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藥

鳳凰花鬼

向年微酡着雙頰,表情有些羞赧地地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手裡拎着一個2.5升裝的可樂瓶子,裡面漾着啤酒一樣的液體。守在洗手間旁的男生們立即圍了上去,蘇小海驚訝地大喊:“我說向年,你怎麼尿這麼多?”

“不好意思,今天水喝多了,只顧着玩遊戲,憋了好久。”向年尷尬地摸了摸額頭,乾笑着說:“用不了你們可以留着,省得到處找。”

“呸,有你在那不是隨時想要隨時都有!”蘇小海接過瓶子,遞給林玄兵。

“不錯,童子尿就應該是這樣的。”林玄兵打開蓋子聞了聞,大家一陣乾嘔。

“又想起童年了嗎?”藍玉feng惡意地問。

林玄兵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快步走回宿舍。唐墨和賈真真迎出來,都驚呼了一聲,捂住嘴泛着噁心地退到一邊兒。

林玄兵將玉女血、童子尿、仙人酒混合着倒在一個大鐵缸子裡。紅色的經血衝入黃色的尿液,形成一股深褐色的怪異液體,人乳先是無法融合,雪白地漂在上面。林玄兵用勺子攪了兩下,乳汁下沉,那深褐色的液體立即變成了淺黃。屋子裡飄散着又腥又騷的氣息,裡面還夾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幾個小男女圍成一圈看着,一個個表情慘痛,或皺眉或咧嘴。兩個女生最先受不了了,捂着嘴轉過臉去。然後是藍玉feng,他故意將手機扔在地上,然後彎腰去撿,這一撿就起不來了。蘇小海好奇心雖重,但對這些靈異物品所知有限,不能抱着一種“見證”的態度去看待問題。兩個女生雖然噁心,但還不到吐出來的地步,蘇小海卻最先忍不住了,彎着腰衝出了宿舍,直向洗手間跑去。

戴寧納悶地說:“那些鬼故事裡寫的,好像都挺平常的啊,怎麼實踐起來卻……卻……”

林玄兵面無表情,用非常專業的態度調和着藥劑,他最後將一大坨擠壓在一起的蜘蛛網丟了進去。那蜘蛛網立即變成了一塊一塊的,硬硬的,有的浮在上面,有的沉到了下面。淺黃色的液體顏色又變深了。

“卻什麼,這不是挺好的嗎?”林玄兵擡頭看了戴寧一眼,又低頭攪了起來。

唐墨捂着嘴,用眼角瞟着,眼看那液體越來越濃稠,林玄兵又將尿液衝入進去,怪味猛地一濃,直刺鼻端。她像懷孕似的乾嘔了幾下,還想再堅持下去,賈真真已是拉起她就跑。戴寧也低下頭,對藍玉feng說:“你手機還沒找到嗎,我來幫你找。”兩人鑽到桌子下去了。

自始自終,李小魚眼皮都沒眨一下,認真地看着林玄兵操作。

“可以了嗎?”李小魚問。

“快了。”林玄兵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很欣慰自己終於後繼有人。

“可是……這種東西,你確定人吃了不會中毒?”

“中毒是不會啦,這些材料不含有毒物質。”林玄兵又攪了一會兒,停下手來,將大鐵缸子擺在桌子中間。

“完了?”

“完了。”

唐墨、賈真真和蘇小海走了回來。藍玉feng的手機也找到了。大家愁眉苦臉地看着那一大缸子的噁心液體,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液體顏色似****,裡面瞟着奶白色的硬塊,彷彿濃痰一般,質優量足,怎麼也得有兩三斤重。主要是向年那一泡尿遠遠超標,再加之那張巨型蜘蛛網功不可沒,導致這一劑藥的規模完全超出衆人想象。

“張海原就是一頭豬,也不會吃這種東西吧?”過了好長時間,藍玉feng才艱難地吐出了這一句。

大家一起怒瞪向他,不過很快便深以爲然,唐墨和戴寧還點了點頭。

向年一直在玩遊戲,但他畢竟好奇自己的尿有什麼作用,所以也不時地偷偷往這裡窺視。此時再也忍不住了,摘下耳機質疑道:“各位,張海原患的是癔症類的精神疾病,這幾種東西雖在在《本草綱目》上都有記載,但用來醫治精神疾病,這差得太遠了吧?”

“外行沒有發言權。”李小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玩你的,別亂說話。”

向年撇撇嘴,搖搖頭,又把耳機戴上了。

“小魚,我覺得向年說的有道理。”唐墨說。

“墨墨,你怎麼也說這種外行的話,這驅鬼和中醫是兩碼事。咱們這是祝由之學,不能從中醫上找理論,否則當年祝由術也不會和醫術分開了,是不是?”李小魚臉上現出深信不疑的表情,求證似的看向林玄兵。林玄兵忙點頭說:“不錯,祝由術又稱巫術,本來就是神秘學的一種,不能用常理度之,這個很多古書上都有記載的。”林玄兵向唐墨擠了擠眼睛,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真要把這東西給張海原喝?”賈真真指了指大鐵缸子,嗓子眼兒一陣發癢。

“當然要給他喝。”李小魚揮了揮手,大聲說:“不但張海原要喝,以後你們誰被鬼上身了,都要喝。”

“你也喝?”唐墨問。

“當……當然。”李小魚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有點色厲內荏。

“既然能喝,那你可不可以先嚐嘗?”唐墨嘴角現出一個小小的壞笑。

“我又沒被鬼上身。”李小魚拒絕了這個建議,他瞅了瞅唐墨,說:“墨墨,要不你試試?”

“切,打死我我也不喝這東西,我寧可被鬼咬死。”唐墨義正嚴辭,指着衆人聲嚴色厲地警告:“你們給我記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鬼上身了,誰敢給我喝這個,別怪我唐墨反臉無情,我寧可死!”

林玄兵抹了抹頭上冷汗:“其實這些東西就是看起來噁心,實際上哪一樣都挺補的。你就說這仙人酒吧,也就是人乳,過去很多地主家裡都養奶媽子,每天都要來碗人乳喝。人乳是什麼,是女人的心血,是人體的精華,那是生命最初的搖籃,最是大補了。還有童子尿,中醫許多藥方都用童子尿入藥,這個不僅《本草綱目》上明確記載,很多中醫書都有寫。而這處女經血,那可是道家煉藥用的,直接能和神仙掛上鉤。蜘蛛網呢,雖然本身藥用成分不多,只能做藥引,但它每天掛在空中,吸取日月精華,被天地凝露滋潤,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這些大補之物放在一起,你們想想,那是一種什麼效果?”

……

……

……

衆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都點點頭,也不知是信了他的話,還是根本就是在騙自己。

“問題是,怎麼騙張海原喝下去?”唐墨眨巴着大眼睛,“這可不像可樂。”

“像敵敵畏。”藍玉feng說。

“敵敵畏是什麼?”賈真真不懂。

“一種烈性農藥。”林玄兵替他解釋。

“還真有點像。”賈真真失聲說。

“喂,你又沒見過,胡說什麼。”李小魚有些惱怒,賈真真忙道:“我……我只是順口,好嘛,不像還不行嗎?”她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去。

李小魚揮揮手,大聲說:“決定了,就給張海原吃這個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海原回來了。

他在老鳳凰樹下坐了一夜。

沒有人去打擾他。

大家只是遠遠守着他,大約每兩個小時換一班兒,一整夜,幾個男生也都累慘了。

看見張海原終於肯回來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他已是疲累至極,臉色蒼白得如刮過的骨頭,嘴脣青紫青紫的,雖然九月的夏天熱得要命,但他彷彿凍到了一樣,整個人帶着一股子的寒氣。當他開門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彷彿這個人是剛從地下的墳墓裡爬出來、還戴着冰涼的泥土的味道。

早晨的宿舍正是忙亂的時候,尤其唐墨、賈真真和林玄兵昨晚都住在這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擁擠和不方便。可就在張海原進來的一剎那,忙亂的空間中,一切移動的物體彷彿憑空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全都靜止不動了。

張海原有無限的心事,他並沒有注意到這反常的一幕,無神的眼睛略略一掃,向自己牀鋪走去。林玄兵昨晚住他的牀,此刻也纔起來,趕緊讓到一邊。張海原有些猶疑地看了看他,林玄兵嘟囔道:“借……借宿的。”

張海原微一點頭,說:“沒關係,你坐着吧。”

林玄兵道了聲謝,還是躲到一邊兒去了。

宿舍裡又忙亂起來,大家穿衣服、洗漱、收拾房間——這都是表面現象,實際上,他們正將醞釀了一整晚的計劃付諸實施。每個人的眼神,都自主不自主地掃着張海原,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張海原坐下來之後便開始發呆,眼珠間或一輪,證明他還清醒着。

李小魚故作熱情地坐到他身邊,關心地問道:“海原,你這一晚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就在樹下坐着了,天熱,睡不着。”張海原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嘆了口氣,李小魚陪着笑了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心事?”

“小魚,你發現沒,我好像有點不正常。”張海原轉過頭盯着他看。

李小魚頭皮有些發麻,被張海原那彷彿來自異界的眼神弄得渾身不自在,他往旁邊挪了挪,說:“怎麼不正常了,我看挺好啊?”

“我……我好像丟了一些時間。”張海原斟酌着詞語,苦惱地說:“我明明記得昨天是19號,可今天竟然都25號了,你說我那幾天怎麼感覺一片空白?我去聽選修課了,結果中間有三節課我竟然都沒聽過。還有,昨天下午去踢球,張猛竟然對我說‘張海原,你這幾天跑哪兒鬼混去了,球都不踢了?’,我說昨天咱們不才比過賽嗎?張猛說我開玩笑,昨天和成教那幫傢伙踢半場,輸的稀里嘩啦,他說我要去哪能輸啊。小魚,我明明記得昨天和他們數學系踢的比賽啊?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嗯,這個嘛……”李小魚不知道該怎樣說,用眼神向其他幾個人求救,但大家都把眼神轉了開。他們此刻心裡很難過,張海原的樣子太可憐了,他們都不忍心欺騙他。

李小魚低頭想了想說:“海原,其實……其實你中暑了,昏了好幾天呢,不記得嗎?”

張海原茫然地搖搖頭。

“那你是還沒好,來,把這盒龜苓膏吃了,降降暑,回頭我跟你細說。”李小魚使了個眼色,唐墨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將一盒已經拆封的“龜苓膏”拿了過來。

這當然不是什麼龜苓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