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的聲音傳入耳中,男子猛地看去。
見是剛纔少年去而復返,他臉色一下子變了。
一塊銀子落入婦人手裡,少年語氣溫和:“大娘,我替他賠了。”
婦人捏着銀子,啐了男子一口:“算你走運!”
得到陸玄示意,婦人扭身走了。
門裡門外,二人四目相接。
男子忙去關門,被少年伸手抵住。
“你——”
陸玄把人一推,大步走進去。
男子趕緊關上門,忍着心虛賠笑:“大人怎麼回來了?”
陸玄轉身,冷冷掃量男子。
他還有着這個年紀的少年特有的單薄,個頭卻比這以耍猴爲生的男子高出半頭。
被少年銳利的眼神一掃,男子心裡不由緊張起來。
“不回來,我怎麼能聽到你的真心話。”陸玄看着男子,似笑非笑。
男子頭皮一麻,神色茫然:“您說什麼,小民怎麼聽不懂?”
“先前你和我說畜生就是畜生,不可能像人一樣懂事聽話,剛剛你又對那位大娘說猴子馴好了比人還聽話。”少年眼中笑意令人生寒,“豈不自相矛盾?”
男子連連作揖:“小民剛剛那麼說是不願被那個婦人訛上,小民可不敢對大人扯謊啊——”
一股大力傳來,男子被拽了一個趔趄。
“大人——”
陸玄揪着男子衣襟,直接把他拖進屋中。
院中雖小,好歹光線充足,低矮破敗的屋內則光線昏暗,瀰漫着一股黴味。
男子被揪住衣襟抵在冰冷的牆上,呼吸變得急促:“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儘管少年神色冷厲,他一時還無法想象對方會下狠手。
十六七歲的少年,經的事還少,鮮少有心狠手辣的。
男子暗暗寬慰自己。
可是寒光一閃,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脖頸處。
“大人!”男子一時驚慌,聲音變了調。
近在咫尺的少年面不改色,語氣淡漠:“我沒工夫聽你狡辯。那日你的猴兒爲何失控,現在給我說清楚。”
“大人,小民真不敢騙你,那日——”
後面的話變成了慘叫。
匕尖沒入肩頭,隨着匕首拔出,頓時鮮血淋淋。
“現在願意老老實實說一下嗎?”
沾着血的匕首在眼前晃,晃得男子心驚膽戰。
可要他就這麼承認,還是不甘心。
男子鼓起勇氣,戰戰兢兢道:“大人,您真的誤會了——”
手起匕落,一截小指被削了下來。
這一次男子叫得更慘。
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低矮昏暗的屋中彷彿成了地獄。
血色與暗色交織下,少年淡漠的臉顯得越發白皙,與這情景竟有種詭異的協調。
他拿出一方雪白手帕緩緩擦拭染血的匕首,波瀾不驚問:“現在願意老老實實說一下嗎?”
與先前的話一字不差,落入男子耳中卻完全不一樣了。
望着神色平淡的少年,巨大的恐懼充溢着男子心頭。
他終於深刻意識到眼前少年真的敢殺人。
“我,我說——”男子攥着被削掉半截小指的那隻手,渾身顫抖。
陸玄丟了個小瓷瓶過去,冷冰冰道:“先止血。慢慢說,我不急。”
男子更害怕了。
斷了人手指還準備好金瘡藥,可見這位煞星常幹這種事啊!
男子哆哆嗦嗦上藥,緊張加上疼痛,頗爲吃力。
陸玄冷眼旁觀,毫無同情之色。
二弟失蹤好幾日了,至今沒有半點消息,而種種端倪都指明二弟的失蹤是場陰謀。
想想焦急的家人,二弟的處境,別說同情,就是剁了這混蛋他都不會眨眼。
“可以說了麼?”
少年冷淡的聲音響起,令男子打了個哆嗦。
“我說,我說!”男子徹底崩潰。
陸玄對於能撬開男子的嘴並不意外。
能爲了些許好處害人者,沒有不貪生怕死的。
“有人給了我十兩銀,讓我在長櫻街那處耍猴,等看到人羣中有手腕系紅綢的人出現,便想辦法制造一場騷動……”男子邊說邊打量陸玄神色,哭道,“大人,小民真沒想到後來會出這種事啊!”
只是讓猴兒往人羣中一撲就能得十兩銀,誰能拒絕呢?
“少廢話!”陸玄掃了男子一眼,面罩寒霜,“那手腕系紅綢的人什麼樣?”
男子竭力回憶着:“是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年輕人,那張臉沒什麼特色,當時小民沒有仔細看,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見少年目光冷厲,男子忙舉手:“小民發誓,若有半句謊言就天打雷劈!”
陸玄見男子神色不似作僞,想了想問:“你確定是男子?”
男子猛點頭:“小民確定,這個肯定錯不了。”
“我聽官差說你本來居無定所,那當日鬧出亂子後爲何不離開京城?”
男子一聽苦着臉道:“小民也想啊,可那人特意交代了,往日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不許有任何異常。”
要是知道會遇到這煞星,他一早遠走高飛了。
陸玄聽了陷入沉思。
考慮如此周全,對方這是不想讓人察覺一絲異樣。
可惜老天有眼,馮大姑娘沒有死,還湊巧被他遇到並很快帶回了京城。
“給你銀子的那人長什麼樣?”
男子面露難色:“那人戴着斗笠,瞧不清長相,看穿戴身材也普普通通……”
陸玄見問不出什麼來,往桌上丟了一塊銀子,冷冷提醒:“管好你的嘴巴,如若不然,下次你失去的就不是一截小指了。”
“小民明白,小民明白。”
送走煞星,男子背靠着門緩緩滑到地上。
不知何時回來的猴子見主人一動不動,湊上來唧唧叫。
男子一把摟過發懵的猴子嚎哭起來。
陸玄回到國公府用過晚飯,吩咐心腹小廝:“我要出去辦點事,你機靈着點兒。”
小廝叫來喜,瘦瘦的個子也不高,聞言忙道:“公子儘管去,小的給您打掩護。”
陸玄點點頭,乘着朦朧夜色悄悄離開了成國公府。
他打算再與馮大姑娘見一面,聊一聊她那位表姐。
這種養在深閨的小娘子想見一面就是麻煩,說不得只能翻牆去見了。
當然時間要選好,太早不利於掩飾形跡,太晚對方睡下了不合適。
停在尚書府不遠處,少年望着高高圍牆想:這個時間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