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張駝說道。
“什麼意思?”杜羽不解地看着他,這回他是真沒聽懂他的話。
張駝說道:“將士們的家眷在川州,飛將軍和羽將軍的家眷也在川州,將士們心急如焚,難道飛將軍和羽將軍不心急如焚嗎?可明知是計,明知是去送死,還要強行而爲,乃匹夫之勇!明日,羽將軍可於軍中設宴,宴請和犒賞軍中將官,其一,此舉可鼓舞將士們的士氣,其二,飛將軍和羽將軍亦可藉此機會,與將士們交心,講明其中的利害關係,及時穩定住軍心。”
杜羽聽得認真,邊聽邊點頭,等張駝告一段落後,說道:“繼續說下去!”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依屬下看,只要羽將軍肯把這間屋子裡的一半金銀珠寶拿出來,分于軍中將官,諸將必會對將軍死心塌地,只要把將官們的心穩住,下面的兵卒們的心也自然穩住了。”張駝說道:“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我想羽將軍必會以大局爲重,不會只在乎眼前的這點錢財!”
等張駝說完,杜羽眼睛頓是一亮,忍不住仰面大笑起來,讚道:“張先生言之甚善!蕭飛鵬,只鼠目寸光一匹夫爾,有張先生這樣的人才不予重用,真乃糊塗透頂,死不足惜!”
張駝拱手說道:“屬下謝將軍誇獎!”
杜羽看上去好像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連日來的心結也終於有了應對之策,對張駝的態度自然客氣許多。他笑問道:“張先生還有事嗎?”
“這……”張駝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眼旁邊的李瑛。
杜羽會意,對李瑛揚頭說道:“李將軍,你先到門外等候。”
“是!羽將軍!”李瑛插手應道,她又看了一眼張駝,轉身走出房間。等她離開之後,杜羽問道:“張先生要說的事,可是與李瑛有關?”
“羽將軍英明!”張駝說道:“李瑛與張巒、沈石、馮侖交情莫逆,即是多年同窗,也是多年同袍,之感的感情,非他人可比。現在對於將軍而言,當務之急是穩住人心,而不是圖一時之快。”
杜羽能聽明白張駝的話外之音,他冷笑出聲,反問道:“張先生以爲,張巒、沈石、馮侖會因爲一個女人,而與我撕破臉?”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將軍身爲水軍副帥,與飛將軍掌管全軍,就算撕破臉也自然不怕,但現在正是人心惶惶之際,也是將軍急需用人之際,爲了一個女人,而導致四名心腹大將心生芥蒂,實乃不智之舉,等過了這段非常時期,李將軍的人還是將軍的,縱然張巒、沈石、馮侖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亦無可奈何了。將軍英明,才智過人,利弊關係,自然無需屬下多加贅述。”張駝說完話,垂首站立,等杜羽做出決定。
杜羽沉吟了好一會,笑道:“先生所言極是,羽受教了。”
張駝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形。
杜羽笑問道:“先生似乎篤定了我會聽從你的建議。”
張駝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說道:“屬下剛纔就已經說過了,將軍英明,才智過人。”
這一頂高帽戴的,讓杜羽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他笑問道:“聽說先生正與李瑛、張巒、沈石、馮侖飲酒?”
“正是!”
“好,羽也就不多打擾先生了,先生可帶李瑛一併回去,繼續飲酒。”
“是!屬下遵命!”張駝並沒有因爲杜羽對他
的尊敬而忘乎所以,對他的態度,依舊是畢恭畢敬。要說當下世間最大的上位者,非上官秀莫屬,對上位者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
果然,對於張駝的態度,杜羽十分滿意,笑吟吟地說道:“先生請回吧!”
“屬下告退!”
目送着張駝離去,杜羽噓了口氣,心中十分慶幸,好在張駝提醒的及時,自己險些釀成大錯。
正如張駝所言,要得到李瑛這個人,他並不急於這一時,這麼多年都等了,還差這麼幾天嗎?
他擡了擡手,一名護衛走上前來。杜羽揚頭說道:“去,把賬本取來,我要對賬!”
別看他屋中的金銀珠寶散落滿地,但其中的每一件珠寶,哪怕只是一兩銀子,也是記錄在賬冊裡的。
張駝的建議,提醒了杜羽,他和大哥之所以能捨棄家人不救,是因爲他倆擁有這些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榮華富貴,割捨不下,而將士們之所以肯冒着掉腦袋的危險,非要去川州救人,是因爲爛命一條,了無牽掛,說白了,就是身邊的黃白之物還不夠多。
杜羽接過屬下遞過來的賬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張駝,倒是眼光獨到,很懂得抓住人性中的弱點。如果他確實真心投靠,倒不失爲一難得的人才。
且說張駝,他出了杜羽的房間,向外面走了兩步,恍然想起什麼,站定,扭轉回頭,看向仍站在房門口的李瑛,問道:“李將軍,今晚你是不打算走了嗎?”
李瑛一怔,又驚又喜地問道:“羽將軍可是放我走了?”
至少今晚是放了。張駝點了點頭,再未說話,邁步離去。
李瑛呆站片刻,猛然回過神來,急忙追上張駝,與他並肩而行。很顯然,今晚杜羽肯放她走,原因就在張駝身上,可惜,她不知道張駝究竟對杜羽說了些什麼。
在主帥戰船上,到處都是杜飛杜羽的耳目,她也不敢多問,離開戰船,上到小船,見杜羽的親兵沒有跟來,李瑛方迫不及待地問道:“張駝,你是怎麼說服杜羽,讓他放過我的?”
張駝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把將船槳遞給李瑛。
“幹嘛?”李瑛看着他遞送到自己面前的船槳,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讓我給你划船?”
“是啊。”張駝回答得乾脆,也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李瑛氣得恨不得把張駝從船上一腳踹下去。她怒聲道:“你自己沒手沒腳嗎?”
“不會。”
“你……”
“你是水軍,我是步兵。”所以,一個水兵和一個步兵同在一艘船上的時候,當然是由水兵來划船了。
李瑛惡狠狠地瞪着張駝,好半晌,她一把把船槳搶過來,怒聲說道:“說!你究竟對杜羽說了什麼?”
“我說,只要你還在軍中,只要你還在東南水軍,早晚都是他的人,不必急於這一時。當務之急,不應讓將官們對他心存芥蒂,而應先穩定住人心。”
張駝的話還沒說完,李瑛手中的船槳已惡狠狠砸向他的腦袋。張駝只隨意的一揮手,把橫拍過來的船槳打偏,語氣淡漠地說道:“這就是李將軍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你算什麼狗屁的救命恩人?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懦夫!”李瑛氣得還要再次掄漿去砸張駝,後者說道:“至少李將軍在今晚的處境是安全了。”
“那麼以後
呢?”
“李將軍覺得,杜飛杜羽還會有以後嗎?”
“……”李瑛舉起的船槳慢慢放下,她凝視着張駝,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駝的身子隨意地向後依靠,慢悠悠地說道:“明日,杜飛杜羽一定會設宴款待全軍諸將,在宴會上,就是除掉他二人的最佳時機。”
說着話,他仰頭望向天空的明月,夜空墨蘭,繁星點點,萬里無雲,他嘴角微微勾起,喃喃說道:“看來,明日會有個好天氣!”
說着,他目光垂下,落在李瑛的臉上,慢條斯理地說道:“明日一過,世間將不會再有杜飛杜羽二人,李將軍也不必再擔心自己的清白之身會保不住。”
此時,張駝原本混混沌沌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那一刻,李瑛甚至都有種錯覺,頭頂上有一片夜空,而在他的眼中,還有一片夜空,兩片夜空,一上一下,相映成輝。
對張駝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的李瑛,此時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不由得看呆了。
張駝將頭緩緩轉頭別處,目光投到波瀾的江面上,似喃喃自語又像是對李瑛說話,道:“不要被我吸引,明哲保身,纔是生存之道。”
李瑛聞言,白臉頓時變成了紅臉,氣紅的,她擡手怒指張駝的鼻子,氣呼呼地說道:“你也不撒潑尿照照你自己長什麼德行,老子就算被條狗吸引,也不會被你吸引!”
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心裡卻無法否認,她剛纔真的有被張駝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吸引去。
張駝眨眨眼睛,突然仰面而笑,搖頭說道:“你是個姑娘家,不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言語如此粗魯,以後又如何嫁人!”
“要你多事,做好你的船!”李瑛把一肚子的怒火都發泄在船槳上,小船被她劃的都快飛起來了。
“明日,你打算刺殺杜飛杜羽?”
“還需你等相助!”
“杜飛杜羽在軍中還是有不少親信的!”李瑛邊划船,邊憂心忡忡地說道。
“所以,我纔要他明日于軍中設宴,把所有將官都請來,如此,也好把杜飛杜羽的勢力,一併連根拔掉。”張駝的雙手枕於腦後,整個人悠閒地躺在小船裡,享受着李瑛的服務。
李瑛看了他一眼,見他那副悠哉的樣子,氣就不打一出來,她沉聲說道:“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一切。也許,你根本不是來投奔東南水軍的,也許,你根本就是貞郡軍派來的細作!”
“又有關係嗎?”
“什麼?”
“你要除掉杜飛杜羽,我也要除掉杜飛杜羽,我們要做的事是一致的,所以我究竟是誰,又有什麼關係。等杜飛杜羽連同其黨羽一併剷除後,東南水軍就是你們四人的了,到時張巒可擔任主帥,你們三人做他的副帥,再向朝廷倒戈,由叛軍變回中央軍,前程似錦,一片光明,人生得意,也莫過於此了。”張駝不僅看到了今天,也看到了明天,更看到了以後的未來。
李瑛身子一震,她停下划船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看向張駝,問道:“你究竟是誰?”
張駝還是那句話:“又有什麼關係。”
“你只需記住,現在,我們在同一艘船上,以後,也將會在同一艘船上。張駝究竟是誰,明日自見分曉!”說話之間,他還向她眨了眨眼睛,若是以前,他向李瑛做出這種動作,她恐怕會忍不住吐出來,但是現在,她沒有吐,定定地看着張駝,久久沒有回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