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無爲和袁無畏都知道徐州軍的攻城器械厲害,但是這等急行軍,攻城器械是不可能隨軍而來的,只要站住城門,拒敵於門外,徐州軍便休想得宋州。
至於說徐州軍攻城器械厲害又如何,蔡州軍的防禦實力也不是虛的,術法也好,防禦體系也好,袁無爲和袁無畏心中都有把握。
徐州軍在蕭縣那一部淄青軍不過區區三四萬人,蔡州軍可不是平盧軍,青州那等事情是永遠不可能發生在蔡州軍身上的,沒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想來啃宋州城,那就等着把牙齒崩掉一大片吧。
現在的關鍵就是要搶在徐州軍之前入城,徐均洛那邊來信,頂多兩個時辰之內,天興左軍就要離開宋州城,而且是不留一軍,可以說在防禦上就是空城一座。
對蔡州軍來說是如此,對徐州軍來說也一樣是如此,誰能搶先進城,誰就能佔得先機,而且這個先機幾乎就是無法逆轉的先機。
“三兄,吾意不進谷熟城了,頂多分留一營接手,馬不停蹄,直入宋城。”袁無畏抹了一把額際的汗珠,沉聲道。
“只是兒郎們這連續奔行,恐怕有些吃不消了。”袁無爲遲疑了一下。
從永城出發,這幾乎是不歇停的急行軍,這已經走了近百里地了,中間只歇息了兩次,夜裡行軍更是艱辛,尋常士卒根本支撐不起,也是這幫兵士都是跟隨二袁在外歷練多年的老卒,所以才能勉力維繫。
弦繃得太緊易斷,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大家現在都指望着在谷熟能歇息,喝口熱水,吃口熱飯,若是過城而不入,會極大的影響到軍心士氣。
而且從谷熟到宋城也只有幾十裡,半日便可到,若是能有半個時辰在谷熟歇息,之後便一路直抵宋城,也是好的。
袁無畏心中也是一緊,看看一個個汗出如漿面色潮紅的士卒們,這是士卒體力到了極致的表現。
蔡州軍素來軍紀嚴明,未得命令,絕不敢停步,但是過猶不及,一旦超過了那個極限,也很容易引起士卒士氣崩潰,說譁變可能性不大,但是就此萎靡就難說了。
只是眼下已經到了谷熟城外,正因爲士卒們太過疲倦,袁無畏才擔心一旦放鬆,再要把士氣鼓起來就需要時間了,而且對從谷熟到宋城這段距離的行軍速度絕對要大受影響,袁無畏就怕也許就是須臾之間就會影響到整個戰局。
但袁無爲所擔心的一樣也有道理,這樣繼續下去,萬一還沒有到宋城,士卒們就撐不住了,那纔是禍事了,只要有那麼幾個人扛不住,就會影響到一大片,而那就像瘟疫一樣,很快就能把全軍傳遍,這也是冒險。
這也是一道難選的題。
“不能進城。”袁無畏臉色慢慢的冷了下來,“就在城外,簡單休息一下,讓兒郎們喝兩口水,吃個炊餅,務必要趕到宋城拿下宋城之後才能放心。”
袁無爲一愣之後,明白過來。
一進城之後,那城中情況複雜,尤其是遇到各種不確定的可能性更大,士卒們精氣神驟然鬆弛下來,爲外界所迷,只怕要想把放鬆的心思收羅起來,就難了,貽誤的時間會更長。
若是在城外簡單休息一下,恢復一下體力,倒是能在最短時間內又恢復繼續行軍。
“七郎說得有理,我和慶伯說一說,過谷熟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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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蔡州軍士卒在谷熟城外滿腹怨氣的停下腳步獲得短暫時間休息時,從磨山突進的淄青軍也正在過虞城而不入。
相較於蔡州軍的臨時出擊,淄青軍顯然要準備充足得多。
事實上劉延司從未打算過要被動的等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不爲過,宋州的重要性,淮右這邊的擔心,劉延司和柴永都探討過,結論是無論如何爭奪都難以獲得蔡州方面的諒解。
既然如此,那麼就完全沒有給蔡州方面任何面子,只要宋城樑軍有異動,那麼淄青軍就決不後人。
事實也證明劉延司他們的先發制人戰略做得很成功,直接從磨山附近出擊,原本在距離上要遠於淮右的對手——蔡州袁家,但是由於從磨山搶先出擊,反而還獲得了優勢。
“都督,距離虞城還有三裡地,尚未發現天興左軍的斥候。”柴永輕輕嘆了一口氣。
雖然說天興左軍要回師汴州,但是最起碼幾組斥候還是該派吧,也許會有一些隱藏的細作藏於田野鄉間,但是斥候與細作的情報報送速度和效率卻不一樣。
毫無疑問,龐元或者說天興左軍的心思已經不在宋州了,甚至也從未打算要回宋州了,那些細作大概也就是因爲上邊命令未到,還在慣性的開展刺探情報工作吧。
劉延司自然也明白柴永話語裡的含義。
如此大規模的行軍,要瞞過主人是絕無可能的,就算是藏身於磨山那等旮旯一隅,多上兩天一樣會報送到龐元的案桌上。
當然,當你心思都不在這上邊,一心琢磨着走人,就算是報上去,他也會選擇性的忽視,或者說無動於衷了。
“不去管那些了,蔡州軍估計也在和我們相對而進,吾都在琢磨,我們會不會迎頭相撞?”
劉延司也沒想過自己會一語成讖,此時他還相當樂觀的認爲淄青軍從磨山突然出擊,佔盡優勢,蔡州那邊縱然反應及時,也不可能趕上纔對。
“袁氏在宋州城裡肯定也有佈置,不過無聞堂那邊好像也有安排,我們一進城就會有人來接洽,屆時先控制城門,定要讓袁軍進不了城。”
柴永呲了呲牙,對於袁軍他也早就想要碰一碰了,但是他不會拿大軍的命運去開玩笑。
拿下宋城是確定的目標,只要拿下宋城,寧城、柘城、谷熟就在輻射範圍之內,宋州可定,至於襄邑、下邑這些地方,就無關大局了。
“虞城不停,兒郎們的氣勢正盛。”劉延司瞅了一眼雖然略顯疲憊,但是還能撐得住的士卒們,忍不住讚歎了一句,“都言郡公善練士卒,果然名不虛傳,若是換了平盧,這等奔行下來,就算能熬到宋城,怕是也不能上陣了。”
論騎兵,劉延司有這份自信,但是在步卒上,劉延司不得不承認平盧步軍與原來的老淮右步軍還是有一個明顯差距的,現在能跟上的三個軍步卒都是老淮右軍過來的,而平盧軍過來的,已經跟不上了,不得不讓他們掉在後面,這日後少不了要好好操練那幫傢伙,把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呵呵,都督也無需憂心,這也是一個習慣過程。”柴永也很有點兒與有榮焉的感覺,哪怕廬州的德勝軍、忠正軍也是後來才加入淮右軍的,但是比起平盧軍,他們的資歷又要老不少,“淮右缺馬,又無產馬地,要練就一支合格騎軍太難了,時間也不允許,所以要想立足,步軍不強,那邊真的成了一無是處了,郡王也是隻有這個選擇。”
劉延司微微點頭,他當然明白淮右軍立足之本,就是靠從固始開始一城一地的堅守打出來的威名。
而淮右步軍之所以威名赫赫,其練兵之術在劉延司看來也並非有多麼神秘,之前他也覺得不過就是覺得在韌勁和耐性上更強一些,體魄更強健一些罷了,但這一路行軍下來,劉延司才覺察到一些不同。
平盧軍中亦有強健之士,但是相較於老淮右步軍這種超乎尋常的穩定速度和耐力,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再聯想到老淮右軍士卒日復一日的所謂體能訓練,兩百步衝鋒,兩裡地疾行軍,十里地急行軍,三十里地負重急行軍,都有明確的訓練規範,還有各種山地行軍、泥地行軍、潛水泅渡等等科目,在這個時代都顯得那麼特立獨行與衆不同。
當然,在這樣高強度的訓練背後都是要有雄厚的錢銀支持的,沒有足夠的糧食和肉食支撐,士卒體能根本支撐不下來,十不存一都是往高裡說了。
不過劉延司也聽柴永說了,並非所有淮右步軍都能達到這個水準或者說按照這樣高強度的訓練來進行,只有精銳的幾個軍能夠達到,而其他諸軍則或多或少進行了一些科目刪減,比如像潛水泅渡、山地行軍這些都在有些軍中有,有些則沒有,但比如會增加林中行軍這些科目,不一而終。
劉延司也認同柴永的觀點,平盧軍士卒基本素質不算差,只要假以時日,或者說糧食和肉食能跟上,按照淮右步軍的訓練方式來,不出一年,就能基本成型,當然隨着步軍水準提升,在作戰方式上也會有一些改變,但那都是細枝末節了。
柴永說郡王只有這個選擇也還包含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淮右現在的術法一道實力冠絕一時,也同樣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的選擇,不過淮右對術法一道的重視程度也還是讓劉延司爲之咂舌,那簡直就是用銅錢堆出來的,但是也值得,否則青州城如何能一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