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策轉頭看看他,便見齊康也低頭看看他腰間的佩劍,隨即他眼中又浮現一抹笑意:“今天你的寶劍打磨過了沒有?”
“日日都有打磨。”劉策頷首。
“那就好。看來,今天我能有幸一睹你舞劍的英姿了。”齊康笑道。
劉策立馬眉頭微皺,便又轉看向姬上邪那邊。
爲了給吳王妃治病,王府上的人自然是拼盡全力,很快就將一切都收拾妥當。
吳王親手將吳王妃抱上馬車,再催促姬上邪道:“姬小姐。請吧!”
姬上邪也施施然蹬車,劉策和齊康兩個人自然也跟上。
吳王瞬時臉色又一沉:“這件事,不用你們再胡亂摻和。”
“父親您放心,就算王妃真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來,我也都當做看不見。今天我只是過去陪着她而已。”劉策淡然道。
齊康也笑道:“我阿孃實在是太喜歡她了,現在一聽說她出門就非要我跟着,生怕她出點什麼事。母命難爲,其實我也不想的。不然,王爺您去和我阿孃商量商量?”
他要是能說動那位厲害的老夫人,他也就不至於被她給欺壓了這麼多年了!
吳王咬咬牙。“既然你們非要跟着,那就跟着好了。但是你們最好給我記住,在中途你們別給我搗亂。不然,要是因爲你們的緣故再生出任何變動,我手裡的寶劍不會和你們客氣!”
“王爺真是會開玩笑。我這麼弱的身體,哪能惹什麼事?真要惹事,那也該是阿鯽啊!”齊康笑嘻嘻的將矛頭轉向了劉策那邊。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劉策只是淡淡翻了個白眼。“大庭廣衆之下,我要是亂來,那不是給我自己找罪受?我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但願如此!”吳王冷冷道。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單獨安排出來一隊人馬,讓他們盯着劉策和齊康兩個人,而且也不許他們靠得距離祭臺太近。
“王爺直到現在還防着我們呢!”被攔在祭臺下,齊康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好,甚至還和劉策開起了玩笑。
劉策扯扯嘴角。“他什麼時候要是不防着我了,那才叫好玩。”
說話間,姬上邪已經隨同吳王一起上了祭臺。吳王妃也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躺在一張長榻上,被人擡上祭臺,就放在最中央。
祭臺下面,已經有幾百名百姓被叫了過來,正團團圍繞着祭臺站着。還有更多的百姓在陸陸續續的趕來。
當看到姬上邪站在上頭,立馬有眼尖的人大叫:“快看,是那天的仙子!她今天又出來施法了!”
“拜見仙子!仙子萬福!”
其他人也認出了她,趕緊便對姬上邪參拜起來。
這麼多人,他們第一眼就見到了姬上邪,第一個參拜的也是姬上邪。這件事又讓吳王臉色猛沉。
只是現在事關吳王妃,他沒有心思計較太多,便只冷冷對姬上邪道:“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
姬上邪頷首,便執起一把茅草。開始圍繞吳王妃又唱又跳。
現在的她褪去外面鮮豔的外袍,只穿着一襲純白的中衣。如此衣袖飄搖,裙襬飛揚,在祭臺上翩然起舞,雖然姿勢不如歌舞伎那般優美,但卻生出一種別樣的風采來,讓人越看越着迷。
繞着吳王妃舞上一圈,她手中的茅草就落在吳王妃臉上。口中唱道:“載見闢王,曰求厥章。龍旂陽陽,和鈴央央。”
輕緩的聲音從丹田發出來,向四周擴散開去,鑽進每一個人耳朵裡。
吳王的雙眼依然死死盯在吳王妃身上。聽姬上邪唱出這句話,他眉頭緊皺:“她在唱什麼?”
“這是經過周頌改編的巫咒。”老者趕緊和他解釋。
吳王頷首,便又聽到姬上邪繼續唱道:“鞗革有鶬,休有烈光。”
這一次,隨着她的歌聲響起,下面竟然起了陣陣應和之聲?
吳王猛地一驚,擡頭去看,就看到下面那些庶民都不約而同的開口,隨着姬上邪的步調一起唱了起來:“率見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壽,永言保之。”
劉策看看四周圍,他臉上也浮現一抹訝異之色。
齊康倒是笑意盎然:“原來這就是巫咒的力量。當一個人的精力不夠時。就齊集所有人的力量一起來。不過,一口氣能召集這麼多人來行事,這還是多虧了王爺。”
劉策低哼了聲,雙眼繼續盯着吳王以及他身邊那個醫者打扮的老者。
“思皇多祜。烈文闢公。”
唱和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多的人蔘與進來,聲可震天。但不管下面的聲音多麼洪亮,姬上邪那一抹細軟的聲音依然可以清晰的傳進每一個人耳朵裡。
慢慢的。劉策甚至聽到身邊的齊康都跟着唱了起來:“……綏以多福,俾緝熙於純嘏!”
當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一直躺在祭臺中央的吳王妃猛地又發出一聲驚叫,突然就坐了起來。
“阿軟!”吳王見了,立馬激動的想要過去,卻被老者攔下,“王爺,這一場法事還沒結束,您再稍等片刻。”
他說着,就見那邊的吳王妃又接連發出好幾聲嚎叫,隨即人已經站了起來。
但馬上,她又雙膝一軟,就這樣直挺挺的對準臺下的百姓們跪了下去。
“我錯了!”她仰起頭,對着天空放聲大喊,“張公子,求求你放過我吧,當初並不是我要殺你。如果不是你們家逼着我和你成婚,我也不會對你痛下狠心,至始至終,我所愛之人就只有表兄啊!”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羣裡就是一片譁然。
吳王一聽,瞬時也臉色大變。他趕緊一把推開老者,大步走到祭臺中央。
而這個時候,吳王妃已經捂着臉開始大哭。“姍姍。對不起,我也不想那麼對你的。可是,當時張家和柳家都已經洽談好了婚事,眼看就要定親了。我不想嫁給張公子啊,所以也就只能犧牲你了。只有讓人知道張公子品德有虧,家裡人才不會強迫我嫁給他!而我,也才能趁此機會去吳國找表兄。”
聽到這話,人羣頓時跟炸開了鍋似的。隱約間還有人在高喊:“我是聽說過,吳王妃之前在長安已經要說人家了,但是未婚夫婿品行不端,玷污了她一個庶妹。這個庶妹後來投井死了,這門親事因此告吹。她也是因爲雙重打擊纔來吳地散心,然後就和吳王情投意合了。那時候,吳王妃還在世呢!”
吳王的臉色已然變得鐵青。
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拉上吳王妃就要帶着她走。
誰知吳王妃反拉住他。繼續嚎啕大哭。
“表兄,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的心裡也明明只有我一個,爲什麼我們就不能在一起長相廝守?我都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只要她願意,她可以繼續坐在她王妃的位置上,守着她的兒子過一輩子,只要她不要和我搶你!可是她卻不同意。她竟然還威脅要拿張家的事逼我回長安!”
“我也是被逼無奈,所以纔會對她做出那種事。咱們說好了,只是給她點教訓,讓她老實點不再鬧事就行了,可最後她偏要尋死,這是她自找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而且她死了,我也付出了腹中的孩子,一命抵一命,我們早已經兩清了纔對。可是爲什麼,現在她還死纏着我不放?還有她的兒子……他爲什麼要在長安敗壞我兒的名聲,害得我們這些年連長安都不敢回去?表兄,我心裡好苦啊!”
“我的天!”
聽得這些話,下面的百姓們都已經忍不住了。
“我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寡廉鮮恥的一對狗男女!殺了人,搶了別人的男人,誣陷別人,到頭來還覺得自己這麼委屈!”
還有人小聲問:“她說的,該不會就是已經故去的吳王妃吧?”
“除了故去的吳王妃還有誰?我跟你說,當初他們說王妃下巫蠱陷害一個夫人,我就覺得不對。堂堂王妃,膝下也已經有世子傍身,誰還會在意一個得寵的夫人?現在我算是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
一時間,人羣裡像是炸開了鍋,衆說紛紜間,大家看着臺上那對緊緊相擁的男女的眼神裡也帶上了深切的鄙夷。
劉策也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他一把抓住腰間的佩劍,作勢要上前去,卻被齊康一把按住。
“再等等。”他沉聲對他道,再擡眼看了看上頭依然在繞着祭臺舞動身體的姬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