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通天門的人。”上官秀似問非問地說道。
“螻蟻尚且偷生，小人，小人只是想活着！想活下去！”說着話，獨臂大漢向前叩首，腦門頂在地上，久久沒有擡起。
顧青靈看着獨臂漢子，說道：“他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斷了手臂，本來，通天門是要除掉他的，不過卻僥倖活了下來，唐婉芸是顧家滅門慘案的主謀，也正是他交代的。”
她的說詞，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上官秀完全能夠理解。
在任務當中斷了手臂，哪怕成功完成了任務，但回去之後，也不要想着通天門會給你什麼表彰或者獎賞，等待你的很可能是屠刀。
失去了手臂，形同廢人，而通天門又怎麼可能會養廢物？
如果是在別的朝廷組織裡，受了傷，身體有了缺陷，還可以領筆撫卹，告老還鄉，而在通天門，從來就沒有告老還鄉這一說。
因爲通天門所執行的任務，大多都是由皇帝親自指派，最髒最見不得光的事，讓門下弟子告老還鄉，很可能會把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傳揚出去，那損害的不是通天門，而是皇帝。
所以，顧青靈說此人在執行任務中斷了手臂，通天門非凡不感激他做出的貢獻，還要除掉他，上官秀並不覺得意外，這在通天門也是經常發生的事。
其實很多通天門的弟子在身體有了缺陷之後，都會選擇自我了斷，並不用旁人出手。此人能活下來，在通天門弟子當中可算是個異類，也是極爲罕見的。
“當年，顧家的滅門慘案，他也是兇徒之一！”顧青靈的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濃烈的恨意。
見獨臂漢子腦門頂在地上，身子哆嗦個不停，卻一句話也不反駁，上官秀心中已然明瞭，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獨臂漢子顫聲說道：“小人玉虎，現已改名顧義！小人被小姐所救，小人欠小姐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能背叛通天門的人，還指望他會對誰存在忠誠？上官秀懶得去計較他此時的表忠心，他問道：“當年，青雲郡主爲何要殺害顧府全家？”
顧義汗如雨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好大一片。
他說道：“其實，屠殺顧府全家，只是個幌子，我們……我們真正的目標，就是小姐！只是……只要郡主有令，要做出尋仇滅門的假象！”
“那青雲郡主又爲何要殺青靈？”
“因爲殿下！”顧義不敢擡頭，更不敢看上官秀，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當時，殿下對小姐餘情未了，郡主……郡主爲了斷掉殿下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所以纔派我等，秘密到御鎮，刺殺小姐……”
聽聞這話，上官秀慢慢閉上眼睛，一旁的吳雨霏，心裡也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秀哥身邊的三個女人，簡直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唐婉芸無法容忍在她之前的顧青靈，所以派出麾下的通天門弟子，屠殺了顧府上下數百口人，而之後的唐凌，也無法容忍在她之前的唐婉芸，又設計害唐婉芸深陷叛軍重圍，欲借叛軍之手除掉她。這就是一本爛賬，誰也沒比誰清白到哪去，說來說去，三個女人當中，最無辜又最可憐的，還是顧青靈。
她什麼都沒做，卻平
白無故的召來殺身之禍，可悲的是，她自己偏偏活了下來，而她身邊的家人卻因爲她的關係全死光了，世上恐怕也再找不出來比這更殘忍的事了。若換成旁人，恐怕早就崩潰了，可她卻活了下來，而且活得還不窩囊，硬是把偌大的顧家家業給支撐了起來，即便是吳雨霏也不得不佩服顧青靈身上的那股堅強，勝過男兒的堅強。
她下意識地看向上官秀，見他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久久都是一動不動，吳雨霏暗暗嘆口氣。顧青靈說道：“阿秀，你不要攔我，我要留下來，我要見唐婉芸！”
“見到她，又能如何？”
“我要爲顧家冤死的幾百條人命報仇！”
“青靈又靠什麼報仇呢？就靠你手上的那隻鐲子？”上官秀喃喃說道。剛纔在顧青靈刻意捂住手腕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那隻玉鐲。
很普通，也不光亮，看得出來，材質一般，這樣劣等的鐲子，充其量也就值十幾文的銅板，與她顧家家主的身份格格不入。
不過上官秀能看得出來，這隻鐲子與宋軒所帶的那隻鐲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似玉鐲，實則裡面暗藏機關，是殺人於無形的精妙暗器。
只是，她用這種東西取對付普通人或許還行，但想用它去殺唐婉芸，基本沒有可能。
早在數年前，唐婉芸就已是靈空境的高手，經過這麼多年與世隔絕的苦修，她的修爲境界都不知道達到什麼程度了，又豈是區區暗器所能傷得了的？
“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一定不行呢！”顧青靈低聲喃喃道。
“既然你早知道了真相，爲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呢？顧家數百口人也活不過來，而且，當時傳言唐婉芸已被叛軍所殺，我不想去說一個‘死人’的壞話，去指責一個‘死人’的不是。”
說道這裡，顧青靈突然挑起眼簾，直視上官秀，目現精光地說道：“可是她並沒有死，那麼，我就一定要爲我的爹孃，爲我的妹妹，爲我顧府上下的所有人，報仇雪恨！阿秀，我不管你對唐婉芸的感情有多深，我希望你不要攔我，我更不想我們有站在對立的那一天！”
她的話，像是一記悶錘，狠狠砸在上官秀的心頭。沉默了許久，他站起身形，說道：“我不能讓你去送死，今天，我一定要帶你走！”
“你就那麼不想她死？”
“我是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這種騙人的鬼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我哪都不會去，我就在御鎮，我就在顧府，等着她來找我！就算她沒膽來，我也會去找她！”
“青靈！”上官秀握住她的手腕，不容人拒絕地沉聲說道：“跟我走！”
“你放手！”顧青靈厲聲說道。
“我不會再放手！”上官秀這次回答得堅決。
顧青靈氣極，胸脯劇烈的起伏，突然，她轉身大喝道：“張巒、胡信！”
隨着她的喝聲，神經因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而緊繃到極點的兩位愣頭青，片刻都未猶豫，沙沙兩聲，二人幾乎是下意識反應的抽出佩刀，箭步躥到上官秀的近前。
上官秀猛然轉頭，向他二人看過去，與此同時，一股勁風生了出來，勁道之強，把他二人頭頂的
髮帶都刮飛出去多遠。
兩人楞了一下，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太沖動了，竟然對國公殿下拔了刀。胡信臉色頓變，低垂下頭，面露懼色地連連後退。張巒本能反應的地向兩旁瞧瞧，只見吳雨霏、章丘等人都在大眼瞪小眼地冷眼看着自己，就連小姐也正用難以置信地眼神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二人爲何要突然拔刀，她只是叫他二人把上官秀拽開而已。
張巒張大嘴巴，乾咳了兩聲，把手中刀慢慢高舉過頭頂，在空中揮了那麼幾下，一本正經地說道：“深秋，蚊蟲太多，小人是幫殿下殺蚊蟲！對，是殺蚊蟲！”
說到最後，他還非常肯定地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在說服別人，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出去！把外面花園裡的蚊蟲都殺乾淨，如同讓我看到一隻，我就要你的腦袋。”上官秀語氣平緩地說道。
“哎！小人這就去！”張巒答應的乾脆，大步走了出去，臨出門前，還被門檻絆了一下，他是飛撲着出去的。
“那個……那個，殿下，我……我也跟他一塊去吧！”胡信好像被鬼追似的，緊跟着跑出了書房。
被他二人這麼一打岔，在場衆人都感覺哭笑不得，上官秀和顧青靈之間緊張的氣氛也一下子舒緩了不少。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顧青靈故作氣惱地說道：“阿秀是說笑的吧，張巒和胡信可是我的心腹，你不能殺他倆！”
上官秀樂了，笑道：“我當然不會……”他話未說完，血水突然涌了上來，順着他的嘴角流出。顧青靈大吃一驚，急忙把上官秀的胳膊抱住，急聲說道：“阿秀，你……你怎麼了？”
“內傷發作，沒……沒什麼大事。”上官秀向顧青靈擺擺手，表示自己無礙。他的額頭快速的蒙起一層汗珠子，他虛弱地說道：“若你遇險，以我現在的狀況，根本救不了你，明知是去送死，我不能讓你那麼去做，這些年，青靈都咬牙忍了過來，又何差這一時，青靈，相信我，顧家的公道，我會幫你討回來的！你，現在可還信我？”
他的話，讓顧青靈再忍不住，抱着上官秀，放聲大哭起來。
上官秀現在的心情比她要更難受，也更加的心亂如麻。他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也不明白自己身邊的女人們爲何會一個接着一個的受到傷害。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擡起手臂，摟住了泣不成聲的顧青靈。
當錢進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上官秀和顧青靈摟抱在一起的畫面。
突然之間，他有種錯覺，彷彿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上官秀，顧青靈，還有他，那時候，沒有錯綜複雜的種種關係，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只是最淳樸最真摯的感情。
青靈，終究還是喜歡阿秀的，也只有在阿秀面前，她纔會如此真情流露的大哭。
失望和挫敗之感在錢進的心頭一閃而逝，要說失落，他的心裡一定是有的，不過上官秀和顧青靈若能和好如初，他也樂見其成。
在錢進的眼中，顧青靈是這個世上最值得令人去痛惜的姑娘，她也值得擁有這個世上最好男人，想到這裡，錢進的心頭又突然地蒙起一層陰霾，可以說唐凌就是他二人之間永遠也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