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遇險

“我從不見他,更不可能帶你去見他,你找錯人了!”羌良人的話不客氣,我也懶得客氣回答,一見四周除了羌良人的同族外並無外人,連虛詞矯飾都免了。

羌良人大怒,揚鞭喝道:“你敢欺我!”

“我不敢欺人,但也不容人欺我!”我篤定她必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將我倆的秘密公開——畢竟,我只是不欲爲人所知,本身並無多大危險;而她,卻是不能爲人所知,否則殺身之禍立至。

“雲祇侯,發生什麼事了?”

身後傳來一聲喝問,原來張典在城樓上看到有人攔着我,似有糾纏之意,趕緊和人一起過來替我撐腰。

“沒什麼事。”

我感激他來得及時,但卻不願他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連忙退到他和期門衛中,揚聲道:“姑娘,雲遲能力有限,幫不了你,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羌良人還沒答話,她身邊的兩個矮壯漢子卻比她還着急,見我後退,便伸手攔阻。張典哼了一聲,將我拉到身後護着,兩名期門衛則上前去推那兩名壯漢。

四人拳腳相向,那兩名壯漢力氣比不得張典手下那些日日打磨體力的衛士,碰到這蠻力推擠,三兩下功夫便被摔倒。

張典人不知羌良人的身份,我卻怕會替他們招來大麻煩,見佔了上風,便趕緊叫住兩名衛士:“好了,別打了,我請你們飲酒去。”

兩名衛士歡呼一聲,果然收手,不料被打倒的兩外壯漢卻十分不服氣,嗚啦嗚啦一通大叫。滇國雖然依附朝廷近百年,但其文化風俗都與中原牴觸,語言受中原影響不大,他說了什麼,我們一句也聽不懂。

反正羌良人這種來勢,與我是敵非友,我也懶得管她的手下說什麼。只傍了大樹好乘涼,跟着張典他們一起走。

“剛纔那是什麼人,要你幫忙幹什麼?”

“原是先帝寵妃,前些天被放出宮來了。據說她本是滇國的巫女,爲了維繫南滇與朝廷的關係,才被滇國獻上來的,在滇國身份貴重,可能比一般的王女更高呢。”

至於她“求”我幫的忙,莫說我真幫不上,就是能幫,衝她的態度,我也絕不會幫。

張典替我往宮掖軍司馬那裡仔細一打聽,才弄明白了羌良人來找我的根由。原來巴郡太守徐恪經略南川,以圖將沿襲古蜀國舊制的西川徹底歸化,三年事成。十天前西川青衣氐、白馬羌兩大對朝廷附而不服的種族武裝被徐恪率郡兵打散,其部渠帥、豪酋皆斬。

朝廷日前正式在原土著部落居住的地方設立越巂、犍爲二郡,劃十五縣,以郡縣制治理地方。

川滇地方相接,民族血緣相連,滇國王庭的貴族,多有羌、氐血統,如羌良人更是因爲她本爲羌人,先帝封位時便賜姓爲羌。徐恪對西川羌人動武的時候,滇國貴族便察覺了脣寒齒亡的危機,急派族人北來請羌良人說服帝王,使西川一如舊制。

可他們卻沒想到,中原的制度與羌族不同,等他們趕到長安,羌良人已經出宮。

羌良人聽到族人帶來的消息,急忙求見皇帝。可經略川滇乃是朝政大事,莫說她是已經摘去了先帝封號的宮中舊人,便是當今天子的寵姬,也休想動得分毫。她在長安城奔波十幾日,長樂、未央、建章、明光、桂宮、北宮六處都跑遍,齊略卻只派人賜與財帛,並不見她。

羌良人四處碰壁,心力憔悴,病急亂投醫,卻找到我頭上來了。

我早猜羌良人的同族過早出現在長安,必是族中有事,等猜想被證實,不禁默然:徐恪對西川用兵,齊略必是知道的,如此說來,他將羌良人遣送出宮,只怕防的就是她哭鬧求情呢!

好在羌良人只那日找了我一次,就沒再出現,倒是高蔓這小子自打親事未成之後,便三天兩頭到我家醫館來打轉,這天下午,他又出現了。

我看他一臉尷尬之相在我身邊打轉,欲言又止的,心裡奇怪:“高蔓,你有事?”

高蔓一慌,連忙擺手,又趕緊點頭,滿面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有話直說,吞吞吐吐算什麼意思?”

我這半年來接觸的都是有事直來直去,極少拐彎抹角的軍漢,見他這麼不爽利,不禁惱怒。

“我想請你幫我治一個朋友的病!”高蔓被我一罵,脫口而出,但口中吶吶,後面的話卻不敢說了。

我看他神色尷尬,心中一動,問道:“你那朋友,可是章臺街裡的人?”

高蔓的臉色頓時煞白,面帶懼意的看着我,似乎怕我責罵。

“雖是章臺街的人,但小毛病她們化裝出來醫治,各大醫館也不會拒收,有什麼好難爲情的?”

“她那病……不是尋常的病……”

發在妓女身上,令各大醫館的醫生都不肯治的病,自然是性病。這個時代,還沒有性病一說,妓女下身的病統稱爲“髒病”就是尋常遊方醫生,都將給妓女治髒病爲下賤至極的事。也難怪高蔓對我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還顧她,你先過來讓我看看。”

“不,不用,我、我沒有。”

高蔓羞愧欲死,我不爲所動,仔細查察,見他果然沒病,這才放過他:“你把她叫來,我治。”

高蔓大喜,旋即黯然:“她已經病得不能起身,旁人嫌她惡她,她自己也存了死志,再不肯出來落醜……雲姑……能不能……能不能……”

高蔓言下之意,是想請我出診。但又礙於我的身份,委實不敢開口。

我心裡對妓女本無多少偏見,見高蔓雖是庶出,但也是堂堂侯府公子,年紀又小,竟能對一個髒病嚴重,衆人鄙棄的妓女有如此情義,卻也不禁動容,略微一想,便點頭應允。

花柳和梅毒在這個時代都還沒有蹤跡,所有的髒病,幾乎都是由妓女的職業特點而誘發的各類炎症。那女子下身潰爛,膿臭撲鼻,燻人欲嘔,一條命已經去了大半,只剩一口氣吊着。

我左思右想不得萬全之法,只得將她麻醉了,用烙醫之法強除潰爛,將自己目前製出來的消炎效果最好的藥用上,盡了人事,只聽天命。

高蔓聽我說得兇險,不禁變色:“這可怎麼辦纔好?”

“怎麼辦?你進去陪伴。”我瞪了他一眼,哼道:“手術也好,用藥也罷,都比不得她自己有求生之念重要。她身患重症,爲人所棄,自然了無生趣,但你能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她多半會感於你的至情,再起求生之念的。”

高蔓一怔,駭道:“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我微微眯眼,問道:“難道你不想負責任?”

高蔓急得額汗滾滾:“雲姑,我憐憫她,可不是對她有那種情啊!她她她……她她……我……我我……我……哎……錯了!你弄錯了!”

我聯想這女子病得如此之重,高蔓卻絲毫無損,沒有一點沒感染的痕跡,倒也有幾分相信他與那女子沒有私情。

不過那女子如今的生死存亡,就係在高蔓這根稻草上,陪伴之責,非他莫屬。

“眼下救人要緊,有什麼事都等她好了或者死了以後再說,現在你去陪着她。”

我叮囑了注意事項,自收拾了行裝離開,高蔓一臉委屈的要送我,我瞪住他:“守着,一刻也不得離開!即使她不醒,你也要讓她感覺到身邊有人一直在陪伴,聽懂了沒有?”

“可你一個人在章臺街行走,不安全。”

“我如今扮成這樣子,誰看得出是女子?只要你這一看就是肥羊的人別跟着,不知有多安全。”

我連哄帶勸,將他留着陪在那可憐女子身邊,自己攏緊了衣裳,低頭沿着牆根暗影走。眼看就要轉出章臺街,正鬆了口氣,突覺身後似有異動,未及回頭,後腦便受了一擊,登時眼前金星四射,腦子一眩。

終日以女兒身在長安街行走,未曾出過事,想不到今日喬裝成男子,卻受人暗算!

我極力想保持清醒,但腦中陣陣暈眩,卻無法強撐,終於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眼前光線幽暗,身側影影綽綽地似乎坐着一個人。

“你……擄我幹什麼?”

我本想問那人是誰,轉念卻想到人質知曉綁匪的身份乃是自取死路,便略過不提,只問那人想幹什麼。

我暗暗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被捆得棕子似的扔在地上,手腳都舒展不開。那人發現我醒了,卻也不說話,依然像剛纔的那樣坐着不動,彷彿是座石雕。

在不知何處的幽暗空間裡,眼前坐着個不說不動的人,饒是我見慣了生死,膽子不小,此時也不禁毛骨悚然,鎮定了一下才開口:“你們要錢?還是要我治病?”

那人終於說了幾句話,可咕咕噥噥的聲音卻不是關中口音,更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語種,他說了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外族人?我心中一凜,突然明白了擄走自己的到底是誰了:羌良人!

長安城是當世第一的政治經濟中心,來往的外族人無數。但這些外族人多懼怕承漢國力,等閒不敢在城內違禁犯法,這強擄我的人,除了羌良人,還會有誰?

我啞口無言,那人卻終於想到我不懂他們的語言,停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你,的王、皇……情郎,真會來,見你?”

他顯然對漢語十分不熟悉,每個字說出來,都生硬無比,而且不清楚在中原王與皇帝的巨大差別,且說起話來,詞不達意,我尋思半晌方纔弄清他話裡的意思:

羌良人竟是因爲求見齊略而不可得,所以纔來抓我!

可齊略怎能算是我的情郎?

就算他是,他身爲天子,負着江山社稷的重責,些許兒女私情,卻怎能使他輕身涉險?

即便他有這份心,他的母親,他的妻兒,他的臣屬,他的護衛,又怎能容他涉險?

羌良人以爲抓了我,就能迫使齊略見她,真真是大錯特錯,完全弄反了方向。

當日在溫室裡看到的那個明豔無端的女子,如今竟使出擄我爲質這樣卑鄙拙劣的手段來,到底是故國的安危使她如此,還是愛情的迷瘴令她昏亂?

我暗暗嘆息,轉了幾念,強笑道:“他身份貴重,不可能來見我,不過我可以領你去見他。”

“前幾天我求你帶我去見他,你不肯;今日,你想帶我去見他,我卻不肯了。”外面傳來一聲脆笑,聲音清脆,帶着絲綿軟,口音卻很是熟悉。

咿呀一聲,一道刺目的亮光隨着來人推開的門射了進來,令我雙目不自禁地眯起。

羌良人的面色,比我那日見她,又憔悴了不少,只是一雙眼睛,卻比她在宮裡時那種柔媚婉轉的明亮更亮,隱隱帶着金石之質的冷光。

想哄了那人帶我出去的想法落空,羌良人又不遮不掩的走到我面前來,我心一沉,心裡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你到底想怎麼樣?”

羌良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一字一頓的說:“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爲了你而出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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