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又是一日空等,朝堂之上,百官抹汗憂嘆,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已經有七日帝君華澈與月主未理朝政,百官們手中的摺子已堆積如山,裝進蘿筐,被殿頭官車運至了兵策府,自華澈下令舉國搜捕中原御龍國太子曜光及其同黨之後,各個地區連續發生了多次暴亂,寧可錯殺,不可放虎歸山,百姓陷於水生火熱之中,積怨則反,而地方官員的鎮壓只會令此局勢日益加劇,路有死骨,怨聲載道,有書飛城起義作了先例,各方地區又陸續出現了一支又一支反抗暴君的起義軍。
“國難當頭,麝月國如今是內憂外患,帝君以武力鎮壓判民,終至民怨反朝,君不得民心,我朝危難在際,若帝君還不肯上朝,麝月國必亡矣啊!”
有輔佐兩朝的老臣捶胸頓足的握卷痛斥,百官連聲嘆息,好不容易等到趕赴朝堂的殿頭官前來報訊,沒有想到又是一句:“帝君今日不臨早朝,請百官將奏摺交於奴材,有本的留此,無本的退朝——”
“帝君到底怎麼回事?”“是呀!都已經七日未理朝政了,臣等都有重要的事稟奏呀!”
百官交頭接耳,搖頭怒嘆,最終也只能丟下摺子,無奈的離開。
幽夢雅院,月落清輝,百花羞澀,靜美而憂傷,一如女子的嬌顏。
華澈靜立於風中,摘了一片樹葉,凝眸沉思,細聽着風訴的聲音。
我真的錯了麼?用世間最完美的華衣來包藏你的容顏,雖不曾給你自由飛翔的翅膀,但卻一直在爲你遮風擋雨,一直以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給予我一生的最好回報,用你最完美的笑容來作爲我們愛情的奠固,可是最終我還是失去了你……
“我靈玥願以亡魂祭,成就你千古美名……”
“如果我幽逽逃不過這一劫,不要救我,求求你,不要救我……”
爲什麼你們每一個離開我時都是這麼的決絕?
又是一夜曇花盛開,短暫的美好!他通過了七日的靜思,在此別院中反覆回想着輪迴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你只能救一人,你會救誰?澈兒哥哥,起死回生,逆天改命是必定會遭到天遣的,而且被還魂者如果自己不願醒來,你就是殺一千人殺一萬人也救不了她?
靈玥的靈魂被另一個人所牽引着,暫時不會轉世輪迴,但是,你若想救活她,就得殺了另一個人,也就是她靈魂的另一半所有者——公子蓮汐!
所以,只要找到了公子蓮汐,她就有望活過來!
他輕輕的擡起手,脣邊泛起一抹不知何意的笑容,不錯,只要你能活過來,聽我說一聲道歉,殺任何人都無所謂!
“帝君……”
風逝,拂過鬢髮的幽涼,他轉身,看到一黑衣女子向他下跪,女子手中提着兩個血淋淋的包袱,她顫抖着啓脣冷聲道:“我追了七天七夜,才追到靈雨相與其謀士夭瞳,現在,我已完成任務,將此二人的人頭帶了回來,請帝君過目——”
青衣的女子一直沒有擡頭,一雙蒼白的手卻似冷得發抖,緩緩揭開了那兩個包袱,兩顆頭顱如球一般的滾了出來,女子卻頹然倒下!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狠,更出色!”他將她抱起,從幽夢雅院走了出來,曇花一片又一片的謝落,彷彿又是另一個靈魂的飄零。回到兵策府,蓮花燈掌起,將一間冰冷而幽暗的房間照亮,女子全身是血,卻依然掙扎着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帝君,我聽說,你正在派人尋找公子蓮汐,所爲何事?”
流影汐問,華澈冷笑而不答。如今,他的身邊已無別人,就連兵策府的侍女們都不敢再接近他,就更別說有人能進他的臥龍居。
沒有人敢進,而她卻竟然進來了!
“如果你尋她是對她不利,我,一定會背叛你!這是我們的契約,我替你賣命,而你必須保神龍閣所有人的性命!”
女子忽然狠狠的說了這樣一句話,而華澈卻笑了起來,反問道:“你知道神龍閣一別之後,我爲什麼會派人將你引進宮來麼?”
“爲什麼?”難道不是覺得她有利用的價值麼?就如他所說的,她夠狠,夠出色!
“那個時候,我覺得你身上有一點很像一個人,所以,你吸引了我……”
像一個人?是他自己麼?呵,我一直都覺得我們是同類,因爲我們一樣狠,爲了心中所愛,不惜一切!
“一個我最愛的人……可笑,愛這個字說多了,就會一次又一次的貶低它的價值,最終到沒有所愛……”
華澈喃喃自語,流影汐卻突然感到害怕似的愕然。
“你知道這間臥龍居爲什麼會成爲禁地麼?除了我,沒有人敢進來!”
“爲什麼?”流影汐突然感到一絲冷意浮上心頭,莫名的陰森恐懼。
華澈掌燈而行,走到臥龍居內室深處,按動某一處的機關,打開了一扇門,門開,一團霧氣漫過他的雙足,涌了出來,流影汐好奇的跟了進去。
“啊——”踏進密室,兩張蓮花玉臺映入她的眼簾,她驚得差點一聲尖叫,連忙捂緊了嘴巴,靜靜的看着蓮花玉臺上躺着兩個女子,一幽魅妖異,一清絕如仙,正是麝月國的王后幽逽與月主靈玥。
原來,原來她們都已經死在了這裡!
可是華澈卻從未將此事昭示天下,更未給她們舉行葬禮!難怪這七日來,作爲初登帝位的他卻從未上過早朝,而王后幽逽與月主靈玥的逝世恐怕也只有他知道,他竟然將她們藏在了自己的寢宮,瞞過天下人!
他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又爲什麼要讓她進來,知道這個可怕的事實?
“她們,是朕這一生中真正愛過的女人,但都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我,朕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這個問題,我想交給你來回答我?”
“我?”流影汐詫異的看着這個抱着自己心愛女子的男人,褪去了帝王的威嚴與冷酷,他也不過是一個失去所愛被悲痛侵蝕內心的普通男人,有着別人所看不到的脆弱,卻蘊集着一種可怕的毀滅力量,暴風雨前的安寧,若到迸發的時候一定會不堪設想。
“是,你來回答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流影汐見兩絕色女子在空濛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臉,只覺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與害怕,“你爲什麼要問我?我都不知道她們怎麼死的?”
“她們都是因我而死……”一個是被他強暴至死,而另一個卻是爲了助他而被敵人殺害。
華澈說得很平靜,流影汐便感到更加的畏懼不安,因爲她不知道那平靜的外表下到底掩藏的是怎樣可怕的力量。
“你,你……”她很想罵一句,你是不是瘋了,但是她還是不敢說出來。
華澈卻笑了起來:“不回答我也沒有關係,從今天開始,我們的契約結束,因爲……”他的眼眸陡地又變得陰冷而雪亮,“我一定會殺公子蓮汐——”
只有殺了她,玥兒纔會活過來,如此便很好!
“你現在還有一個機會,離開我,馬上逃走!否則,朕也一定會殺了你滅口!”
流影汐雙目陡地睜大,很憤怒卻又很害怕的瞪着他:“我也說過,如果你對神龍閣的人出手,我一定會背叛你!”
“一盞茶的時間內,若你還沒有離開王宮,朕一定會派人截住你!”
流影汐臉色大變,飛快的奔出了臥龍居,並一直向王宮外奔去!
華澈的手撫過靈玥的臉頰,聲輕如泣,飽滿愧痛與深情,喃喃自語道:“玥兒,很快,我就可以救活你了,等你醒過來,無論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一定會成全你,我只要你活着——”
轉身,他抱起了幽逽,走出了臥龍居,召文武百官議事,頒旨昭告天下,王后殯天,即日舉行國葬,儀式不容輕減,長達三日,舉國同哀!
正式大葬之日,華澈又在幽夢雅院裡獨自彈了一曲《葬花吟》,曲終琴絃斷,五指凝血,落於琴身,花落而知悲,隨風即散。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彈琴——”
琴與佳人陪葬,永別今生。來世,我亦無資格與你再度相遇。
“如果我幽逽過不了這個劫,不要救我……”
“幽逽的這一生,只爲你華澈而活過……”
他走出幽夢雅院的時候,卻見書瀲泊一個人用手轉動着輪椅,向他慢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