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行了多久終於到了逸擎君的擎宮,殷紅的牆,金燦燦的瓦,滄海遺珠般座落在繁密的森林深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本以爲宮中定是會如顏如玉的鏡宮一般杳無人煙,但未曾想一入宮門卻是一派欣欣向榮,井井有條的景緻。
宮妖們穿戴整齊秀麗,來來往往將宮中一切打理地條條是道,半塵不染。由一老宮妖引薦到逸擎君的殿門外時,鳳飛夕已經在心中對他懶散的形象升了一級,可殿門一開,這才升的一級便又跌了回去更甚多跌了幾尺。
鳳飛夕眉梢微顫,只見金碧輝煌的寢殿中正對着門的牀榻上,一絲不掛的一對男女正在毫不避諱地做那交頸鴛鴦。女子面色潮紅,柔柔弱弱地伏在男子肩頭,偶爾,還氣若游絲地喘息幾聲,喘的人雞皮疙瘩掉落滿地。
男子則垂着一雙散漫無神的眼,沒什麼表情,見門開了,提神望過來,平平靜靜開口“哦,是這位小女君,尋我何事?”
他正說着,在他身上用力地女子又若無旁人地喘了幾聲,聲色酥骨撩人。
鳳飛夕暗自嚥了口口水,悄悄瞥了一眼陸之遙,果然見他正面無表情坦坦蕩蕩地看着,好像在看一場猴戲。
逸擎君扶着女子纖弱的腰肢動了動身子,繼續望着鳳飛夕,鳳飛夕這纔想起回答他,倉促應聲“呃...本君來的不是時候,不想逸擎君正在忙,本君還是等逸擎君忙完了再見吧...”
逸擎君泰然應着“不忙,女君是想問我魔界入口在何處吧?我這就帶你去。”說着就要推開身上的女子起身,鳳飛夕臉紅了一把,慌忙轉頭“不不必勞煩逸擎君了,這等小事,讓宮妖領路就好,逸擎君先忙,先忙。”
可是逸擎已經赤果裸地站在了牀外,鳳飛夕不知道,正要擡眼過去,雙眼霎時被一隻清寒細長的手掌嚴實覆蓋住,陸之遙的低語就在耳側“閉上眼。”聽不出情緒。
逸擎慢吞吞地拾起衣服潦草披上身,陸之遙這才放下擋着她眼睛的手。
三人不疾不徐地繞到擎宮後花園,雖說是花園,但實際上卻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森林。林中瀰漫着濃濃的霧瘴,在這青天白日裡就顯現出濃黑的光暈,結界一般圍繞在森林外。林中樹木皆枯死,地上寸草不生,一點兒活的生機都感受不到,叫人壓抑的很,毛骨悚然地很。難以想象桃源鄉一般的逸森山中會有這等景緻,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半如夢幻,一半如夢魘。
三人頓在月亮門外,鳳飛夕微微蹙起眉,有些難以忍受這裡的氛圍,朝陸之遙身邊靠了靠,問向逸擎“這片林子如何會弄成這副摸樣?”
逸擎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道“不過是埋了一地屍骨罷了,只是人在將死之時都會心生怨念,怨念重了,就成這副摸樣了。”
原來是一片墓地,只是“爲何這裡面一座墳頭一個墓碑都沒有?”
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母親嫁過來時,父親已有幾百嬪妃,母親過門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幾百個女人和其兒女盡數斬殺,扔在了這座庭園,也由此做了一條供她回孃家的近路,一舉兩得呢。”
鳳飛夕愣怔了片刻,有些詫異,也有些理解,偏頭看了眼陸之遙,回去續道“那麼逸擎君的父君如何做的?”
逸擎昂首望天,涼涼地“父親難以承受,再不理母親,此事傳到舅舅那裡,舅舅要殺了父親,說他不知好歹,被母親攔住了,但父親寧求一死,說對不起泉下的一衆妻兒,說他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遇見母親。母親晃神的一瞬間,舅舅殺了父親。後來母親暫代王位,那時母親已有身孕,我自出世那日加冕稱王后母親就嚥了氣。你說,這錯的到底是父親,還是母親呢?”
鳳飛夕張了張口,無言以對。逸擎君父母這段情,在人看來如何錯的都是他母親吧,但鳳飛夕不願承認。她也不過是因爲愛所以想要獨自佔有,這是錯麼?她不這麼認爲。
逸擎沒有等她回答,囑咐了一句代他向舅舅問好後便拂袖遁了,他的背景有些單薄,有些蕭瑟。
踏過這道月亮門時,陰風陣起,耳畔彷彿還能聽到悽慘的鬼哭狼嚎,枯樹枝踩在腳下咯吱作響,就好像踩在一地血粼粼的白骨上。
陸之遙沒什麼表情地在前面走着,鳳飛夕隨在後頭,扯了扯他月白的雲袖“陸之遙,如果你是逸擎君的父親,你也會那樣做麼?”
他回首望她,沉吟了片刻“喵喵,你想說什麼?”
她愣了一下,擺擺手,大方坦蕩地“只是突然在想,如果你身旁有什麼別的女子,我說不定也會如逸擎君的母親一樣把她們都殺了,到時候你會怎麼做?”
他的眸光寧靜,淡若雲風地說“我的身旁不會有別的女子。”
她又一愣,笑了“也是。”也是,愛上陸之遙的好處就是不必擔心他會愛上其他女子,壞處就是得絞盡腦汁地想讓他如何愛上自己,很有可能的是也許窮極一生她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走着走着眼前一黑,墜入了一團黑暗,這期間陸之遙攬住了她的腰身,帶着她緩緩墜落了下去。
回神時,二人已身處不見天日,永處黑暗的魔界之中。
與鳳飛夕料想的不同,本以爲所謂魔界會是窮山惡水,寸草不生,杳無生機,魔獸橫行的一派荒瘠景象,但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
面前這座與鳳飛城夜景無差的華街鬧市當真是那傳說中所謂的魔界?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了一聲示意它需要進食了,陸之遙攬在她腰間的手着力掐了掐,喚她回神“餓了?找間店吃點東西住一晚明日再去尋人吧。”
她臉一紅,機械點頭。眼下他的手還輕輕攬着她的腰身,二人緊貼在一起,商量着吃飯住店這種事,總覺得好像夫妻二人出來遊玩一樣,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並步行在魔來魔往的街市上,鳳飛夕欣喜之餘又有些疑惑,今日陸之遙也是邪了門,自打到了魔界就一直沒鬆開攬着她的手,這是怎麼個意思呢?
想着想着她狐疑地轉頭,竊聲一笑“你總摟着我做什麼?”
他的眉梢一顫,瞥了她一眼,悠悠地道“這裡各種怨氣戾氣太重,你心神不穩,許會迷失自我,記住,要一直在我身邊。”
她呲牙一笑,眯起眼“恩,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繼而毫不知羞地也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身,感受到他極其輕微的一怔,打心底裡覺得魔界真是個好地方。
落腳的這家客棧牌匾旁掛着兩隻大喜的紅燈籠,堂中也貼了幾個喜字,稍一打聽,原來是店老闆明日要嫁女兒了。
二人在堂中用膳時,來了個官吏打扮的小魔,傳話說翩舞魔君已得知鳳飛夕來到此處,今日時辰有些晚了,讓她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來轎接她入宮。
這個魔君消息倒是靈通,吃過飯鳳飛夕招店小二來問還有沒有客房,小二張口就來“還有很...”多字還沒出口,鳳飛夕在桌下使勁踩了他一腳並給他使了使眼色,他忍痛愣愣地看了看陸之遙再看鳳飛夕,瞭然道“奧!有是有!但是就還有一間了,二位客官如何?”
恩,鳳飛夕滿意的讚歎,還算有點眼力見兒。遂瞄了一眼平靜抿酒的陸之遙,裝模作樣地輕咳了一聲“呃...這可如何是好呢,方纔已經告訴那個小官叫他明日來這裡接了...”
陸之遙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撐着下巴瞧着她,脣輕啓,聲如玉“那就住一間吧。”
鳳飛夕朝他呲牙一笑,天真無害似得。
扭扭捏捏向來不是她的作風,更不是陸之遙的。
入夜,雖然魔界一直是夜。二人毫不推讓地並肩躺在一牀被子裡,因爲陸之遙的那句‘要一直在我身邊’,今夜的鳳飛夕膽兒更肥了,側身抱住他一條胳膊,他垂眼看她,有些無奈“做什麼呢?快睡吧。”
她的眸子炯炯發亮,映着他水墨畫一般的面容,有些臉紅,語氣卻很平穩,輕柔“我們做白日裡逸擎君與那女子做的事吧。”
陸之遙這次是真的怔住了,半響沒回神,直到被她用手指戳了戳臉,才從她懷中抽回手臂,摸了摸她的頭,聽不出情緒的“別鬧了喵喵,睡吧。”
她簡直是豁出去了,章魚一般手腳都扒在他身上,頭悶在他懷前“不要。”
她的身間有清香的酒味,想來是方纔喝的有點過了。陸之遙有些拿她沒轍,撫了撫她的背“聽話。”
等了半刻沒有人回答,垂眼一瞧,原來懷中那人已經呼呼地睡着了。
朦朧間鳳飛夕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擺正放好,末了,好像還有什麼柔軟的物什在她的脣上輕輕點了一點,涼涼的,軟軟的,像是...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