人士,而且有唐墨、賈真真這樣的強力外援。加之,502在明,717在暗,可說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502的勝利幾乎是沒有懸念的。

每當717室全副武裝、準備齊全地去捉鬼,“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攝像機連一絲鬼毛兒都捕捉不到。可他們稍稍一鬆懈,那“鬼”便出來唱歌,偶爾還拿走他們一兩隻襪子、三五條內褲。最可怕的是白衣女鬼,時不時的出來露個臉,讓偷窺狂們膽戰心驚,原本其樂無窮的業餘活動,一下子變得無聊之極,望遠鏡都被束之高閣。

717室風聲鶴唳,在垂死掙扎的最後關頭,他們報了警。警察叔叔們還沒等過來呢,就被剛剛知道這件事的系裡老師給擋了回去。717室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理由是“宣揚封建迷信”。

被“鬼”鬧得完全沒辦法的717室,忽然想起了李小魚。李小魚一下子變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但世異時移,現在所有人都知道717室鬧鬼,誰還願意調換宿舍啊!717的人又是請客,又是送禮,李小魚拿足了架子,終於報了一箭之仇。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李小魚才“勉爲其難”的答應。

雖然717室答應了調換宿舍,但新的問題又產生了。問題出在502室。502室只有張海原同意調換,向年整日不見人影,另外三人以“717室鬧鬼”爲由,拒絕搬遷。李小魚沒辦法,只好把事情真相說出來。

502室來的最早的是孟揚,他本來是上一屆的,病休了一年。他在宿舍裡沉默寡言,平時也不太參與宿舍的討論,李小魚很不喜歡他。

“哥幾個千萬保守秘密,讓717室那些人知道了實情,非打起來不可。”李小魚說完真相之後加了這麼一句。沒他想象的那麼熱烈,幾個人聽完只是微微一笑。

“我們早就知道了。”孟揚說,臉上沒什麼表情。

李小魚有些意外,隨即釋然:“是唐墨吧?”

孟揚哼了一聲:“她們倆大半夜的敲門進來,然後無所顧忌的議論,我們可能不知道嗎?”另一個男生不滿意的說:“真的很不方便哎,我這幾天都睡不好,拜託你別再讓女生來宿舍睡好不好?”“就是就是,我習慣裸睡,不脫guang了我都睡不着。”

幾個男生看來一直忍着,磨叨着說個沒完。

李小魚忍不住打斷他們:“唐墨來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趕她走?反倒像蒼蠅一樣,孟揚,尤其是你,平時不怎麼說話,唐墨一來你就成話癆了……”

孟揚從上鋪跳下來,瞪着李小魚:“那是兩碼事,你管得着嗎?你又不是她男朋友!”

李小魚張了張嘴,心中氣惱,喊了起來:“誰說不是,唐墨,你進來。”唐墨和賈真真早就在外邊埋伏着了,不是賈真真攔着,唐墨已經衝進來了。

砰的一聲,唐墨將門踢開,大聲說:“是,我就是李小魚的女朋友,怎麼的!虛僞,你們這些虛僞的人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喜歡我來就直說,怎麼像個娘們兒似的,讓人鄙視……!”她張開小嘴,手舞足蹈地說了個沒完。

門又開了,向年走進來,一看這架勢,他轉頭又出去了,結果被張海原拎了回來。

“我是打醬油的!”向年一邊說着,一邊仍想跑出去。唐墨“嗷”地喊了一嗓子,向年立即嚇得靜止不動,小聲嘟囔:“有話好說嘛,別動不動就獅子吼,俺的醬油打好了。”

“行了,要是性格不同、沒有共同語言的話,在一起生活四年也很累,今天人來齊了,大家把話說清楚,好聚好散,唐墨,你閉嘴吧!”李小魚說。

孟揚臉色通紅,看向唐墨,囁嚅着說:“唐墨,我不是針對你……”

“我不聽,我不聽。”唐墨捂住耳朵:“你還是算了吧,說實話,我挺討厭你,你比‘桃花開’都討厭。”唐墨看向向年。

“喂,你們吵架,和我沒關係吧!我只是路過的。還有,別叫我桃花開。”向年趕緊撇清。唐墨一把抓住他胳膊,用力扭,咬着牙說:“桃花開不開?桃花開不開?”向年結實的手臂上立即被擰成了一個個紅圈圈,倒真像是綻放的桃花。

“開了開了,桃花開了。”向年痛得彎了腰,趕緊求饒。

唐墨鬆開他,滿意地笑了。

孟揚直直看着唐墨,唐墨雙手叉腰:“看什麼看,我是你隨便看的嗎?”

孟揚轉過頭去,臉色鐵青,冷巴巴地說:“別以爲這世界上的人都和你們一樣無聊,也別以爲所有人都會讓着你們。我來大學是學習來了,不是來胡搞瞎鬧的。你們鬧人也就罷了,還鬧鬼,早晚會遭報應……”

“哎呀呀!”唐墨擼了擼光胳膊,一幅掐架的樣子就要往上衝,賈真真和最近的向年左右拽住她。唐墨大喊:“他咒人!”

李小魚不以爲然:“讓他咒好了。現實中無所作爲的人,把命運寄託於虛妄,這種人有什麼出息。”

孟揚白多黑少的眼珠猛地一轉,狠狠盯着李小魚。向年一看要打起來,趕緊閃到門口。唐墨罵了一句“膽小鬼”,向年嘻嘻一笑:“我暈血。”

還是沒打起來,孟揚爬到了上鋪,嘟囔着:“反正我不動,愛咋咋地!”另外兩個男生也有樣學樣,宿舍裡一下靜了下來。幾個人看着這場面,互相對看幾眼,還真沒辦法。

隔了好一會兒,唐墨看看向年:“你呢?”

向年聳聳肩:“我對鬼神這類東西沒興趣,不屬於你們這一綹子,大姐你還是饒了我吧!”他眨巴一下眼睛:“你們慢慢想,我要做俯臥撐了!”他趴下身來:“一,二,三……”

唐墨皺皺眉,旁邊的賈真真嘆了口氣。李小魚和張海原對看一眼,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