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昌仁帝的萬壽節就在年後二月裡,北山送來消息,昌仁帝聽了那位中書令大人的建議,準備先下手爲強,在他的萬壽節上將你這位前去祝賀的鑠王世子囚禁起來。並且,玉京那邊的兵營也開始加緊操練起來了,看來戰爭比我想的還要快上那麼一點。”

衛謹之坐在桌案前,快速的翻過那些厚厚的信,通過其中的暗語解讀着北山想要傳達的消息。

姬臨琅就坐在他對面,臉色依舊是如以往一般的冷然,同樣在看着衛謹之交給他的信,但是速度就沒有衛謹之那麼快了。衛謹之那擁有超強的記憶能力理解能力的腦袋,曾被三人中最不靠譜的祁安瀾稱作妖怪的頭腦。

聽見衛謹之說那昌仁帝準備挖個陷阱給自己跳,姬臨琅的表情還是沒有一點動容,淡定的說道:“中書令寧續歸?看樣子,昌仁帝已經十分信任他了,也不知道該誇他有實力還是該誇他背後的主子三皇子有能力。說起來,當初在隱山書院,你這個一向喜歡躲在人後的爲什麼忽然要出那個風頭將他打的片甲不留,就爲了讓他記恨你?”

“呵,寧續歸這人固然有能力,但是太傲氣,從進書院開始就揚言要成爲一代名臣,想讓我不把算盤打到他身上也難。爲了讓他忌憚我爲現在鋪路,我也就不得不出面殺殺他的傲氣了,你瞧他這不就像昌仁帝諫言要對江南的幾個世族出手。多虧了他,祁家,就是閒舟的那位暴躁的弟弟終於願意同我們走上同一戰線了。”衛謹之頭都沒擡,翻着面前的一堆信,聲音裡的愉悅顯而易見。

姬臨琅瞟了好友一眼,什麼都沒說。其實這位最感謝那寧續歸的地方,就是他出的那個聯姻的主意,把那岑家小姐送到了衛家吧。

“自從皇太子意外逝世之後,北朝朝堂是越來越亂了。”衛謹之單獨拎出其中一封在不顯眼處蓋了紅章的信交給了姬臨琅,一邊說道:“二皇子爲人暴虐,朝中官員大多不喜,但是他是前皇后嫡子,逝去的皇太子親弟,佔着個正統,昌仁帝念着前皇后舊情也難免對他多看重。”

“林貴妃所出的四皇子雖然年齡尚幼,但是林貴妃同身後的林家可是對皇位虎視眈眈,最近那位貴妃娘娘孃家可是不少在武將文官之間暗地裡結交,壯大勢力的。昌仁帝看樣子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等他再活個幾年,說不得這位四皇子剛好長成會更適合儲君這個位置,所以四皇子的潛力也很被人看好。”

“不過今日,我要與蕭復說得乃是三皇子姬罄風。”衛謹之想起了岑蘭芷曾經與他交談時說起的這位三皇子,眼睛微微深了那麼一些。

姬臨琅剛看了信的前幾行,就微微顰了一下眉說道:“我記得從前闌亭你的人在玉京裡傳回來的消息說,這位三皇子醉心山水,無心皇權,現在看來,三皇子果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這事說起來還是蘭芷的功勞,她對這些事總是有她自己獨到的看法,讓我受益匪淺。與她談起這位爲人低調的三皇子時,她言道這位三皇子是她覺得最有可能成爲下一代皇帝的皇子。能讓蘭芷評價這般高的男人,我自然要好好的瞭解。這麼一查我發現這位三皇子果然不平凡,三皇子府等閒安插不了人手,幾個月過去,這纔有了些進展。”

衛謹之感興趣的笑容,再加上信中所述的內容,看的姬臨琅這個手裡人命不知幾何的人都有些惡寒。

實在是這位外界傳聞淡泊閒雅的三皇子暗地裡所作所爲太過聳人聽聞,姬臨琅這種從小受到正統教育,正氣凜然的公子自然沒有聽過。

這三皇子有個嗜好,就是喜歡把得罪他的人活生生的抽出身體裡的骨頭。他據說喜愛養花,被完整的抽出所有骨頭的人就會成爲他養着的花的養料,至於那些骨頭,人的頭骨他會打磨好用來種花,其餘的骨頭都會打磨成各種樣子,用在各種地方或者只是單純的收藏起來。和他結的仇越大,那人的骨頭就會被他更加妥善的保存使用。

據說二皇子生辰,三皇子就暗中令人抓來了二皇子最寵愛的一位小妾,拆除了她的骨頭,用那些骨頭做成了扇骨送予了二皇子。二皇子絲毫不知,自己尋找不到的愛妾已經成爲了自己庫房裡的一柄骨扇。

這種事跡太多了,隨便拿出來一件都是駭人聽聞,若是被其他人發現恐怕要引起軒然大波。

這種癖好,實在是聽着就覺得不能忍受,只要想想拿三皇子每一日都生活在那些死人骨頭的包圍中,姬臨琅就覺得三皇子大約是個瘋子。

“這位三皇子果然厲害,察覺的非常快,爲了得到這些信息,北山已經不得不帶着人暫時退出玉京了,好在他們及時收手,否則連玉京都出不了。我已經讓北山回來,玉京那邊只剩下西山還在,已經假投到了林貴妃的四皇子陣營中。”衛謹之將姬臨琅看過的信都拿着,推着輪椅緩緩來到了一邊的一個炭爐前,將信一封封的遞過去燒了。

嫋嫋的青煙薰得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看得到他在笑着,隱隱有些興奮的模樣。普通人聽見這個事會覺得興奮有趣嗎?

姬臨琅看他這模樣忍不住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位好友看着君子,其實他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有一點他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很無聊,不管是和他一起謀劃着摧毀衛家奪得其他世族的支持,還是在玉京安排各種內應傳遞消息,都並不能讓他感到很有興趣。

連謀反都無法讓他覺得感興趣,姬臨琅真的不知道這位好友到底追求的是什麼。

“闌亭,等這些事結束了,你會怎麼辦?”姬臨琅忽然很想知道這一點。如果他們謀反成功,闌亭不會願意入朝爲官,這一點他清楚,如果謀反失敗,闌亭大概也有能力自保。姬臨琅只是想知曉,這事過去後他想做什麼。

“大概是,將蘭芷留在身邊,寸步不離吧。”衛謹之給了姬臨琅一個他沒有想到的回答。

姬臨琅疑惑的看着這個笑的很溫柔的好友再次開口道:“就這樣?我以爲以闌亭的性子,會想要去做些更有趣的事情。”

“我已經找到最有趣的了,蘭芷足夠我用一輩子去仔仔細細的看個透徹。”

雖然這種時候出現這種心情很不應該,但是不得不說他果然還是很嫉妒,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和夫人的恩愛呢?他好不容易找到個能接近,讓他心動了的姑娘,至今還在躲着他,都不知道在他戰死之前能不能聽到瓊枝叫一聲他的名字。心中涌動着名爲嫉妒的心情,姬臨琅一瞬不瞬的看着衛謹之,企圖讓他知曉自己在生氣。

誰知道衛謹之根本沒理會,轉着輪椅就往外去,“這次主要是想告訴你這些事,其餘的並不怎麼重要的就下次再說吧,我很久沒見到蘭芷了,先去陪她。”

明明纔來了這裡沒多久,什麼叫很久沒見。姬臨琅冷着臉在心中腹誹着,走上前推着他去尋找自家姐姐。這時候姐姐應該和岑家小姐在一起,而且說起來他讓上武帶回來的人應該到了吧。

這兩人尋到梅花園中的寒亭時,正巧聽到一個清越的男聲很認真的說道:“能遇見郡主,貧僧一定上輩子積德都不夠,所以這輩子要繼續積德。”

然後拐過一株梅樹,就見郡主姬雅姒撲向一個穿着白色僧袍的俊朗和尚,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岑蘭芷在旁邊的亭子裡端着一壺酒,趴在欄杆上興致勃勃的看着。

因爲來到這裡時恰好聽到姬雅姒那樣悲傷自嘲的語調,不自覺就出聲反駁了並且說出了心聲的聞淨,在姬雅姒撲到他懷裡的時候驟然僵住了,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臉色乍紅乍白。

“請,請放開貧僧。”

“好不容易你這次沒防備被我抓到了,怎麼想都不可能放開的吧。”姬雅姒笑的流氓,完全沒有一點方纔說話時的悲傷。

與人論佛時字字珠璣說得人愧而退敗,無數次開壇講經,面對挨挨擠擠的聽經人羣都從不膽怯,淡然的如同殿上菩薩的聞淨大師,此時就像個普通的情竇初開的害羞少年郎那樣,紅着耳朵小幅度掙扎着,又被女流氓郡主牢牢抓住。

“這……不是,貧僧方纔……”

“姐,聞淨大師是我請來的,你那什麼以後說不定會戰死沙場的話以後就別說了,有我在,你這輩子都別想上戰場,就在你的錦繡窩裡待着吧。”姬臨琅走上前,就對耍流氓中的姬雅姒說道,然後不等她回答又對看到他們到來後感到更加不好意思的聞淨說道:“麻煩聞淨大師將我姐姐帶回去。”

姐姐一不高興就要壓榨他,他這個做弟弟的也很苦惱。

等他們離開了,岑蘭芷也走了過來,代替姬臨琅自顧自扶着衛謹之的輪椅往外走,笑嘻嘻的說道:“闌亭我們去看兔子,剛纔東風讓瓊枝來和我說兔子捉到了。”

說完,她又停下腳步轉頭意味深長的看着姬臨琅,“世子殿下,方纔瓊枝說到後山去看花,你不去佔便宜嗎?就像這樣~”她還好心的做了個示範,在衛謹之臉上親了一下。“說不定瓊枝就從了你呢。”

姬臨琅看着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姑娘好像有點奇怪,不過他還是考慮了下她看起來極不靠譜的意見,然後搖了搖頭。不能這樣,瓊枝會打他,她不會客氣的。

岑蘭芷這才笑了,“很好,要記得保持這個正人君子的風範。瓊枝不在後山,在左邊的小山道上幫我摘梅花,你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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