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它亦不是可以被隨便束縛在此處的,而是自願駐守於此,等待一個讓它甘願爲之衝破束縛、刀殺天下的人。
此時,刀身上的那對以晶鑽鑲嵌在鳳首之上的凌目鳳眼,光影斑駁的冰漫流火之中,竟然倒影出一抹浮寂沉水一般的無邊落寞來。
這股落寞,就那麼深深地感染了千月方漸平靜的心。
落寞襲來,如秋水靜流,襲上心頭,令人生出一股沉靜。
千月腳步微動,緩緩地就地而坐,隔着那築在水中的青石板路,漫不經心的支起下巴,與高臺之上斜立的狂刀,遙遙相視。
風止無聲,刀無聲,人,亦無聲。
千月靈動的眸子染上一絲愜意散漫,刀身上那對凌目鳳眼亦是有靈性般,漸漸地斂去凌厲,散出點點柔和的玉色雪影。
一刀,一人;一人,一鳳,便如此相對而視,宛如相識多年的朋友。
自高處滴落的水滴,一滴一滴,一聲一聲的敲擊着青石板的小路,落地的瞬間,迸裂出最爲晶瑩剔透、華麗絕豔的姿態,水滴的聲音,亦是如同華章在奏,旋律空靈,扣人心扉。
風動,水動,荷動,而心,靜了。
片刻的安寧,讓一顆原本緊張的心都全然放鬆了下來,千月倚着石臺,支着下巴,漸漸地闔上雙眸,竟然,就這麼睡着了。
恍然入夢。
一入夢,便是天機。
夢中,霧氣氤氳,隱約可見一個身着白袍,頭戴兜帽的白髮男子,手持一串紫晶珠,緩聲踏步而來。
兜帽之下,是一張半遮面的容顏,千月看不到男子的眼睛,只見玉面之上,高挺的精緻鼻樑之下,兩片色淡如水的脣瓣,脣瓣輕啓,又聽到了那深深刻入腦海心髓的聲音,冰雪消融,靜水深流一般的嗓音,說道:“第二樣煉魂之物,乃是琉璃魔瞳。”
千月緩緩地擡起眼,打量着眼前模糊卻又清晰的人影,很想要看清他藏匿在兜帽之中的那對神秘的眼睛,然她才一靠近,還來不及伸出手,便見人影魅影一般飄忽起來,卻是避開了她。
“你是白鳳嗎?或者說,是天風?”相似的裝扮,一模一樣的聲音,開口便是告訴她關於第二件煉魂之物的消息,難道是白鳳入了她的夢?
“都不是。”
“那是誰?”男子否定的回答中,聲音亦是出現了一絲絲的變化,與白鳳的稍有異處,看來,真的不是白鳳,可是,不是他,又會是誰?
“我,無所不知。”對於千月的問題,男子答非所問的回答,然卻又十足的自信。
“天下並無無所不知的人。”千月微微抿脣,並不贊同他的自信,無所無知?這樣說,未免太過自大了吧。
“我不是人。”誰知,男子卻這樣回答,卻讓千月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說自己不是人,原來還可以說的這樣正兒八經的……
“你不是人,那你是鬼咯?”感覺到眼前這個男子不同於正常人的腦回路,千月秀眉一挑,眸中狡黠閃過,如此說道。
“我不是鬼。”
“既不是人,又不是鬼,那你是什麼東西?”忍住笑,千月又接着問道,卻是挖了個坑給他跳。
“我不是東西。”
“……”噗!千月心中狂笑不已,這回答,真是絕了!這恐怕還是她第一次遇到說自己不是東西的!
“嗯,你不是人,也不是鬼,更加不是東西。”一番對話下來,千月忍笑忍的險些忍出內傷,最後,摸了摸鼻子,下了結論,然這一句話,怎麼聽,怎麼有些像是在……損人。
不過,想來這人應該也不會介意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了,千月如是想着,所以這話說的毫無心理壓力,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隨便你怎樣說,反正別人託我轉告的事情,我已經轉告。”意識到千月話中似乎有的陷阱,男子絲毫不見生氣,這樣說着,影形卻是突然開始漸漸模糊起來。
“別人託你?怎樣託的?是誰託你?”眼看着男子似乎要走的樣子,千月連忙喊住,一連三問,她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問呢,怎麼能讓他就這樣輕易的走掉?
“與我交易的人,用交易的方式。”男子回答着,手中紫晶珠動了動,珠玉碰撞之間,發出好聽的響聲。
“交易?怎樣交易?你都做什麼交易?”千月不明白了,知曉煉魂之事的,除了她,便只有白鳳和天風之水,白鳳現在並未甦醒,如果可以與人溝通,完全可以直接告訴她,犯不着再用過什麼交易的方式。
而看眼前這人的打扮,似乎,更符合天風之水的模樣。
難道說,是天風之水知道白鳳會在取得魂血玉如意時出事,特意交託給眼前的這個男子的?
可是,究竟又是怎樣的交易?
“看在你是客人所交待的客人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方便,以後若是想要知道任何天下機密之事,都可以來天機盟找我,我可以給你打個折扣;如果你有什麼仇人不方便親自動手解決,或者能力有限殺不了的,也可以來我的天機盟僱傭殺手,這個也可以給你打折。”男子再開口,話倒是多了許多,只不過,全都是在給自己的招牌打廣告推銷。
千月聽了之後,無法控制的嘴角抽了抽,額上更是掛起了幾道黑線。
“如果想要改變樣貌,是不是也可以去天機盟找你,我看你的易容術,似乎很讚的樣子。”男子一副生意人特有的那種摳門吝嗇模樣,偏偏還穿戴着與天風一樣的衣服,讓千月忍不住這樣吐槽道。
千月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誰知這個男子聽了之後,竟然還真的十分認真的又加了一句,說道:“哦差點忘了,天機盟還經營易容的業務,如果你厭倦了現在的這張臉,也可以來找我,這邊的易容術敢居天下第二,就不敢有其他的組織自稱天下第一的。”說完,又頓了頓,補充道,“不過這個,就不給你打折了,畢竟這年頭生意不好做,我總要顧一顧成本的。”
“你做生意便做生意,爲什麼非要易容成這副樣子?”沒有接男子的生意話頭,千月覺得,有問題還是直說比較好。
“我也不想啊,這樁生意來得急,用入夢的方式,我就必須易容成你所信任的人的模樣,才入得了你的夢啊。”男子說着,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不用說,千月所信任的人,自然就是指白鳳了。
“入夢?那我要去天機盟找你,難道也得睡着了,入夢了,才能去找你?”千月一邊問,一邊卻是在腹誹着,既如此,她所信任的,爲什麼這個男子不易容成白鳳的白雀副體模樣?那樣,豈不是更得她信任?
“不用,牡丹城,三笑點香樓,你到了之後,只要說你要找樓主,便會有人接待你。”
“三笑點香樓?”聽到熟悉的名字,千月自然而然的想起來在那裡,葉飛白一擲千萬金,買到的香料,卻被白鳳鑑定爲劣質香料,不由得看着男子說道,“那麼說,你就是三笑點香樓的樓主了?嗯,天機盟,點香樓背後的組織?原來你就是那個賣劣質香料,又將自己的香料吹捧成極品香料的那個奸商啊。”
這直接的毫不掩飾的話,令男子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尷尬的神色,可惜被兜帽遮擋住大半,千月看不清楚。
男子咳了兩聲,避去被人揭穿的尷尬氣氛,轉了話題又一派正經的說道:“客人還說了,魂血玉如意與琉璃魔瞳之間相互有感應,而據天機盟的機密探測可知,琉璃魔瞳應該是在水家,但具體在誰的手中,在什麼位置,沒有魂血玉如意卻是不得而知。所以,剩下的幾天,你要全力以赴的找到琉璃魔瞳,無琉璃魔瞳,煉魂之事,便無從說起了。”
“嗯,我知道了。多謝轉告。”提到正事,千月又亦是跟着正經起來,認真的道謝。
“既如此,我便告辭了,天機盟與點香樓皆會歡迎客人日後的光顧。”最後又打了一遍廣告,做了一次推銷,男子心滿意足的說着告辭,白霧瀰漫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而千月,也隨之醒來。
面前,仍是那番水月洞天,仍是那口狂刀。
看着眼前刀身之上的那隻鳳,千月站起身子,挺直脊背,卻是對着它說道:“今日有緣相見,相處雖短,然我知你抱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等來你所等待的那個人,重展傲鳳刀狂之勢。”
說完,千月衝着狂刀抱拳一禮,隨後便轉身走到洞口,左手一動,一條綠藤直直的往上躥去,一直到了頂部,千月最後看了那口狂刀一眼,身姿一躍,被綠藤拉扯着,離開了這裡。
出了築寶樓,千月本想再去水家一趟,又想到她對水家瞭解的並不多,知道的也大多是表面的事情,遂改變了主意,直接回到了幻劍師分學院所在的異度空間,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第二日再好好做打算。
第二日,不待千月從睡夢中醒來,天風築寶樓,卻是先發生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