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着侍靈的長槍貫穿慶妍纖瘦的身體,那一刻,上官秀就如同掉進了冰窟裡,體內的血液被凍僵,身體也被凍僵。
隨着鮮紅的血液由慶妍的體內流淌出來,上官秀眼中的世界,也被染成一片血紅。
血色越來越濃重,他的世界也越來越黑暗,彷彿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他的身子蜷縮在黑暗中,縮成了一小團。他眼中流淌出來的不是淚,而是血。
在無窮無盡的黑暗當中,亮光,在他的面前漸漸浮現出來,亮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把整個黑暗的世界照得一片白茫茫。
在光明當中,他看到了先祖,上官元讓。
上官元讓的身形在他面前緩緩浮現。他彎下腰身,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上官秀,像是在看一個小娃娃,聲音柔和,態度和藹可親地說道:“你怎麼又哭了!”
上官秀身子一震,呆呆地看着他,愣了片刻,猛然跪在地上,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上官元讓的褲腿,顫聲說道:“救她!快救她!求求你,救救她!”上官秀彷彿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着先祖的褲腿,死死的抱着,哭得泣不成聲,哭得像是個孩子。
慶妍不能死,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我容不得自己的親人再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求她,你願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上官元讓低頭看着他,柔聲問道。
他急急擡起頭來,毫不猶豫,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切!任何代價!”
“那好!就用你的血肉,來呼喚遠祖聖靈吧!”上官元讓的腰身再次向下低了低,貼近上官秀的耳邊,低聲細語。
說完,上官元讓的身影,漸漸消失,花白的世界,也隨之漸漸消失,當上官秀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然身處在現實世界當中。
他看到侍靈收槍,看到慶妍的身子在自己的面前,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啊……”
血,灌滿他的雙目,他仰天發出咆哮聲。
吾願用血肉爲祭,召喚風之聖靈!
那一瞬間,以上官秀的身體爲中心,在他的四周颳起了強猛的旋風。上官秀似乎化成了風眼,旋風圍繞着他的身體,急速的旋轉,並向上騰飛,一直飛到高空,旋風也隨之變成了一道巨大的龍捲風。
隨着龍捲風的不斷飛旋,上官秀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液,順着颶風,也飛到空中。
融合了他血液的龍捲風越刮越粗,越刮越大,到最後,旋風在空中竟然長出頭顱,生出雙臂。化成一個由風組成的巨人。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嚇傻了,不知道自己面前所出現的景象,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君啓寒也同樣是被震驚得瞠目結舌,他揚着腦袋,提着靈劍,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喃喃說道:“風魔血爆!”
他說得沒錯,上官秀現在所用的,正是風系靈武的終極技能……風魔血爆。
風系修靈者,以犧牲自身的鮮血爲代價,以血爲魂,以風爲魂,以靈氣爲骨肉,凝化出風之聖靈……風魔。
這隻以上官秀的血液和靈氣凝化出來的風魔,彷彿是被困了千萬年的怪獸脫困,咆哮着,吶
喊着,憤怒着,像是要摧毀天地間的一切。
它擡起巨大的手臂,向下重擊。
體型龐大的侍靈,在風魔面前,顯得是那麼的嬌小。看到風魔的拳頭向自己砸來,它橫起手中的長槍招架。
嘭!隨着一聲巨響,地面上多出一顆十數米長的大凹坑,再看侍靈,向後倒飛出去。風魔脫離開上官秀的身體,以龍捲風爲腳,追了過去,所過之處,一切皆被颶風摧毀,就連地皮都被颶風絞碎。
它追至侍靈近前,又是一拳重擊下來,侍靈再次橫槍招架。
嘭!又是一聲巨響,地面出現一顆更大的大凹坑。
侍靈單膝跪在凹坑內,長槍還在頑強地向上舉起。風魔連續出拳,凹坑內的嘭嘭之聲不絕於耳,那麼厲害又恐怖的侍靈,竟然在風魔的連續出拳下,被硬生生地擊碎。
風魔高舉着雙臂,仰天發出颶風般的咆哮聲,它繼續向前飛掠,來到君啓寒近前,雙拳向下齊砸。
君啓寒凝聚渾身的靈氣,再次用出真金剛不滅極。長長短短的武器,於他周圍凝聚,化成銅牆鐵壁。只是他的技能能擋得住上官秀的連影決,卻擋不住風魔的重擊。
轟隆!風魔砸落的雙拳,把君啓寒的真金剛不滅極打了個粉碎,再看君啓寒,身形向後彈飛出去,身上的靈鎧碎成了粉末,好似雪花一般由空中散落下來。
這一刻,他感覺時間都變慢了,感覺自己緩緩地摔落在地上,緩緩地向後倒滑。
身上沒有疼痛感,整個世界,一片安靜,那麼的安詳。
他看到屬下們圍攏在自己的身邊,人們臉上帶着驚懼、恐慌和急切,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麼,但他什麼都聽不見,世界,也在他的眼中漸漸變得模糊。
在他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薄脣微微張啓,緩緩地說出一句:“救她……”
戰場上的風魔消失了,彷彿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終於結束,世界,似乎又變回了原本的平靜。
上官秀和君啓寒之間的這場驚天動地的惡戰,以二人的兩敗俱傷而告終。
君啓寒身上的骨頭,都不知道被震折了多少根,強行召喚侍靈的代價是,靈氣和精神力雙雙耗盡。而上官秀的下場也沒好到哪去,身上的傷口已數不清有多少處,施放風魔血爆的代價是,不僅靈氣和精神力被耗盡,連他自身的血液都快被抽乾,他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那麼多的傷口,竟然已流淌不出一滴血液,皮膚蒼白的幾乎透明,和死人無異。
作爲兩人惡戰的犧牲品,慶妍,侍靈刺她的那一槍有手下留情,避開了她的心臟,但也同樣對她造成了重傷。
看到上官秀和慶妍雙雙倒在地上,君啓寒周圍的隨從紛紛拿起靈兵,作勢要衝過去,把他二人碎屍萬段,就在這時,從他們的背後,廣獠、段其嶽率領着大批的風軍,衝殺過來。
作爲君啓寒貼身衛隊的勇冠軍將士們,不敢戀戰,擡起重傷不醒的君啓寒,倉皇而逃。
錯扎關這一戰,寧南的第六軍團幾乎被全殲,臨時集結的地方軍兵團,被徹底擊垮,作爲攻城一方的風軍,傷亡不小,超過了五萬之衆。
此戰當中,真正值得被記入史冊
的,也就是上官秀和君啓寒之間的這場大戰。侍靈和風魔雙雙出現,並且發生對決,不能說史無前例,但也是絕對罕見的場景,至少近一兩百年之內是從沒有出現過。只不過,在這場曠世的激戰當中,沒有誰是最後的贏家,兩人都輸的很慘,也都險些丟掉自己的性命。
一個月後。
上官秀悠閒地躺在一輛牛車上,嘴中叼着草梗,在他的身下,鋪着厚厚的乾草,而他的身上,纏着的全是繃帶。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當初被唐凌發配到貞西時的情景,那時候他便是身負重傷,躺在牛車上,現在,還是這樣,只不過地點,由貞郡換成了寧南。
咣噹、咣噹!一輛馬車追上他所坐的牛車,車窗的簾子挑開,慶妍從裡面探出小腦袋,招呼道:“阿秀,你幹嘛不在車裡躺着?”
上官秀的上身只着一件敞懷的長袍,裡面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繃帶。他扭頭向車內的慶妍瞧瞧,笑道:“曬曬太陽,有助於身體恢復。”
“我也去!”
“你不要亂動,傷還沒有好呢。”上官秀坐起身形,向她擺擺手。
“哼!你的傷比我還嚴重,你怎麼可以亂動?”慶妍不服氣地說道。
上官秀噗嗤一笑,說道:“什麼時候你變成了男人,修爲也跟我一樣高了,你就可以像我現在這樣了。”
“討厭!”慶妍氣呼呼地說了一聲,狠狠把窗簾放下。
“丫鬟。”上官秀側頭。
跟在牛車後面,正騎馬慢行的安容聽聞他的召喚聲,急忙催馬上前,問道:“大人,要喝水嗎?”
“你真聰明。”上官秀咧嘴一笑,重新躺回到馬車上,被太陽曬得眯眯着眼睛,舒適地說道:“我發現我都快離不開你了,這可怎麼辦呢。”
安容在心裡暗暗翻了下白眼,一邊從行囊中拿出水囊,遞給上官秀,一邊挖苦地問道:“大人是在向我求婚嗎?”
上官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乾咳了兩聲,接過水囊,向她呲牙笑了笑,柔聲說道:“調皮。”
和上官秀相處得久了,安容也就不再怕他了。剛接觸上官秀的時候,她覺得他是個殘暴、冷血又無情的人,視人命如草菅,殺人如麻,可接觸的越久,她越發現上官秀其實很隨和,也很平易近人,而且他的等級觀念十分淡薄,雖然整天丫鬟丫鬟的叫她,但真正能用到她的地方,也就是端茶送水。
就算自己有時頂撞他,他也不生氣。也許,他漸漸是把自己當成他的人了吧!安容在心裡輕嘆口氣,上官秀的隨和,也只用在他的自己人身上,對敵人,他的冷血與兇殘,從未變過。
當他和君啓寒鬥了個兩敗俱傷,被搶救過來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慶妍的傷勢如何’,第二句話就是‘殺掉錯扎關內的所有寧南軍俘虜’。
這就是上官秀,哪怕是在半死不活的時候,他心裡還在惦記着殺掉敵人,永絕後患,哪怕是手無寸鐵的俘虜。
人性的兩面,天使的一面,惡魔的一面,在他身上都展現得很極端。
“大人……”趙晨快馬奔跑過來,到了牛車身邊,瞧了一眼安容。後者倒也識趣,自動自覺地退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