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考場內最大的一頂大帳內,一隊陳慶的親兵送來了一個密封的金盒子,之前蔣彥先過早把詩賦題目交給了趙復生,就有了泄題的可能性,所以重新由陳慶命題,最後一刻才命令親兵送來。
金盒子就放在方桌上,幾名主要考官面面相覷, 金盒子上的縫隙已經被熔化的銀汁封死,他們怎麼打開?
顏駿對趙復生道:“請趙署令檢查有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趙復生拾起沉重的金盒仔細看了看,搖搖頭,顏駿拔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沿着縫隙輕輕切開,最後把金盒撬開,裡面是一個木盒子, 木盒裡便是陳慶出的題。
衆人細看題目,第一道是詩題,‘借物抒懷,或者借景抒懷,詩或詞皆可。’題目不難,基本上每個士子都會寫幾首抒發志向的詩詞,但關鍵是錄取名額只有一百人,如果大家都寫得好,那就看誰寫得更好了。
第二道是賦題,賦始於漢,是一種流傳了千年的文體,講究文采、韻律,兼具詩歌和散文的特點,宋朝以散文形式寫賦, 稱爲“文賦”,像歐陽修的《秋聲賦》, 蘇軾的《前赤壁賦》等等。
陳慶出的題目是, ‘以抗金報國爲主線,題目可自擬,千字左右。’
題目都不難,就看士子們各自水平發揮了。
十幾名考官開始迅速抄寫題目,貼在木架上,在第二通鼓響後由士兵送去各營向士子們展示。
“咚!咚!咚!咚!”
第一通鼓聲響起,考場大門關閉,所有士子都必須進帳了,進行考前準備。
晁清的坐位靠帳邊,這個位子不太好,監考官會在他身邊走來走去,肯定會影響到他的注意力。
每個士子的桌上都有筆墨紙硯,還有漿糊、糊名紙條,還一盞清水,這是用來研墨的,士子們要做的第一的件事就是研墨,然後試筆,桌上有三張稿紙,但不是正式試卷紙。
今天考詩和賦,時間是三個時辰,大概在下午一點半鐘結束,錯過了午飯時間,但考場不提供午飯, 也不供應茶水,而且最多隻允許提前半個時辰交卷,這就意味着如果早上吃少了,很多人都會餓肚子。
如果誰要去解手方便的,由本帳的監督士兵陪同去最盡頭的廁帳。
其實歷朝歷代的科舉都這樣,一方面是考文才,另一方面是考意志,其實這次京兆科舉還不錯了,只考兩天,時間也不長。
‘咚!咚!咚!咚!’第二通鼓敲響了,監考官在帳門口高聲道:“大家注意,題目進來了。”
所有士子都緊張起來,只見一名士兵舉牌走了進來,牌上貼着今天的題目,監考官高聲讀了兩遍,衆人紛紛抄在稿紙上,士兵這纔去了下面一個大帳,如果士子沒有記住,還可以舉手詢問監考官。
題目很簡單,讓所有士子鬆了口氣,都覺得自己能發揮很好,誰沒有寫過幾首抒發志向的詩詞呢?
但不少聰明的士子開始擔心起來,這就意味着明天的對策題會很難,否則拉不開差距,還有人想到了書法和卷面整潔的重要性,恐怕稍有修改就會落榜。
這時監考官開始發放試卷紙,他提醒道:“大家最好先寫姓名、考號、桌號,把名字糊住,要不然到最後肯定會有人遺忘,但我再提醒一遍,桌號不要糊,否則會沒有完整的卷子。”
桌號是什麼意思?因爲要考兩天,兩天的試卷都是當天上交,那麼怎麼把兩天的試卷歸併起來?這就要靠桌號了。
比如晁清的桌號是七-二四五,這就表示他是第七分考場,二百四十五號,專門有人會找到兩份一樣桌號的試卷,歸併在一起。
那有人肯定會說,如果今天晚上把桌號告訴審卷官,不就知道是誰的試卷了嗎?
當然不可能,桌號是考試前一天才編好,考試前一天晚上才貼上桌子,而審卷官早就被隔離了,根本就無法聯繫。
當然,考生的智慧是無窮的,或許有人會和某個審卷官事先講好,我在試卷左下角留三個墨點,但你怎麼知道審卷官正好審你的卷子呢?而且故意留記號,會被視爲廢卷。
所以自古以來,最有效的作弊辦法就是事先泄題以及替考,其實替考也很難,若替考者能考上,他爲啥不自己參加科舉呢?
而且一旦被查到,替考者會被革除功名,風險極大,除非是給了讓人無法拒絕的價格。
晁清提名在卷頭寫上了自己名字和考號,又把漿糊刷在紙條上,這是每一個士子都要訓練的基本功,糊名有一定技巧的,不能把名字貼住,否則會把姓名和考號撕毀,就變成無名試卷了。
漿糊只能沿着紙條的邊緣抹一圈,然後等墨乾透了以後再小心翼翼的貼上,但考生們從小就開始糊名考試,都已經駕輕就熟,基本上不會出問題。
糊名花費的時間比較長,等名字糊好,第三通鼓聲敲響了,考試正式開始。
晁清詠志的詩詞不知寫了多少首,但這會兒讓他拿一首出來,他卻有點躊躇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寫的每一首詩詞都拿不出手。
他遲疑片刻,終於提筆寫了一首半個月前在來京兆路上填的詞,從靖康元年至今,整整十年了,那天晚上讓他感慨萬千。
《青玉案.十年祭》
十年不見東京路。莫便匆匆去,秋風淒雨何以度。明窗小酌,暗燈清話,最好留連處。
相逢何必傷遲暮,猶把寶劍聞雞舞。鉅野家風人何往?函關幾重數,英雄無覓,唯有江山如故。
........
“晁清,考得如何?”一出考場大門,種桓和蘇策便迎上來問道。
晁清有些沮喪地搖搖頭,“我寫的詞太單薄了,不夠厚重,還是年紀太輕了,寫不出那種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
“我和老種其實也差不多,肚子餓了,先去吃飯吧!咱們邊吃飯邊說。”
他們三人早飯都吃少了,都餓前胸貼後背,也找不到牛車,他們索性就在路邊找了一家小酒館,點了幾個菜,要了三盤肉包子,又要一壺濁酒。
小酒館裡擠滿了飢腸轆轆的士子,他們好容易才找到一張小桌子。
不過運氣不錯,他們剛坐下,夥計便把三盤剛蒸好的包子端上來,三人狼吞虎嚥,將三盤包子一掃而空,夥計又送來酒菜,三人這纔開始喝酒細談。
“我發現今天的科舉題就是一個陷阱!”
蘇策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旁邊無數士子向他詫異地望來。
“小蘇,你沒喝多吧!”種桓笑道。
“你們聽我說完就明白了,今天的詩題很簡單,借物抒懷,或者借景抒懷,詩或詞皆可,這種抒懷詩詞,我們讀書到現在,誰不是寫了幾十首,這個時候,你還會寫新詩詞嗎?”
“不會,肯定是把以往的詩詞拿出來用。”
“問題就在這裡,要是以前的詩詞寫得好,我們早就出名了,正因爲寫得平庸,所以我們才默默無聞的來參加科舉,最後試卷的詩詞還是平庸之作。”
衆人都懂了,正因爲題目太簡單,他們才寫不出新意,都把以前的平庸之作拿出來湊數。
晁清點點頭,“你說得有點道理,至少我心裡舒服一點了,那又說明了什麼?”
“說明詩賦的佔分比很低,可能只佔三成,關鍵是明天的對策,纔是我們能不能考上的關鍵。”
這時,店外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這位士子說對了,我不妨告訴大家,詩佔分一成,賦佔分兩成,對策佔分六成,書法佔分一成。”
這是誰啊!說話這麼大氣,不怕閃了舌頭,衆人紛紛向店外望去,只見店外站在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一件藍色布袍,頭戴紗帽,年約三十歲左右,頜下留着短鬚,方臉劍眉,雙目銳利,不怒自威,後面跟着大羣騎兵。
衆人都不認識這個男子,晁清的臉刷地變白了。
男子向晁清笑着點點頭,又繼續道:“今晚大家不要放縱,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考試,明天才是對各位真正的考驗。”
男子說完,翻身上馬走了。
衆人議論紛紛,“這是誰啊!穿得這麼寒酸,還指點我們。”
“別胡說,人家那麼多士兵護衛,應該是個高級武將。”
“簡直胡鬧,武將懂什麼科舉?”
種桓見晁清臉色不對,便問道:“晁清,伱認識剛纔那位?”
晁清點了點頭,他嘆了口氣,站起身高聲道:“各位,留點口德吧!剛纔那位便是秦國公,川陝宣撫使陳慶,科舉題目就是他出的。”
酒館內頓時鴉雀無聲,衆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