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丞相的大兒子早喪,年近半百才得朱渝,因此,朱渝雖系小妾所出,卻自幼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嫡子死後不到一年,他的元配悲傷過度也過世了,朱渝的母親立刻母憑子貴扶正,朱渝在丞相府的地位更加尊貴。朱丞相雖疼愛他,卻並不刻意嬌縱,從小請了名師悉心栽培他,文才武略無不高出同齡公子大截,所以朱渝小小年紀便自視甚高!
“這兩個孩子是?”朱丞相上下打量着孟元敬和君玉。他看他們時,就完全沒有看朱渝的那種慈祥的眼光了。
“孟元敬,石大名的外甥;君玉,書院的學生,他們和朱渝是同學……”
“石大名?當今武林盟主石大名?”朱丞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孟元敬。︰米︰花︰書︰庫︰?http
祝先生點點頭,看向兩個孩子:“對了,元敬,你舅舅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
孟元敬接過那份禮物,看了君玉一眼,兩人立刻鞠躬告辭了。
孟元敬拿着自己的包裹,沒精打采的:“我舅舅怎麼沒來啊?”
孟元敬自幼喪父,從小得到舅舅無微不至的關心,在他心中,舅舅完全如父親一般,這是他來書院的第一次大考,很多同學的父親長輩都來了,舅舅卻沒有來,因此,心中不禁有點兒失望。
君玉笑着安慰他:“也沒有人來看我啊。”
孟元敬還是悶悶不樂的:“我得回去練習一下,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君玉也趕緊回到自己的小屋,準備明日上午的策論。
今天是策論考試,由弄影公子主考。
君玉和孟元敬匆匆往學堂走去,朱渝帶着他的幾個跟隨從對面走來。
快到學堂門前,他們碰上了弄影公子。
“先生好!”三個孩子畢恭畢敬地鞠躬。
弄影公子像往常一樣淡淡地點了點頭,他看看君玉,冷漠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拿出一隻非常精細的毛筆,遞了過來:“君玉,給你。”
朱渝冷笑一聲,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敢,大步走進了教室。孟元敬也在前面走了,弄影公子對君玉有好臉色並不代表對他也會青睞,事實上,他幾乎從來沒在課堂外單獨見過弄影公子有什麼笑臉。
君玉接過毛筆,向弄影公子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毛筆已經用得很禿了,就連梅眉都沒注意到的事,弄影公子卻注意到了。幾乎第一眼見到弄影公子,君玉就從他冷冷的面上看到了一絲非常慈善的溫暖。
一個時辰後,策論的試卷已經全部被收了上去,立即,弄影公子和一衆老師,包括祝先生都親自上陣,開始了緊張的閱卷工作,要在晚飯前公佈成績。
當天傍晚,君玉和孟元敬狼吞虎嚥地吃了晚飯,匆匆來到學堂。朱渝從他們身邊走過,居然一句譏諷的話也沒說,甚至有點目不斜視,他的神情可一點也不輕鬆,因爲,他的丞相父親已經在祝先生的陪同下遠遠地往這邊走來。
弄影公子端坐講臺,一位老師正在往臺上貼一張紅榜。他還沒貼好,一衆少年已經擁了上去。看見君玉進來,弄影公子對她笑了笑,那邊秦小樓已經大聲唸了出來,“君玉第一名……我就知道會這樣……”
君玉似乎鬆了口氣,朱渝從人羣中擠出來,不看任何人,轉身走了出去。孟元敬的名字在第四位上,他的最強項是武藝,所以對這個結果似乎也很滿意,咧嘴向君玉笑了笑。君玉擡頭看去,排在第二位的是朱渝。
祝先生和朱丞相已經過來了,一衆孩子議論着快快散了開去。
見到朱丞相,一衆先生齊施禮,弄影公子只側了側身,並不招呼,收拾了東西,轉身離去。看着他的背影遠去,朱丞相若有所思地望着祝先生:“貴書院真是臥虎藏龍,前科探花郎花弄影竟然在這裡做了先生。”
祝先生笑笑,沒有說什麼,朱丞相的目光已經轉到了臺上的紅榜上,目中神色一動立刻又恢復了平靜:“花弄影評的第一名?那個叫做君玉的孩子?”
“所有試卷都是由五位先生過目一起評審通過的。”祝先生平靜地說。
朱丞相不再說什麼,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弄影公子離去的方向,彼時,弄影公子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第二天的武藝考較分五輪進行。第一輪是拳腳功夫比試;第二輪是馬術;第三輪是射擊;第四輪是大刀,第五輪是劍術。每人可以參加前四項比賽,任意獲勝三項即可以進入第五輪比賽。君玉和孟元敬、朱渝都是四場連勝晉級,再加上孫嘉,第五輪比賽只剩下了四人。
按照書院的傳統,這個項目是抽籤對決。{純文字更新超快}
抽籤的結果是君玉對朱渝,孟元敬對孫嘉。
君玉和朱渝先上場。
爲求公平和安全,考較時所有兵器都是統一使用,此刻,他們手中的都是極爲尋常的鐵劍。兩人劍尖一點,互相行了一個同門的禮儀。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開口,兩柄劍同時刺出,一時之間,劍光閃爍,忽快忽慢。五十招後,朱渝劍尖反挑,斜斜刺出,君玉縱身避開,反手一橫,架住了朱渝地的長劍,身形轉動,快速攻出,朱渝來不及躲閃,劍尖已經直指朱渝胸口。
朱渝臉色慘白,飛快地看一眼看臺上滿臉失望和怒氣的朱丞相,君玉微微一笑收回了長劍。
君玉剛剛轉過身子,身後一陣風起,朱渝竟然一劍刺向她的肩膀,衆人大驚失色,轉瞬之間,君玉的左肩被劃破一道口子,同時她已經回身以快得不可思議的一招反手刺中了朱渝的手臂。
一聲暴喝,君玉的脈門已經被縱身撲下臺的朱丞相扣住,“臭小子,蘭茜思是你什麼人?快說?你這招‘手揮五絃’是從哪裡學來的?”
朱丞相聲色俱厲,一掌揚起,君玉對答稍有不慎,只恐立刻就會被斃於掌下。就連朱渝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手臂的血跡和疼痛,驚恐萬狀地看着父親。
君玉脈門被朱丞相扣住一動也不能動,她的肩頭鮮血直流,卻傲然道,“她是我母親。”
朱丞相冷笑一聲:“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快說,蘭茜思在哪裡?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孽種……”
“誰也不能在千思書院殺人。”弄影公子大喝一聲,出手如風,竟然一把將君玉拉了過來。弄影公子是書院的策論先生,只授文不教武,這還是學生第一次看到他出手。
朱丞相身邊的兩個親隨側身躍起,眼看就是一場惡戰。
梅眉盯着朱丞相,沉聲道:“丞相,蘭茜思早已去世,朱大公子也已過世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結。”
“蘭茜思已經死了?”朱丞相怔住,十幾年前,蘭茜思打傷了他當時唯一的兒子,雖然兒子不是直接死於她之手,卻因此鬱郁,臥病在牀,不到一年就死了。這十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手仞仇人,原來蘭茜思早已死了。
他似乎這纔想起了朱渝,轉頭,兩位先生已經在給朱渝包紮傷口,形勢雖然兇險,但是他和君玉都只受了點皮外傷,並不礙事。
“丞相,蘭茜思和朱大公子都已過世,希望你放過這個孩子。”祝先生終於開口了,剛剛情勢突變,他都愣在了一邊。一年多前,妻子帶回這個孩子,只說是故人之子,因幼年失祜,寄養書院。妻子早年遊歷江湖,認識祝先生後歸隱,對於她的過去,她從來不提,祝先生也從來不問。他雖然不知道蘭茜思和朱大公子之間的恩怨,但是也決不允許君玉就這樣命喪當場。
朱丞相惡毒地盯着君玉:“既然蘭茜思已經死了,我可以放過這孽種,但是,他必須離開書院,今生今世,再也不許出現在我的面前。”
“學生的去留自有書院作主。”弄影公子冷冷地道。
“那你們就等着書院關門好了。”朱丞相冷笑一聲,親手拉了朱渝,“渝兒,走。”
“丞相……”祝先生追了上去。
一衆先生面面相覷,只好散去。
梅眉已經爲君玉包紮好了傷口,關切地道:“君玉,很疼麼?”
君玉搖搖頭,遲疑道:“我媽媽和朱大公子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意外,那是一個意外……”梅眉顯然無意多談這個話題。
弄影先生見君玉滿臉的疑惑和驚惶,微笑着安慰她:“君玉,這點傷很快就會好的。你什麼都別擔心,好好呆在書院就是了,朱丞相雖然生氣,還不至於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他看看跑過來滿臉驚惶望着君玉的孟元敬,道:“你陪君玉先回去。”
孟元敬立刻扶了君玉走了。
五天過去,君玉的傷口已經完全無礙了,課餘時間,她依舊和孟元敬、孫嘉、秦小樓等人練習談笑,生氣勃勃。
梅眉鬆了口氣,這樣的年齡,很多事情容易風平浪靜。
那天晚課結束,孟元敬收拾書本,手裡突然多了一張紙條。君玉衝他眨眨眼,似乎叫他不要作聲,然後快步走了。
當天凌晨,看看周圍的同學已經熟睡,孟元敬悄悄起身往後山而去,君玉在字條里約他在後山見面。
很黯淡的月光下,他看見君玉提着一個包袱,不禁大吃一驚,輕聲道:“君玉,你幹什麼?”
君玉低聲道:“我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保重。”
“師孃知道嗎?”元敬慌忙地看着她,“祝先生名望那麼大,朱丞相不會爲難他吧……”
“我若不走,朱丞相決不會放過書院的。”
祝先生名滿天下,卻被一些朝廷中人屢次彈劾,認爲其在深山聚衆講“僞學”,收“僞徒”,要朝廷提防其“作孽”。因爲如此,祝先生的著作曾被朝廷下令禁止,但是不到半年又撤銷了禁令。千思書院在這樣的世道能夠得以保全,除了它地處深山與世隔絕外,更重要的是朱丞相的公子在這裡求學。書院的主要收入在於山下的“學田”收入。這些學田是政府撥下的,由附近的農民租種,儘管書院的各項開支都十分簡樸,但是由於生員衆多常常捉襟見肘。祝先生曾幾次向官府申請補助,但是都不得其果,直到朱丞相慕名將自己的兒子送到書院,立刻爲書院劃撥了千畝良田。
君玉有點不安地拉了拉頭上的頂巾:“你看,他將朱渝都帶走了,我要繼續留下,不知會給祝先生增加多少麻煩,祝先生鐵骨錚錚,怎能因爲我受人挾制……”
孟元敬擔憂地看着她,“你能去哪裡呢?”
“總有地方可去的。”君玉勉強笑了笑,拎了包袱,包袱裡除了兩套衣服,就是梅眉送她的那把“躡景”。她想起梅眉告訴她的話,“今後,你要完全依靠自己長大成人。”
孟元敬還要說什麼,君玉衝他揮揮手,大步離開了。
“保重,君玉!”他追上一步,這是他第一次面臨離別,怔怔地站在黑夜裡,眼淚掉了下來。
君玉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加快腳步飛奔起來。很快地,身子就完全消失在了遠方的黑夜裡。!~!——“鳳城飛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