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先生,你說我這身體到底能支撐多久呢?其實我很害怕,我很害怕離開他了之後,他又會變得殘暴不仁,恩師,他其實是有病的呀,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靈玥和玉樹子逸並肩走在去往景陽宮的路上,藤蔓糾葛,花團錦簇,有斑駁的光影從密蓋的樹葉間灑下來,灑在靈玥蒼白瑩透的肌膚上,彷彿竟能照出淡藍色的筋脈。
“月主,你最近還頭痛麼?”玉樹子逸問道。
靈玥笑着搖了搖頭:“不疼了,只是偶爾時候會莫名奇妙的覺得心裡很難過,很難過,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來,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一樣。”
玉樹子逸聽得心中一片愴然,沒有接話,許久,才微笑着勸慰道:“月主,要對自己有信心,也對臣有信心,不管什麼病,臣都能爲你冶好的。”
“玥兒知道。只是辛苦鶴先生了,鶴先生爲了我這個病,又有好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了吧?”在景陽宮靈霄寢殿的時候,每日睡到半夜,她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總能看到另一間屋子裡亮着一盞明燈,窗紙上映着淡淡的剪影,還有翻書的聲音在夜間格外的清晰入耳,甚至在有一天晚上,她無意中看到了他撕下面具後露出來的真實面貌:清奇俊逸,我見猶憐,果然是一位如同仙鶴一樣超凡脫俗、雲淡風輕的俊美少年呀!
“其實鶴先生與我的一位故人很像的哦。”靈玥突然笑道,眼中有隱隱的擔憂。
“是麼?月主的故人?”玉樹子逸的聲音裡透出一絲質疑,她不是說過,她自小生活在宮中,除了月祖母與五位師傅外,沒有與其他任何人接觸過麼?
“是呀!難怪玥兒第一次見到鶴先生的時候,就會感覺不一般的親切呢!尤其是鶴先生的畫,恩師讓我細細的品鑑了一下,真的和那個人很像呀!”
玉樹子逸呆住,他就算是傻子,也該聽出了靈玥話中的意思,原來這個女孩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她只是沒有揭穿而已。
“玥兒表妹,你早就認出我來了,是麼?”玉樹子逸頓住了腳步,改口親切的喚她的名字,問道。
“是呀!”靈玥一聲幽嘆,轉身望向玉樹子逸的臉,“子逸表哥,你對玥兒說過的話,玥兒一句也忘不了,在你用竹葉之歌將玥兒引到竹林的時候,在你爲玥兒冶病的時候,在你坐在玥兒牀前鼓勵玥兒要堅強活下去的時候,你說過的每一句話,玥兒都已銘記於心,無法忘記。你身上永遠都透着一種特殊的氣質,能讓玥兒感到寧靜,平和,溫暖,安全,快樂,如果不是你終日的守在玥兒身邊,時時刻刻提醒玥兒要堅強,提醒玥兒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玥兒還真的一個人撐不下去。所以,子逸表哥,玥兒真的要感謝你,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要僑裝打扮混進王宮來到我的身邊。”
“玥兒表妹——”玉樹子逸忽然激動的打斷,“你相信子逸表哥麼?相信我來到你身邊只是爲了幫助你?”
“可是,你的母親紫露姑姑卻是因爲我死的呀!難道你不恨我麼?”靈玥愧疚的問。
“那不關你的事!”玉樹子逸再一次打斷,“那都是華澈所爲。”
“可是恩師卻是因爲要救我而殺了紫露姑姑。”靈玥悽惻的一笑,“好像他每次殺人都是因爲我,是不是我靈玥纔是罪魁禍首呢?”
“玥兒表妹,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他是他,你是你,你們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人。”
“是麼?”靈玥搖頭苦笑,“可縱然他有太多的不是,他卻沒有對不起我,他對我的恩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多到我無法去報答他,所以,此生,玥兒必不會以恩師爲敵。”
玉樹子逸神色一黯,靈玥又接道:“但我也不允許他傷害到你們任何一個人。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麝月國的子民。”她笑了起來,戚然道,“所以,我一定要活着,與他同生,共死。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制衡他與那些蓄意謀反的判逆者的力量,但我靈玥一定會盡力,除此以後,我真不知道我這個月主還能爲麝月國做些什麼?”
“玥兒表妹,原來你並沒有想奪回屬於我們靈氏一族人的權力麼?而只是想制衡?”
“是啊!天秤還是永遠平衡着好呢,不然,有哪一方沉下去了,對這個麝月國都不好,子逸表哥也知道,自上一代月主靈慧冊立爲月主之後,判變就接二連三的發生,我們這個麝月國已經不起內亂了呀!何況都是兄弟姐妹之間自相殘殺,玥兒真的不想再看到了,不想再看到有親人死去了。”
“也不想看到兵師華澈死去?”玉樹子逸反問。
靈玥有些愧疚的看了玉樹子逸一眼,默然的點了頭。
玉樹子逸沒有再說話,許久沉默之後,最後只淡淡的道了一句:“景陽宮快到了,月主該到靈霄殿就寢了。”
靈玥知道玉樹子逸心中還有埋有仇恨的種子,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言,而向景陽宮的大門邁了進去,卻在突然之間,頭一昏,意識陡然模糊,向後倒了下去。
“玥兒表妹——”
當玉樹子逸緊張的將靈玥抱起,奔進靈霄殿的時候,他們的身後有一道跟蹤已久的人影悄然離去,那人最後來到了白夢宮,將一卷軸遞呈給了上宮主“靈紜”,也就是靈雨相。靈雨相打開卷軸,看過之後,問道:“夭瞳,你將這幅圖給我看是何意?”
“宮主,你再仔細看看這幅地圖,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新發現?”
“哦?聽你這麼一說,這似乎像是一張藏寶圖呀?”靈雨相半諷半喜的問。
“宮主果然獨具慧眼,這張圖雖稱不上是藏寶圖,但也與藏寶圖無異了。”
“何解?”靈雨相俯身問,眼神中帶着好奇的企盼。
“待夭瞳細細說來。”陰柔嬌美的少年莫測的一笑,連忙飛跑到了靈雨相身邊,手指着那幅地圖上的每個角落,點在了一片深藍色上綴着的一顆“明珠”上,問道,“宮主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靈雨相反問,按了按額頭,“哎呀,這圖我看得實在是頭疼,你能看懂,你就給我講講吧?”
“是。”夭瞳得意笑道,“這大片的深藍色是海洋,而這顆明珠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海島上的麝月國。”
夭瞳話未說完,靈雨相突然吃驚道:“我們麝月國就這麼小一點地方,那這麼大一幅圖畫的又是什麼?”
“汐夢川。”夭瞳答道。
“汐夢川?”靈雨相睜大了眼眸,更加詫異的問,“就是夢神所創的整個世界?”
“不錯。這一整幅地圖所畫的是汐夢川,其中心地域乃是中原御龍國,而南面海洋上的這個島就是我們麝月國的所在地,東昕曄,西風鋑,北魔雪。宮主,你再看這圖上所畫的箭頭——”
“這箭頭是從我麝月國出發,延伸到中原,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宮主還不明白。”夭瞳趁機譏諷了靈雨相一番,又接着道,“這是戰爭的路線,這說明華澈有徵服中原的野心。他在我麝月國已握有全部兵權,你想他本已權傾麝月國,至高無上,爲什麼這幾年還要徵兵練兵養兵,還修築長城、烽火臺,建海船,他雖表面上說着爲加強國防,抵禦外敵入侵,其真正的狼子野心,由此可見。”
“難怪,難怪……”靈雨相似乎恍然大悟,“我就知道華澈必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將我靈氏一族的王權握在手中,原來他也只不過是想利用我麝月國的兵力來征服汐夢川大陸而已。好一個兵師華澈,好一個偉大的理想,這個男人果然很了不起。”一連幾個讚歎,她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問,“可是,這幅地圖,你又是從哪裡找來的呢?不會是你自己畫出來,哄騙我的吧?”
“豈敢豈敢,夭瞳就是有一百條命也不敢哄騙宮主。”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從華澈的資料庫裡偷來的。你就不怕華澈發現這幅地圖不見了,拿你開刀嗎?”
“宮主怕什麼,夭瞳既然有辦法拿出來,就有辦法再放回去。”夭瞳眯眼一笑,“不過,夭瞳又覺得這幅地圖放回去實在是可惜了,它應該有個更有價值的去處?”
“哦?什麼去處?說來聽聽。”
“宮主不是想要怎麼懲罰一下玉樹子逸麼?不如,我把這地圖放在他的醫藥箱裡,然後,再按原計劃,來個捉姦在牀,他玉樹子逸就是有十個腦袋,也有口難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宮主,您看怎樣?”
“哈哈……”妖豔的女人突然瘋狂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又似樂極生悲,“你這一毒計可要把我的子逸表弟害得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就要看宮主你舍不捨得了?”
“也罷,就按你說的去做吧!”靈雨相揮手道,“先用借刀殺人一計利用流影汐來離間華澈與靈玥的感情,現在又來個無中生有,你這肚子裡到底還有多少壞水呀?”
“宮主過獎,只要宮主看得起我夭瞳,這肚子裡的壞水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哈哈……夭瞳呀夭瞳,你真是從骨子裡壞透頂了,好,我靈雨相就要將你肚子裡的壞子用到完爲止。”
夭瞳也陰邪的大笑了起來,靈雨相拋給他一隻精美的小瓷瓶,叮囑道:“記得這種藥不可多放,亦不可少放,只需添滿一指甲即可,否則,我這個聰明的子逸表弟很有可能查驗出來,他給靈玥喝的藥可是每一味藥材都仔細的查驗過的哦,從未有疏忽。他可是時刻提防着我會下毒害他的玥兒小表妹呀!”
夭瞳接過小瓷瓶,躬身應答道:“是。請宮主對夭瞳放心即可。”
“去吧!事成之後,立刻回來通報我一聲。”
“是。夭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