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城外的稻田裡面回到城裡的,蘇沫然想要田雞的事情她也不記得了。
步履蹣跚,一步一搖晃,只記得自己要回蘇家,回到蘇家,她就是老夫人了,不會再有人敢對她動手了,不會再有人敢對她無禮了……
“這瘋子從哪裡來的?”
“天吶,快離她遠一點,她身上好臭!”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回了城,此時天已經亮了,路上有不少行人,見到頭髮凌亂,還沾滿泥土和雜草,衣衫襤褸,還隱約散發着一股屎尿味道的老人家,路人避之唯恐不及。
再加上老夫人神情恍惚,很多人都當她是一個瘋婆子,根本不敢靠近。
面對衆人的指指點點,老夫人眼睛充血,她忽然當街大吼道:“你們這些粗人!閉嘴!都給我閉嘴!老身不是你們這羣庸俗的人能夠議論的!”
老夫人這一吼,沒能爲她換來任何尊敬,反倒是坐實了她瘋子的事實。
“真是瘋婆子,我們快離她遠一點。”
“應該保管把她抓起來纔對!”
“我的天,別讓孩子靠近她,瘋子是會亂咬人的!”
“……”
老夫人最後是自己回蘇府去的,門口的守衛看見她還將她攔下來了,她不斷地跟那些守衛說自己是蘇老夫人,跟他們自首說自己是偷偷跑出來的,一開始還沒有人相信她,最後有人水過來清洗了一番她的臉,才認出她是蘇老夫人的。
蘇府被包圍了,有人高興有人愁,這高興的人之中自然要包括邱程遠了。
“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邱程遠正樂在其中。
本以爲他利用了蘇羅成又反將他利用的事情不會連累到整個蘇家,誰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護龍一族,一腳將蘇家從天堂踹到了地獄。
“爹,爲什麼我總覺得事情有一點奇怪呢,雖然護龍尊主說她入住蘇家期間掌握了更加明確的蘇府通敵賣?國的罪證,但是……蘇家通敵賣?國的事情明明就是我們……”邱志豪有些不安,總覺得事情進行得有點順利過頭了。
本來他們短暫地和西遲國的人合作,想等將他們利用完之後再對付他們,可是結果是南宮炎被人打成了重傷,驛館又莫名其妙就起了一把火,把一切都燒了個一乾二淨。
現在又殺出來一個護龍尊主,將蘇家徹底踹進了地獄。
他們都不需要怎麼動手,一切礙眼的人就都通通被解決掉了,這能不讓覺得奇怪嗎?
“的確是太順利了,但是又有誰會想到事情是我邱程遠在背後操控?呵呵,這是老天爺也在幫我,蘇易澈那小子,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兒罷了,如何能和我相比?他在護國大將軍的位置上面安安穩穩地坐了這十多年,也該下來了。”
蘇易澈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他作對,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樣子,不過是個只會動武的莽夫罷了!後生晚輩,初生牛犢不怕虎,以爲自己打了幾場勝仗就有多了不起!
“爹,你不覺得那個護龍尊主有點奇怪嗎,據說她之前還做過蘇易澈的部下,可是現在她卻要蘇易澈的命。”邱志豪總覺得皇甫非煙的反應太奇怪了。
“反正這是護龍一族和蘇家的事情,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邱程遠知道自己兒子在擔心些什麼,皇甫非煙的行爲的確有一些怪異,就算這裡面真的有什麼問題,那和他們邱家也沒有零星半點的關係,他們只要坐看狗咬狗就可以了。
邱志豪想了想,也是,不管事情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這事情,他們邱家都沒有攙和過,就算真出了什麼問題,也不關他們的事情。
“不過爹,蘇君諾和蘇沫然現在不在蘇府,蘇沫然和蘇家已經脫離關係了,事情連累不到她身上去。”
邱志豪可沒有忘記掉自己被蘇君諾打殘的仇恨。
還有,現在回想回想,他覺得那天晚上突襲了他還將他全身的骨頭都捏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蘇沫然,這麼算起來。再加上蘇沫然逼走蘇婉茹的仇,他和這姐弟兩人都結下了深仇大恨,這蘇家出事他們高興,可獨獨這兩個人安然無恙,邱志豪怎麼想怎麼覺得不甘心。
邱程遠聞言,也覺得這是個事兒,這眼下蘇家是出大事兒了,可蘇沫然人還好好的,蘇君諾也還好好的,這兩人都是蘇易澈的孩子,總有一種斬草不除根的感覺。
邱程遠做事喜歡乾淨利落一些的,不想給自己留下後患。
“你說的有道理,蘇沫然和蘇君諾的事情要解決,可是眼下,這兩人的修爲都不俗。”邱程遠思索着說道,蘇君諾上一次和邱志豪打鬥的時候暴露出來的實力是戰氣四段,已經算是個厲害的角色了,蘇沫然就更加不要說了,連南宮炎都不是她的對手,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
這樣的兩姐弟,想要對付,還真不容易啊!想要找個人把他們姐弟兩解決掉,實在是困難。
邱程遠思索過後,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
“蘇沫然雖然和蘇家脫離關係了,又有菁韻郡主的封號在身,蘇家的事情的確是連累不到她的頭上去,可是蘇君諾不是,蘇君諾還是蘇家的人,蘇家出事他可躲不掉,看那蘇沫然,和自己的弟弟的關係好像挺不錯的,不妨我們好好利用利用。”
邱志豪聽完他父親的話,滿意地笑了,是了,他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蘇沫然不是蘇家的人,但是蘇君諾是!和蘇家脫離關係的人只有蘇沫然一個人,可不包括蘇君諾!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一大清早的,芸兒打開門,就看見一大羣官兵在門外站着,十分困惑。
“這丫頭也是蘇家的人,將人拿下!”對方看到芸兒,不由分說就上來拿人。
芸兒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讓人給抓住了。
“你們幹什麼?幹嘛抓我!”芸兒慌亂地掙扎着。
沒有人回答芸兒的問題,將芸兒給抓住之後,一行人便進入遠征難,開始搜尋他們蘇君諾。
他們今天就是要將和蘇府有關的蘇君諾帶走的。
外面的騷亂很快就驚動蘇沫然和蘇君諾,兩人一起出門來看情況。
“這是做什麼?”蘇沫然冷豔掃過這些一大清早就闖進她家門來爲所欲爲的官兵。
“菁韻郡主,多有得罪了,今日我等是奉命拿人,還請菁韻郡主多加擔待。”
前來奉命拿人的是禁衛軍副都督趙於明。
“趙大人把話說清楚,今天您過來是要拿哪個人,理由又是什麼。”蘇沫然不是好說話的主兒,要是不給蘇沫然一個滿意的回答,想從蘇沫然這裡拿人也不是好拿的。
“回菁韻郡主的話,今日我等來拿的是您的弟弟蘇君諾,如今蘇府涉嫌通敵賣?國,蘇家公子自然不能倖免,還請菁韻郡主不要干涉。”
趙於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蘇家出事了,蘇君諾又怎能獨善其身?你蘇沫然能夠平安無事那是例外,可不代表你身邊的人都能夠被例外。
蘇沫然的眼睛一片幽暗,看得趙於明心裡莫名地有些緊張,他雖然對蘇沫然沒太多的瞭解,和她有確切的接觸也只有在雲龍山的那一次,如今的她身份可不一般,他也不想惹到她,畢竟她既是菁韻郡主,又是一等一的高手,還是太子殿下重視的人,不管是哪一重身份,對趙於明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麻煩。
“行,人你帶走吧。”蘇沫然道。
蘇沫然的話一說出口,趙於明反倒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他原以爲蘇沫然肯定會爲難一番的,至少不會是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答應讓他把人帶走的。
這個蘇沫然,是真的不在乎他們帶走她的弟弟嗎?還是說……她另外有想法?
蘇沫然說完走到了蘇君諾的跟前,“君諾,乖乖地,好好配合官爺們。”
面對蘇沫然的叮囑,蘇君諾怔怔地點了點頭,心裡面暗暗想,姐姐是想做什麼嗎?蘇君諾並不清楚蘇沫然的想法,但是他相信蘇沫然,他知道姐姐不會害他的。
蘇君諾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蘇沫然點點頭,又回頭對趙於明道:“那就麻煩趙大人了,還請趙大人好好照顧我弟弟,雖然他今天是階下囚,但並不代表他會做一輩子的階下囚。”
蘇沫然的話趙於明聽得似懂非懂的,隨聲附和道:“我等只會奉命行事,若是能幫得上蘇公子的地方,一定儘量幫。”
就算趙於明不看蘇沫然的面子,也要看一看太子皇甫逸的面子,這太子有多在意蘇沫然,作爲太子手底下的人,趙於明可是清楚得很的。
趙於明將蘇君諾和芸兒帶走了,一時間,小院再度恢復了寧靜。
趙於明前腳剛走,蘇沫然換了一身衣服也出了門。
蘇沫然進了宮,有一件事情她需要一個人的幫忙,這個人,在這皇宮裡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說的話,也許不算是金口玉言,但有時候會比皇上的金口玉言還要管用。
蘇沫然再度造訪乾元殿,皇甫裂雲見到蘇沫然,沒有不高興,反倒心情大好。
蘇家的事情,他這個不問朝政的老頭兒其實都有聽說過,他其實一直在等,等蘇沫然過來找他。
“蘇家丫頭,今兒個怎麼這麼有空來找我啊!”皇甫裂雲一臉的笑容,雖然心裡面認定蘇沫然來找他是爲了蘇家的事情,表面上卻還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我找你有點事情。”蘇沫然給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皇甫裂雲這兒相比於皇宮裡面的其他建築要簡陋一點兒,但該有的一樣都不少,竹林幽幽,別有一番味道。
“事情?丫頭,你找我有事兒就來乾元殿,這我找你有事兒的時候怎麼就不見你出現呢?”皇甫裂雲逮住機會還不好好利用一下?這一回,說什麼也得從蘇沫然的身上好好地炸一點“油水”出來。
“您老人家想要見我還不容易?”蘇沫然笑,這皇甫裂雲要是真要找她,還愁沒有辦法?
“想要見倒是不難,可要天天見,就傷腦筋了,你說是吧,若是你能搬到皇宮裡面來住,那就更好了。”皇甫裂雲還沒有放棄讓蘇沫然做自己孫媳婦兒的念頭呢。
皇甫裂雲的心思蘇沫然可懶得多理會,蘇沫然也不和皇甫裂雲拐彎抹角了,直接將自己這一次來的目的告訴了皇甫裂雲,“你不是很好奇上一次我給皇上吃了什麼東西嗎?我拿配方跟你交換,怎麼樣?”
蘇沫然知道皇甫裂雲一直好奇着這件事情,皇甫霖的病他研究了好幾年了,都沒有什麼結果,蘇沫然一枚丹藥就給搞定了,這能不讓皇甫裂雲抓狂嗎?
皇甫裂雲一聽蘇沫然這話,心裡頭就不舒服,這小丫頭片子!明知道他爲這事兒都愁白了無數頭髮了,就故意拿這事情來引誘他!
就如蘇沫然所猜測的那樣,皇甫裂雲十分在意這件事情,只不過和蘇沫然索要無果之後,他這不服輸的脾氣一上來,就自己悶頭苦幹,繼續研究,結果到現在他都還沒有研究出什麼結果來。
現在蘇沫然跟他開出了這樣的條件,心癢啊心癢,抓狂啊抓狂!
“好!你說,你想要我幫你什麼忙!”皇甫裂雲雖然心裡頭氣憤,卻仍是抵擋不住蘇沫然開出來的條件的誘惑。
見皇甫裂雲上鉤,蘇沫然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看得皇甫裂雲那叫一個揪心啊!
“我想要你……”
蘇沫然將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皇甫裂雲做的事情小聲地跟他講了一遍。
皇甫裂雲聽完,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低低地笑了起來,“行,我可以答應你,幫你辦到這件事情。”
蘇沫然開出的條件對皇甫裂雲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爲了蘇沫然的配方,皇甫裂雲覺得值得。
“對了,丫頭,我聽說蕭釋將定國無雙送給了你?”皇甫裂雲問道,這事情在有些人來看是件小事情,但在有些人的眼裡,這件事情並不小,比如說皇甫裂雲,他就不覺得這件事情是小事。
“怎麼,你對定國無雙也有興趣?”倒是新奇了,一尊翡翠蓮花,引來了這麼多人的關注。
興趣嗎?皇甫裂雲的確是有一些,不過相比於他對丹藥的興趣,這方面的興趣其實並不值得一提。
“你知道定國無雙的來歷嗎?”皇甫裂雲問蘇沫然。
“聽過一點點,說是大燕的先帝爲慶祝他所愛的皇后給他生下的二皇子所打造的。”這是莫銀桑告訴蘇沫然的原話。
“只有這樣?”
“我知道後面應該還有,不過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跟我說過。”蘇沫然知道那一天莫銀桑的話是不完整的,因爲據她所知,如今大燕的皇帝是當年的大皇子而非二皇子。
“你要知道,先帝冊封的太子是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而如今大燕的皇帝卻是當年的大皇子。”這裡面還另有文章,“大燕先皇冊封太子之時,大皇子已過弱冠之年,而二皇子還在襁褓之中,皇帝此舉遭遇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反對,大皇子更是不滿皇帝的決定,原本他以爲自己是皇上唯一的兒子,是毫無疑問的皇位繼承人,結果一夜之間,太子之位落在了比他小了整整二十歲,嗷嗷待哺的弟弟頭上。”
蘇沫然點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畢竟是攸關一國儲君的大事。
“儘管朝中反對的聲音很大,皇上還是執意要讓自己和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做了太子,當然,爲了讓太子將來順利即位,他做了很多事情,相傳這尊定國無雙便是其中一件,至於具體是什麼,至今還是一個秘密,世人並不知道,因爲在太子八歲那年東宮發生火災,太子和皇后都葬身火海,皇上因爲皇后的過世悲痛欲絕,不久後猝然離世。”
蘇沫然聽着,並沒有太大的感觸,畢竟這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而蕭釋送給你的這尊定國無雙,也是在那個時候不見的,說實話,在他將定國無雙送給你之前,怕是連大燕如今的皇帝都沒有想到,定國無雙會在不務朝政的安遠侯蕭釋那裡。”皇甫裂雲感慨道。
“哦?那你對定國無雙那麼有興趣,是因爲傳聞它有特殊的用途是嗎?”
“不是,就算有用途也跟我沒關係。”皇甫裂雲對此纔沒有興趣呢,他連皇帝都不想做,大燕國的那些事情,他更加管不了了,“你這丫頭管我那麼多事情幹嘛?活得不耐煩了?”
她就問問而已,他那麼大反應幹嘛?真是的,他的事情她沒什麼興趣知道的好嗎?
“行行行,我不問了,反正你自己答應了我的事情不要忘了就行了。”蘇沫然今天來的主要任務是和皇甫裂雲談的這一筆交易,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蘇易澈再次回到蘇家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被護龍一族團團圍住的蘇府和他離開時候的蘇府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模樣了。
蘇易澈一出現,等候在蘇府門口的人便將他團團圍了起來,因爲忌憚蘇易澈,護龍一族的人將蘇易澈圍住之後並不敢貿然出手。
皇甫非煙得到了下人的通報來到蘇府的門口,再度見到蘇易澈的時候,皇甫非煙的臉上閃過驚訝之情。
是她的錯覺嗎?爲什麼今天見到的蘇易澈比起之前要更加精神,更加意氣風發,甚至……有些像二十年前的他了……
皇甫非煙的心不由地漏跳了一拍,只因爲,她的腦海裡面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一些記憶的片段。
一瞬間的失神過後,皇甫非煙重新讓自己變回冷若冰霜的模樣。
“蘇將軍可算是出現,可真讓本尊一陣好找啊,還以爲蘇將軍是不打算回來了。”皇甫非煙諷刺道。
她當真以爲蘇易澈不打算再回來了,他怕了,所以不敢回來承擔了,懦夫!那是懦夫纔會做的事情!不是她認識的蘇易澈會做的事情!
“皇甫非煙,我需要你給我解釋一下,我所看到的這些是怎麼一回事。”蘇易澈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一切,最後落到皇甫非煙的身上,他現在需要她給他一個解釋。
“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包圍了蘇府,更加準確來說,我以通敵賣?國的罪名軟禁了蘇家的所有人,並有處決蘇家所有人的打算。”皇甫非煙毫不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爲,她一邊說,一邊注視着蘇易澈,等待着他的表情變化。
“若是想要我的性命,我給過你機會了。”蘇易澈在聽完皇甫非煙的解釋之後沉聲道,“不過這機會只有一次,不代表我每一次都會允許你取我性命的,不管是用什麼樣的方式。”
蘇易澈說話並不快,聲音也不大,但是每一個字都能撥動皇甫非煙的心絃。
她有些震驚地看着蘇易澈,那種微妙的變化讓她的心又一次顫抖了。
“哦?莫非蘇將軍想要違抗我護龍一族?你可知道違抗護龍一族就是等同於違抗皇命,便是坐實了亂臣賊子的罪名了。”皇甫非煙諷刺道。
“我曾經說過,我只爲我珍惜的人而戰,若我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忠君爲國?這些話我自己遺忘了十多年,如今我再次將它拾起來,雖然此時的我並不太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該做的,我一定會做。”
蘇易澈說話的同時,右手落在自己的腰際,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來。
是了,蘇易澈慣用的佩劍是一柄軟劍,就藏於他腰間。
這一柄軟劍從未離開過他,卻已經有整整十六年沒有再拔出來過了。
劍尖指向皇甫非煙,蘇易澈佇立在那裡,無形的氣場震懾到衆人。
皇甫非煙的眼裡忽然閃過那樣的一幕,那個白衣清雅的男人,懷裡抱着大傷初愈的皓月公主,眼底滿滿的都是憐惜,他對她說,誰若敢傷你,我便屠他全家。
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小姑娘站在屏風後面,一雙懵懂的眼睛靜靜地注視那一男一女。
後來他做到了,他殺了那個傷了她的人,屠了他滿門。
思緒再度回到面前,皇甫非煙覺得眼前的男人的身影漸漸地和她記憶中的那個男人重合了。
皇甫非煙尚未出手,其他人便先一步迎戰了蘇易澈。
那一柄靈巧的軟劍在蘇易澈的手中宛如一條游龍,讓人猝不及防,這敏捷的身手,這強大的應戰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皇甫非煙這一生,也就只見過這一人罷了。
面對數十個護龍一族的高手的攻擊,蘇易澈不用一絲戰氣,僅僅憑藉着他那過人的武功招式,便將對手打得七零八落!
那份冷靜,那份犀利的判斷力,那份臨危不亂!
是了,這纔是那個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對手都不會畏懼的蘇易澈!
和之前那個因爲區區幾個毛賊就傷了手臂的蘇易澈是截然不同的!
“你們都退下吧。”皇甫非煙突然出聲道,再打下去也沒有意思,他們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的。
這個男人會讓人聞風喪膽不只是因爲他高深的修爲,更加是因爲,他是蘇易澈。
皇甫非煙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她的眼睛裡面多了一點之前沒有的東西。
這細微的變化,沒有人注意到,卻是真真實實地存在着的。
“蘇易澈,既然你想要保護蘇家,保護你的家人,那麼就跟上來。”皇甫非煙對蘇易澈說道,說完,皇甫非煙點足而起,使出絕妙的輕功,朝着遠處飛去。
蘇易澈頓了一下,跟了上去。
從蘇易澈使出的輕功來看,此刻的他並非毫無戰氣的,但和皇甫非煙比起來,還差一段很大的距離。
是的,蘇易澈的戰氣恢復了一些,這三天,蘇易澈經歷了普通人無法忍受的一切,跟隨他而去的兩個侍衛在外面等待的時候,聽到了他們之前從未聽到過的來自蘇易澈的慘叫之聲,到底這三天在蘇易澈身上發生了什麼,恐怕只有蘇易澈自己和他的師傅知道了。
皇甫非煙直到飛直城樓之上才停下腳步,這裡是奕京城最繁華的一角,在城樓之上可以俯瞰將奕京城的繁華熱鬧收入眼底。
緊隨皇甫非煙,蘇易澈也來到了城樓之上,兩人相對而立。
城樓上忽然出現了護龍尊主和蘇易澈的身影,來往百姓紛紛停下腳步。
天吶,這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護龍尊主和蘇將軍會一同出現在城樓上面,看他們的架勢,好像是要打鬥……
這下,所有人都顧不上自己原本正在做的事情了,紛紛駐足觀看,甚至有人在聽到外面的喧囂之後跑出屋子來看。
一時間,城樓之下圍滿了羣衆。
“蘇易澈,你想要保護蘇家的話,就最好拿出你的本事來,要麼今天你贏我,要麼,你和蘇家人一起上斷頭臺,這裡面會包括你的愛子蘇君諾,至於你的女兒蘇沫然麼……”皇甫非煙冷聲道,“雖然這罪名連累不到她,但是早在我到蘇家的第一天,就喂她吃了毒藥了,而解藥,只有我有。”
聞言,蘇易澈握劍的手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明顯。
“你喂沫然吃了毒藥?”蘇易澈盯着皇甫非煙。
“對,那一天我不是讓她送我去碧映閣的麼,我把她叫進了屋,逼着她吃了毒藥,想想,這毒藥,應該也快要發作了吧,如果不快點吃到解藥的話,似乎是有性命之憂的。”皇甫非煙冷笑着說道。
蘇易澈對皇甫非煙露出了殺氣,“把解藥交出來。”
“想要解藥的話,就憑本事來拿,不過,現在的你……有這個能耐嗎?”皇甫非煙挑釁道。
就從剛纔蘇易澈使出的輕功來看,皇甫非煙便知道蘇易澈的戰氣恢復了一些,但絕對不能和當年的他相提並論,更何況,這些年,蘇易澈戰氣盡失的時候,皇甫非煙在不斷地進步。
握劍的手擡起,蘇易澈沒有猶豫,“來吧。”
一句話表明了蘇易澈的態度,皇甫非煙知道這代表着什麼,此時的蘇易澈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贏過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變成亂臣賊子,他只盡他的全力,用他的全部生命去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是了,這個纔是她認識的蘇易澈……
皇甫非煙不知道這三天在蘇易澈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此時在她面前的蘇易澈和之前的蘇易澈已經不同了。
皇甫非煙的手中多了一條彩練,那是她的武器,柔軟的彩練在皇甫非煙的手中,可柔可剛,變化多端。
天吶!
護龍尊主和護國大將軍打起來了!
城樓之上,兩人以極快的速度變換着招式,舞動的軟劍和彩練相互糾纏,碰撞,看得衆人眼花繚亂!
這就是他們東華國護龍尊主和護國大將軍的實力!
人羣之中,莫銀桑望着城樓上面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也禁不住感慨,這兩人的武學造詣都已經到了一定的境地了,普通人,怕是連他二人的一招都接不住,就他自己而言,肯定是做不到的。
蘇易澈在武學技能上面的造詣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真不愧是叱吒風雲的護國大將軍,今時今日,他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即便他沒有戰氣,一般高手都能難奈何得了他!
“哐當——”
一大塊巨石從城樓上面落下,砸到了地面上,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坑。
落下的巨石上面有整齊的切口,是被蘇易澈的劍給切下來了!
這人是有多強啊!切石頭跟切豆腐似的!
這下,那些懷疑蘇易澈的人自己打臉了!這樣的蘇易澈,當之無愧是他們無雙的護國大將軍啊!
皇甫非煙沒想到,過了十多年的成長,單憑武功招式,她竟然一點兒都沒有辦法在蘇易澈的手上討到便宜!
皇甫非煙手中的彩練纏上了蘇易澈的軟劍,甚至連同他的右手一起全部纏住了。
這一回,皇甫非煙使上了戰氣,擁有強大戰氣的皇甫非煙是如今還未能恢復戰氣的蘇易澈無力抵抗的。
皇甫非煙手上一個用勁,將被她彩練纏住的蘇易澈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四目相接,蘇易澈的眼底一片冷靜。
他的目光,狂傲,不羈,冷靜。
這個時候的皇甫非煙忽然笑了,這是十多年後再次相遇至今,皇甫非煙第一次露出笑容,那麼突兀,那麼地……讓人費解。
這麼近距離地看着皇甫非煙突然露出來的笑容,蘇易澈怔了一下,她……
一手握住彩練,另外一隻手按向了蘇易澈的胸口。
等待蘇易澈的不是預想之中的疼痛,不是傷害。
溫熱的感覺從皇甫非煙的手上傳遞到蘇易澈的身上……
皇甫非煙修煉的護龍一族的隱龍決可以幫助修復蘇易澈身上筋脈以及丹田的傷害。
她是在……幫他修復身上的創傷?這創傷是皓月公主離開後蘇易澈發狂的時候留下的,丹田俱毀,大部分的筋脈都受到了損害,導致蘇易澈不能再使用戰氣。
然而現在,本該是自己對手的皇甫非煙突然在戰鬥中爲蘇易澈療傷。
“你爲什麼……”蘇易澈不理解皇甫非煙的舉動。
皇甫非煙沒有回答蘇易澈的回答,她的嘴角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這笑意,別人不懂,蘇易澈也不懂,沒關係,她自己明白就可以了。
下面圍觀的百姓並不清楚城樓上面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兩人的打鬥忽然就停了下來,不明白此時兩人是在做什麼,爲什麼兩人都定格了。
是在發生着什麼他們看不到的事情嗎?兩人正在拼戰氣?
大家只能猜測和等待,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良久過後,兩人終於再度有了動作。
皇甫非煙忽然猛地推開了蘇易澈,那一剎那迸發的戰氣將城樓大面積地毀壞,大片的碎石掉落下來。
蘇易澈被皇甫非煙推開,站住腳後,卻見皇甫非煙整個人正在下落。
雖然不知道皇甫非煙那麼做的用意是什麼,蘇易澈還是跟着跳了下去,試圖去接住掉下城樓的皇甫非煙。
和剛纔不同,這一刻,蘇易澈的戰氣已經恢復了當年的七八成了,丹田和筋脈的傷讓皇甫非煙給修復了,他的戰氣也就跟着恢復了。
城樓下面的百姓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只看到那一剎那的土崩瓦解,看到蘇皇甫非煙從城樓上面墜落下來,看見蘇易澈使出了決定的輕功展現了高深的修爲。
誰說護國大將軍武功盡失的!
就連護龍尊主都不是他的對手!
一瞬間,謠言不攻自破!
皇甫非煙墜地之前,有一個人快蘇易澈一步接住了她。
蘇沫然扶着皇甫非煙,穩穩當當地落地,蘇易澈緊跟着落下。
“這個女人我先帶走了。”蘇沫然只是簡單地跟蘇易澈說了一句,然後扶着面色慘白的皇甫非煙離開了。
皇甫非煙再度醒來的時候,人是在蘇沫然的牀上。
看見是蘇沫然在照顧她,皇甫非煙很是詫異。
“怎麼是你?”
“不然你希望是誰,蘇易澈嗎?”蘇沫然反問皇甫非煙。
“呵……”皇甫非煙輕嗤一聲,“怎麼,想要問我要解藥嗎?”
“原來易筋生血丹還可以被當做毒藥用啊,我倒是孤陋寡聞了。”蘇沫然聳了聳肩,十分淡定地說道。
易筋生血丹一詞從蘇沫然的口中說出,皇甫非煙的眼睛裡面便浮現了驚訝之情。
“你知道?”
“沒什麼好驚訝的,”易筋生血丹不但不是毒藥,而且還是很難得的療傷治病聖藥,對於治療部分的先天癱瘓有奇效,皇甫非煙讓蘇沫然吃下易筋生血丹的用意究竟是想要害她還是想要幫她,蘇沫然還不至於分不清楚。
雖然那個時候的蘇沫然還不太清楚皇甫非煙的用意,但至少她可以肯定,皇甫非煙對蘇家,並沒有那麼大的恨意。
“倒是你,用隱龍決修復了蘇易澈受損的丹田和奇經八脈,換來自己身體受創,值得嗎?”
隱龍訣是上古秘學,並不是那麼好使用的,即便是皇甫非煙,也不能很好地使用它,她在修爲不到家的情況下,強行用隱龍訣爲蘇易澈治癒創傷,換來的後果就是自己身體受到重創。
被隱龍訣反噬的話,很可能自己以後都不能使用戰氣了。
“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皇甫非煙扭過頭,不去直視蘇沫然。
她不知道什麼是值得不知道什麼是不值得,她只知道,她愛蘇易澈,從十多年前開始就愛他。
遠遠地看着他幸福,這樣就很好了,她不貪心,不圖多。
可是後來,他變了,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因爲他心裡頭的那個她離開了他……
那時候的皇甫非煙很恨,很想做點什麼,可是,她身爲護龍一族的人,在戰爭結束之後就要立刻回到族裡,不能和外人有接觸。
皇甫非煙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蘇易澈了,可是那樣的蘇易澈,她無法釋懷。
所以她拼命練功,讓自己不斷地變強,不斷地進步,終於,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她坐上了族長的位置。
再次見到蘇易澈,那個男人自暴自棄,戴着面具過日子,她恨不得狠狠地撕碎他。
皇甫非煙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不管怎麼樣,最終他回來了……那就好……
蘇沫然看了一眼牀上的皇甫非煙,終究該說她是愛得太深呢,還是愛得太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