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陳慶來到進賢館看望前來投奔自己的官員們,這種看望也是要分場合,掌握分寸,雖然文人都有尊嚴,別人千里迢迢來投奔自己,如果面都不見,待遇惡劣、態度冰冷,確實有點過份。
但如果熱情過頭,給予高官厚祿,又殷勤探望,非但不會感恩,反而會讓對方生出輕視之心。
所以捏拿分寸極爲重要,陳慶之所以來探望,是因爲這些官員都先要去教書,而且是教小學堂,所以他才需要安撫一下求職官員們的情緒。
聽說雍王殿下到來,沒有出門的官員們紛紛前來拜見,大家都是混官場的,深知給領導留下一個印象的重要性,出現一個重要官職時,沒準雍王就會想起自己。
事實上,陳慶只有任命通判或者副署令以上官員的權力,往下的官員,他只有推薦權,任命權是在蔣彥先和吏部司的手中,這是官場的規則,既不能向上越權,也不能向下越權。
作爲最高統治者,陳慶也可以強行任命一名縣官,但這個官員如果沒有經過吏部司的考覈、提名、審覈、討論、任命等一系列流程,在官場中往往會被其他官員瞧不起,這就和唐朝的斜封官是同一個意思。
當然,中國人做事情講究變通,凡事沒有絕對,做任何事都要守規則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詞語中既有越權任命這樣的貶義詞,也有破格提拔這樣的正面語言,吏部司也不會和陳慶對着幹,偶然破格提拔一名官員,吏部司也會在後面把手續補全。
關鍵就是‘偶然’兩個字,要把握一個度,偶然破壞一下規矩大家都能容忍,但次數太多誰也受不了。
所以上午陳慶任命了呂大同、沈該、趙文信、吳芾四人也是有區別的,這裡面他任命呂大同、沈該和趙文信三人是他的權力,而任命吳芾爲監察官只是建議,監察司主官張妙如果不接受,陳慶也沒有辦法。
可就算任命呂大同、沈該和趙文信三人,也是有規則的,呂大同三次出任過州主官,資歷和官階都到了,趙文信在軍器監做了十年,資歷夠了,官階也符合。
唯有沈該是破格提拔,所以陳慶要接見一下,表示重視,然後還要給蔣彥先和周寬一個解釋,爲什麼要破格提拔沈該,因爲他是江南名門沈家的嫡長子,江南名門互相聯姻,互相影響,比如沈該的母親是蘇州太倉名門陸家之女,妻子是會稽名門虞氏長女,所以拉攏了一個沈該,等於拉攏了江南三大名門。
這種破格提拔絕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就連晁清雖然陳慶很欣賞,他同時也是呂繡的表弟,但陳慶依舊沒有破格提拔他,依舊按部就班,現在纔是正七品。
這麼多年,陳慶破格提拔的實際上也只有三個人,妻兄呂緯,鳳翔知府徐寧,還有就是沈該。
當然,軍隊不能和文官系統相提並論,軍隊只要立下軍功,破格提拔很正常,種桓之所以能兩年升爲指揮使,就是因爲內衛屬於軍隊系統。
有點扯遠了,轉回來。
進賢館的官員不多,天氣秋高氣爽,陳慶又給了每人十兩銀子補助,囊中豐裕,很多人都結伴出去遊玩逛街了。
陳慶和十幾名官員打了招呼,這時,他忽然聽見一陣怒吼聲,有人大吼,“黃有功,你欺人太甚!”
陳慶離一座小院還有十幾步,就見兩名官員在院子裡廝打,帽子掉了,衣服也破了,着實很狼狽,旁邊有幾人在勸架也沒用。
陳慶心中不悅,哼了一聲,轉身離去了,打架這種事情,不應該由他來管。
陳慶下午還要接見折彥質,他沒有時間在進賢館多呆,很快便回到了官房,陳慶坐下喝了口茶,心中還是很不爽,沒想到探望官員居然遇到了打架,難道是自己給的待遇太高,這幫人閒得沒事幹了嗎?
這時,張軒在門口道:“殿下,折公來了。”
“請他到參謀房稍候,我馬上就來!”
是折彥質來了,這次折彥質是帶着妻兒來投奔自己,徹底背叛了朝廷,着實讓陳慶感動。
陳慶和折彥質有很不錯的交情,當年在荊湖北路抗擊完顏昌的入侵,折彥質便是李綱的副將,和陳慶配合默契,最終擊敗完顏昌大舉的入侵。
折家將在西軍乃至整個北宋軍隊都具有崇高的威望,演義上是楊家將很牛,但實際上真正厲害的是折家將和種家將,比如楊家將中的佘老太君,實際上應該是折老太君,楊業之妻。
陳慶十分看重摺彥質,他需要這種穩重而極具威望的老將替自己坐鎮河東路北部,可以說,在陳慶即將對河東路北部發動攻勢的關口,折彥質的迴歸正逢其時。
參謀房內,折彥質震驚地望着桌上沙盤,他認出來了,桌上的沙盤正是太原府以北,包括西夏故地在內的整個河東路北部,整個沙盤長寬各一丈,沙盤上山巒起伏,城池輪廓清晰,官道縱橫,河水滔滔,重要的戰略位置都插上紅旗,哪裡可以埋伏,哪裡可以宿營,都用三角小旗標註得清清楚楚。
折彥質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沙盤地圖,他才知道爲什麼陳慶打仗都能取勝,實在是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做到的極致,有這樣一座沙盤地圖,加上對敵軍的瞭解,想失敗都難。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折彥質一回頭,只見陳慶就站在自己身後,他連忙躬身施禮,“參見雍王殿下!”
陳慶走上前,指着地圖笑了笑道:“這座沙盤製作還算精準吧!”
“非常精準!”折彥質由衷讚許道。
陳慶微微一笑,“何以見得?”
折彥質指着沙盤道:“從嵐州通往麟州和府州一共有三條官道,這上面都標註出來了,但我知道還有一條可以走騎兵和輜重的密道,知道的人很少,但這座沙盤上居然也標註出來,太令人驚歎了。”
“就是這裡!”
折彥質指着一條細細的黑線道:“需要沿着山脊八十餘里,連這條密道都能標註出來,看得出斥候是用心了。”
陳慶點點頭,“確實很用心,去年奪取太原後就開始着手,三百名斥候整整耗用的一年時間,才做成了這座沙盤。”
“殿下準備何時出兵?”
陳慶笑道:“我已佈下十萬大軍,其中七萬大軍從太原北上,另外三萬大軍準備從夏州東進,攻打豐州、府州、麟州、嵐州以及火山軍、保德軍、岢嵐軍等四州三軍,七萬大軍我派牛皋爲主將,但夏州的三萬軍,我想讓折公統領,不知折公是否願意?”
“我?”
折彥質愣住了,半晌道:“讓我統領,恐怕.恐怕三軍不服!”
陳慶淡淡道:“折公曾任荊湖軍都統制,又出任朝廷樞密同知,若論官位之高,整個川陝也只在我和呂青山之下,我卻讓折公統兵出征,實屬對摺公不敬,我只是記得曾答應過折公,有若機會,一定會讓折公親自率軍殺回府州,告慰折氏先祖,我就擔心官職卑微,辱沒了折公的身份。”
折彥質鼻子一酸,淚水差點滾落下來,率軍殺回府州,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夙願,他現在已經五十餘歲,原以爲不可能再實現了,萬萬沒想到雍王還是把這個機會給了自己,居然讓他統兵三萬,這份信任讓他感動萬分。
他單膝跪下抱拳道:“我已被朝廷貶爲庶民,過往皆爲煙雲,從現在開始,折彥質就是雍王帳下一小兵!”
陳慶大喜,連忙扶起折彥質,“從現在開始,我正式任命老將軍爲西軍都統制,封明威將軍,率三萬軍從夏州攻佔四州三軍,統制李慕清爲將軍副將,你們負責配合牛皋攻下整個河東路北部。”
“末將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