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肯定不會輕易答應,兗州他經營多年,就算是北面的洪葵和郎坤不算,中部六縣的情況和南部三縣情況雖然也很糟糕,但是卻要比鄆州和沂州好多了,所以一是需要給他點明大梁和尚云溪的意圖,讓他明白他在兗州待不下去了,二是就要給他足夠的想頭,我們可以爲其提供充足的糧草甚至其他軍資,支持他打回濟州去。”
鄭弘就這個問題也是早就經過深思熟慮了,纔敢在江烽面前賣弄。
“濟州是朱茂老家,他也一直希望打回去,但是他沒有獨挑大樑的實力,但濟州孤懸東北,治安一直不靖,這和朱茂在其中作怪肯定有關。”
“這還不夠。”江烽雖然也有些意動,但是很快就搖頭:“朱茂不蠢,他應該明白如果他打回濟州,縱然一時得逞,大梁也很快就會反撲回來,甚至尚云溪也會撲過來,縱然由我們在背後幫他,也不行。”
“河東晉軍不會坐觀,朱茂肯定會聯絡河東。”張挺接上話,“只需要河東在濮州和滑州一線策應一下,大梁就無力對付朱茂。”
“鉅野澤水匪現在勢力極大,而且已經和河水上水寇搭上了線,濟州一旦落入朱茂手中,大梁要想進軍濟州,就勢必要過鄆州鉅野澤水匪的地盤,壽張、須昌皆被鉅野澤水匪所控制,若是能策動鉅野澤水匪給樑軍後勤輜重製造麻煩,大梁未必能輕鬆奪回濟州。”鄭弘眼睛越發精亮,“就算是大梁借道而過,恐怕鉅野澤水匪也會擔心假道伐虢。”
江烽站起身來,默默思考,鄭弘的意見很有可操作性,但是要做到卻不易,尤其是要搞明白朱茂的想法,同時也要說服朱茂按照這個方向去,另外,淮右還不能太露骨,否則被大梁盯上,也是一件麻煩事。
當然如果河東大晉真的要藉此機會對大梁一戰,那自然最好,那時候大梁也就沒有那麼多精力來管區區東北一角了。
“讓朱茂去濟州還有另外一個好處,也許對朱茂有一些吸引力,那就是素來濟齊一體,他若能在濟州站穩,那麼齊州亦可望,當年泰寧軍本來和平盧軍是盟友,但是在大梁攻伐濟州時,平盧軍卻以寡不敵衆爲由,不肯出兵支援,這也讓朱茂對平盧恨之入骨,只是這麼些年來,平盧一直安分守己,未曾給朱茂以機會罷了。”
聽得鄭弘這麼一說,江烽心中又是稍動,鄭弘準備得如此充分,肯定也是有些想法的,不如給他這樣一個機會,讓其去兗州一行。
“先寒,某有意讓你去兗州走一遭,見一見朱茂,你意如何?”江烽看了一眼鄭弘,平靜的道。
“敢不從命,定不負君上期望。”鄭弘長身而起,拱手一禮。
“好,那這邊我和啓明說,你也準備一下,事不宜遲,儘早出發,你和啓明的人一道走,先到魯橋,然後你再去瑕丘。”江烽又叮囑道:“一切以確保自己安全爲前提,若是朱茂不允,也不必激怒他,我自有他法。”
江烽的關心讓鄭弘也有些感動。
鄭氏一族現在是頗受江烽青睞,這一點連梅田兩家中人都有些羨慕,除了自己外,大哥鄭居也逐漸參與到政務中去,而鄭漸更是成爲淮右軍中的頗受重用的將領。
這些固然都和鄭氏一族全力支持江烽有關,但是現在梅田兩家也已經轉向,而且實事求是地說梅田兩家的人才儲備要比鄭家更厚實。
在江烽早已經在壽州站穩腳跟,甚至連廬濠士紳也開始依附時,鄭氏一族對江烽的作用正在淡化,但是江烽已然對鄭氏一族信任有加,這不能不讓鄭弘心中生出以身報君王的宏願。
這一次兗州事務,也是他精心規劃已久,就算是江烽不招他來論,他也會找機會進言,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才幹來向江烽證明自己和鄭氏一族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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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烽和鄭弘商議前往瑕丘面見朱茂遊說的具體細節時,侯晨卻已經踏上了前往乾封之路。
郎坤這邊說服並沒有花多少力氣,有俞明真的一封信函,以及俞明真手下大將元貞的同行,一切都十分順利。
郎坤很爽快的接受了淮右的招攬,準備在和合適時候易幟,只是要求淮右方面儘快提供一批錢銀,這邊是在撐不住了,軍士大量逃亡,如果再不補給,恐怕一個軍就只剩下不足千人了。
這一點侯晨當然也是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證。
事實上也在來之前和俞明真商量好了,先由新泰那邊籌集部分糧食運往萊蕪,然後新泰這邊糧食則由臨沂補給,至於臨沂這邊的糧食則是由下邳通過沂水運來。
俞明真的老巢下邳多少也還有些糧食儲備,雖然不多,但是應急還是綽綽有餘的,隨後淮南方面的糧食將由壽州、濠州源源不斷的啓運北上轉運到徐州和下邳。
轉運到徐州的糧食主要是滿足徐州本地以及後續可能爲兗州提供支持,轉運到下邳的自然就是要滿足泗州和沂州的需要。
在侯晨看來,既然事情已經攤開,俞明真歸附淮右,沂州自然也屬淮右,儘快解決沂州這個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糧食需求問題也是當務之急。
他在抵達臨沂與俞明真談妥之後就立即派人火速飛鴿傳書會壽州,要求壽州緊急調撥糧食北上。
他相信陳蔚和崔尚二位大人也應該明白這裡邊的道理,不用自己多說,也會安排妥當這一事宜。
從萊蕪縣城到乾封(今泰安南)縣城,幾乎都是山路,這一片山區屬於典型的魯中山區,民風剽悍,因爲平原甚少,糧食出產不多,所以素來是產寇之地。
郎坤在幾人臨行之前也專門叮囑,要小心安全,因爲由於兗州局勢的急劇惡化,事實上連郎坤和洪葵自己都無法控制兗北的局面了。
洪葵那邊的局勢比郎坤這邊更糟糕,起碼郎坤還能從俞明真這裡得到一些接濟,是不是逼急了就假扮盜匪北上闖入淄州打打草谷,但洪葵卻不行。
一來乾封的確太窮了,二來乾封周圍本來就是洪葵的老家,洪葵及其部下也的確不好意思對自己家鄉父老下手,三來,朱茂監控甚嚴。
洪葵和其手下要麼就只有過泰山去齊州打草谷,但那樣耗費太大,要麼就是西北出濟州,到濟州去討食。
但是洪葵和朱茂一直不太對付,也在考慮自己的出路,不願意襲擊濟州惡了與大梁的關係,斷了這條看起來日後唯一可以投效的門路,所以過得比任何時候都艱難。
盛夏的乾封縣城比起往日來更多了幾分破敗,一隊士兵正在收拾這路邊的屍體,這些都是因爲飢餓或者疾病而死的餓殍。
這種季節裡,一旦有餓殍,就需要馬上處理,要麼深埋,要麼焚燒掉,否則極易起瘟疫,經歷多一些的老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頭髮梳理成一個道士髻的男子一隻腳踩在門旁的破碎得只剩下一個基座的石獅上,臉色沉鬱的看着士兵們擡走屍體,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門外走出來一個莊稼漢模樣的漢子,看見有些出神的道士髻男子,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老大,糧食怕只能堅持三日了,咱們再不走,恐怕就連乾封都走不出去了。”
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子,道士髻男子一時間沒有吱聲。
莊稼漢再道:“我們拖不起了,再拖,士卒們都得要自尋出路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三天內可以從乾封急行軍到平陰,情報顯示濟陰的駐軍只有一個營,由於河水以北相州和衛州的沙陀人活動頻繁,濟州駐軍都已經壓到了濮州一線,整個濟州駐軍只有三個軍,加上鉅野澤水匪也活動猖獗,所以這三個軍駐軍也都集中駐紮在陽谷、東阿和州治盧縣,像長清和平陰都只駐紮有一個營的兵力。
顧從虎也從沒有指望過要奪下濟州,他的想法就是打下平陰,從平陰搶到足夠的糧食,然後再說。
他們也沒有那麼長遠的打算,首先是要讓自己這兩千軍士填飽肚皮,哪怕大梁軍打過來,他們接受招安都行,當士卒都沒有的時候,你就是想要去接受招安,大梁都不會理睬你,現實就這麼殘酷。
可是老大還在猶豫不決,顧從虎也理解老大的苦衷,真要和大梁撕破了臉,萬一大梁不願意招安呢?真要鎮壓甚至滅殺自己這股挑戰大梁的刺兒頭呢?
問題是現在還有其他辦法可想麼?
往北走要過泰山,如果說還有半月糧食,倒是可以越過泰山去齊州撈一把,但現在估摸着在翻越泰山時,兵卒就得要逃掉大半。
往正西走,那是鉅野澤水匪控制的鄆州,連朱茂都對鉅野澤水匪無可奈何,直接放棄了鄆州,顧從虎不認爲自己這股兩千兵卒就能在鉅野澤水匪哪裡討得好,更何況鉅野澤水匪的糧食都藏在鉅野澤的茫茫湖中,打贏了水匪,水匪往鉅野澤一望無際的蘆葦蕩中一鑽,你又能如何?
要不就只有南下去和節度使大人討食了,那一樣是一場硬戰,朱茂自家糧食都不夠,如何能給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