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出擊!”馬明訓手舉明晃晃的大刀來到陣前,怒吼一聲便率領前鋒將士向日軍小隊衝去。
就在兩軍相聚五十米時,對面再次傳來一陣槍聲,由於距離拉近了,此番明軍傷亡更爲慘烈,就連馬明訓本人也被流彈擊中了肩膀。雖說血流不止,可如此緊要關頭根本容不得包紮,他扯下一方衣襟,一邊匆忙扎扎住傷口,一邊快速向日軍發起衝擊。他猜想,還有這短短五十米距離,日軍絕不可能組織起第三輪射擊,因此,接下來便是對明軍極爲有利的白刃戰了。
爲了不給日軍喘息的機會,馬明訓更是命令士卒加快步伐,呼喊着朝坡上殺去。
“呯呯!”
等馬明訓看清在前方佈陣的日軍,一輪齊射再次響起,近百發彈丸毫不留情地擊打在迎面而來的明軍身上,伴隨着痛苦的嚎叫和淒厲的哀鳴,五米寬的山道頃刻間便被數十具屍體堵塞了。很不幸,馬明訓成爲躺在最前面的一具,但這也足以證明他的勇敢和忠誠。
得知“三段擊”神威大顯,明軍大將亦被阻殺,綱直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當即率側近武士衝到鐵炮隊前,一邊高呼“南無八幡大菩薩”,一邊揮舞着太刀向陣型大亂的明軍殺去。原本士氣消沉的日軍,此刻也是羣情激昂,大有絕處逢生之感,紛紛跟隨着綱直衝入明軍本陣。
失去了前鋒大將,明軍自是慌亂不已,面對來勢洶洶的日軍,除了個別將士英勇抵擋外,大部分士兵都作鳥獸散,乘着夜色朝山下奔去,刀光劍影間,由馬明訓組織起來的防線瞬間崩潰,綱直所部以破竹之勢朝如柏本陣殺來,如餓狼般肆意吞噬着明軍的生命。
百餘把太刀在月光的映襯下發出陣陣寒光,飛快地朝明軍中來回砍殺,殘肢亂起,鮮血四濺,直逼得如柏節節後退,狼狽至極,恐懼至極,完全沒了方纔那股自信和驕傲。
“混賬,我方大軍五千,還怕他區區二百倭寇?!”慌亂之中,一名黑甲武將揮舞着狼牙錘衝入亂軍,左衝右突,一邊咆哮一邊瘋狂擊殺,但凡被此重器擊中,不論再厚的鎧甲也改變不了成爲馬蜂窩的命運,一時間,數名日軍武士命喪錘下,足輕殞命者更是不盡其數,戰局在此刻發生了變化,越來越多的明軍停止了逃跑,再次加入對日軍的抵抗,終於遏制住了綱直進攻的勢頭。
這時,如柏本陣中,兩個目睹了整個逆轉過程的明軍士兵聊了起來。其中一人問道:“這是哪家的將軍,如此勇猛,依我看就連總兵大人都比之不如啊。”
想必是怕如柏聽見,另一人連忙做了個“噓”的動作,低聲道:“小聲點,總兵本就對姚將軍有芥蒂,要是被他聽到這些話,恐怕又要出亂子了。”
“姚將軍?你指的是那位將軍麼?”士兵甲問道。
士兵乙點了點頭:“沒錯,那位將軍姓姚名宗釧,是李都督最器重的武將之一,此番不放心總兵孤身入朝,便把姚將軍派到總兵麾下擔任參將,也算是盡兄弟之情吧。”
士兵口中的“李都督”就是已經升任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的遼東總兵官李如鬆,他乃是李如梅的長兄,在平定寧夏之亂和文祿之役中戰功卓著,此番慶長之役本該由他繼續指揮,可出於防範韃靼的考慮,朝廷還是將他留在了遼東,而李如梅則以遼東副總兵的身份協助邢玠入朝作戰。考慮到如梅年輕氣盛,如鬆決定將時任廣寧總兵的姚宗釧劃撥入其軍中,以參將之名輔佐如梅作戰,可沒曾想,這反而成爲兩人矛盾的導火索,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有姚將軍這樣的猛將輔佐總兵不是挺好麼,哪會出什麼亂子呀。”士兵甲感到莫名其妙。
“你真是個榆木腦袋,”士兵乙擡手便要去敲打士兵甲:“有姚將軍在固然是好,可你聽說過功高蓋主麼?”
“功高蓋主?你是想說總兵嫉妒姚將軍?”士兵甲問道。
“不是總兵,”士兵乙指着遠處的李如柏說道:“你看看,都打到這份上了,三將軍(如柏排行老三)還竟不肯發兵助陣,意圖很明顯啊。”
“不會吧,你是說三將軍想借刀殺人?”士兵甲驚出一身冷汗。
“你說呢?早年在遼東,除了總兵,都督最信任的就屬姚將軍了,要不是礙於兄弟之情,這寧遠軍指揮使之位早就是姚將軍的了,哪還輪得上三將軍?現如今姚將軍雖爲一介邊鎮總兵,但在家中的地位遠遠高於李氏兄弟,如此境遇,怎能不讓三將軍動殺心呢?”
聽士兵乙這麼一說,士兵甲頓時氣憤不已,低聲埋怨道:“三將軍怎能這樣,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姚將軍命喪沙場麼?”
“你我這樣的士兵,即便看不慣又能怎樣呢?”士兵乙拍了拍甲的肩膀,安慰道:“即便姚將軍死於非命,這場仗我們也贏定了,無非就是時間上長短罷了,你啊,就好生和我呆在陣後,安安穩穩的豈不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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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甲雖說不甘心,但別無他法,只好站在原地,注視着姚宗釧在陣前孤軍奮戰。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由於姚宗釧的奮戰以及兵力上的差距,日軍開始不支,漸漸有足輕往九龍城逃去,見此情形,綱直咬了咬牙:“現在還不是撤退的時候,即便是死,也要將明軍拖住!”想到這,他舉起太刀又是一番亂砍,見姚宗釧也在大殺特殺,忍不住大喊道:“前方明將,可敢與我一騎討?!”
雖說聽不懂日語,但聽見綱直這麼一喊,宗釧倒也頓了一下,循聲朝綱直望去。
“看穿着這是一員大將啊。”宗釧捋了捋被血染紅的八字鬍,眼神堅毅地看着綱直,吶喊道:“前方倭將,可敢與我一戰?!”
綱直也聽不懂漢語,但從語氣可以揣測出宗釧對自己毫不畏懼,“這算是應戰麼?!”不禁仰天大笑道:“果然沒看錯,是條漢子,來吧,讓老夫戰個痛快!”說完,便大喝一聲,持刀朝宗釧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