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非在極爲痛楚的混沌中感覺有莫名溼潤抵在了脣間。
那溼潤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熱度讓薄脣上的冰涼得到了一絲緩解,緊接着是口腔,再來是咽喉,所有溼潤的所經之處都騰起了一股熱火,將因寒毒發作而驟起的寒冷一寸一寸地逼退了下去。
猶如在沙漠中迷路了十天的人突然遇到了綠洲,楚沐非感覺這溫暖溼潤就是他遇到的綠洲,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痛楚早已讓他意識陷入模糊,他只能依靠直覺去吮吸那溫熱,慢慢的他身上的冷意少了,慢慢的那痛楚也少了,他整個人都像是泡在了頂級純臻的溫泉中,意識漂浮間有溫暖烘托着他,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
楚沐非的小廝唐宋從外回來看到蘇秦時很是吃了一驚。
他不過是去取他家公子今早晨的早膳,回來的時候這院中就多出了一陌生人。那陌生人不知從哪兒而來不說,竟然還將他家公子制倒在地不知往他嘴裡塞着什麼?!
唐宋當下一驚,也不顧得手中的早膳,扔掉了食盒就朝外喊了護衛過來:“來人,有刺客襲擊公子,快把他抓起來!”
這一喊,楚沐非混沌的意識意外得到了一絲緩解。
彼時他身上的痛楚已經好了很多,至少不會像之前那樣連房間都來不及回就直接倒在地上失去意識。他輕輕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脣邊抵着一股莫名的溫熱。
方纔混沌的記憶重新衝入腦海之中,楚沐非一怔,他以爲那是他意識錯亂時的錯覺,卻不曾想,真的有溫熱抵在脣間?
心中的詫異讓他倏地睜開了雙眸,即使看不見,他也感受到了身邊有一個陌生的人,是他救了他?
“你是……”楚沐非摸索着地面坐了起來,眼睛“看”向蘇秦所在的方向,他依稀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像是這個人曾經在哪裡遇到過。可是,是在哪裡?
“楚公子可是覺得好多了?”見楚沐非已經能坐起,蘇秦便將放在對方脣邊的中指收了回來。
其實之前她並不確定這樣可以救楚沐非,只不過是每隔半個月時她都要從左手中指指腹裡擠出一碗或半碗的心頭血給小柔服下,而楚沐非毒發時的症狀貌似和小柔的差不多,所以方纔她也就沒多想,情急之下咬破了手指便喂向了楚沐非。
結果沒想到竟然意外的有效!看來鬼谷子說的不錯,她如今不僅是百毒不侵的體質,而且她的血,還具有一定的解毒作用!
但即便具有解毒作用,這也是她的血是人血,換在她的角度上若讓她像小柔那樣每隔半個月必須飲下一碗人血,她是寧願死也不會去喝的,所以爲了避免楚沐非介懷,蘇秦主動先行道了歉:“抱歉,方纔情急之下欠缺考慮,便餵了楚公子一點心頭血,還希望楚公子……不要介意!”
“你說你方纔給我飲下
的……”楚沐非一震,空洞的雙眸都泛出震驚的光痕。難怪剛纔那溫熱有股異樣的腥甜氣息,原來竟是人血!“你是說你的血……可以解毒?”
到底是武林第一毒門的大公子,楚沐非只需稍稍一想,便想通了緣由:“你服過數種劇毒之物,所以現在是百毒不侵體質,這樣的話,你的血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解毒或緩解毒性?”想必剛纔自己的毒發,就是這樣得到了緩解!
蘇秦並不隱瞞,點頭承認:“是稍微有點解毒的功效,所以纔會出此下策!你……不會介意吧?”她還是比較擔心自己的魯莽決定會不會引起楚沐非的反感牴觸。
似是察覺到了蘇秦的忐忑,楚沐非輕聲一笑,平日裡冷清淡漠的白皙面容竟浮起一抹清淺笑容,如大雪初霽的天空,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只聽他對蘇秦道:“草民自中寒毒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輕鬆的熬過毒發,草民謝二王妃娘娘還來不及,又怎會介意二王妃娘娘,平白污了王妃娘娘的菩薩心腸!”
蘇秦望向楚沐非的靈眸一顫,下意識脫口而問:“你竟然知道我是誰?”
他之前還沒有什麼跡象,只是方纔才改了稱呼,想必是剛剛認出了她的真正身份。可是怎麼可能?
“你不是……”蘇秦揣摩着措辭以免傷害到楚沐非:“眼睛不太方便嗎?不過就算你眼睛方便,我一身男裝還戴了人皮面具,你又怎會認出我就是……二王妃?”
楚沐非又是輕聲一笑,這次的笑容卻比方纔深了幾分,想來是身上的痛楚大抵消失,人也輕鬆了不少的緣故。“草民雖然目盲看不見,但是草民心不盲!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獨特的氣息,哪怕是喬裝打扮過那氣息也不會改變,草民上次在二王府中有幸得二王妃娘娘解圍並相助,那樣的恩情草民無以爲報,所以自是記住了二王妃娘娘的氣息。方纔只不過是身體虛弱一時沒有認出來,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二王妃娘娘見諒!”
“唔,原來如此!”蘇秦半驚訝半欽佩地點頭,想來是他們這種目盲之人因爲看不見,所以其他感官會比常人靈銳許多,所以才讓楚沐非記住了自己吧。
“不過……”她忖了忖,還是告知了實情:“我現在雖然還是住在二王府上,卻已化名秦速並且一身男子裝扮,並不再是什麼二王妃娘娘!楚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就以朋友相稱,喚我一聲秦速便可,不必‘二王妃娘娘’、‘二王妃娘娘’的叫,聽起來……怪彆扭的!”
“朋友?”楚沐非似是對這兩個字很是陌生的樣子,他低低重複着這明明簡單可對他來說卻極其複雜的兩個字,到了最末面色頗爲複雜地“看”向蘇秦:“二王妃娘娘,當初在二王府時……你爲什麼會那樣爲草民據理力爭甚至不惜以己之身去嘗毒?”
“呃……”蘇秦眨巴了眨巴眼睛,不明白楚沐非爲什麼爲這樣
問,只好如實回答道:“當日在二王府你也是寒毒發作吧?你的小廝都說了你那種情況下再試毒就只能是死路一條,再說那件事本來就和你無關是洛意沉硬要壓在你身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是讓你這麼來糟蹋的!”
“那今日呢?你又爲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爲了救寒毒發作的我,不惜以極其珍貴的心頭血相救?”
“二王府的廚房和你的院子就一牆之隔,我在廚房裡邊弄吃的邊聽你彈琴,後來你琴音突斷,王府丫鬟說你定又是犯了寒毒,想起你那日的痛苦樣子,我也沒多想就躍了過來,直接餵你心頭血了!”蘇秦解釋完後疑惑地看了楚沐非一眼,“楚公子,你是在介意……我做這些?”
楚沐非沒有說話,只低垂着頭坐在地上,蘇秦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依稀感覺到了他的沉默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衝撞着他的心間。
蘇秦看不懂那是什麼情緒,只覺得這樣的沉默讓人頗爲尷尬。爲了緩解那無聲的尷尬她清了清嗓子,聳了聳肩道:“抱歉,我真的沒想過我這樣做會給你造成困擾,我不過是覺得一條人命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才……抱歉,我先走了!”
既然對方沒有迴應,蘇秦再留在這裡就是多餘,她朝一直立在一旁沒有說話的唐宋勉強擠了個笑容,轉身就要躍回到二王妃那邊。
可是剛剛轉身,身後便傳來了楚沐非的輕聲呢喃:“秦速,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感受到這二十餘年來的第一束溫暖!也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人與人之間不僅僅是隻有冷漠淡然,還有真情實感!
楚沐非黑白了二十餘年的世界,在這一刻被蘇秦點亮了所有動人的亮麗色彩,不再有半分冷清孤寂!
蘇秦並不知道楚沐非此刻心裡的震撼,她只是聽到對方那聲“謝謝”是發自真誠,便不再介意之前的尷尬,無謂地擺了擺手道:“看來這幾滴心頭血沒有白費,還意外交到了一個朋友!我回去了,有什麼事讓唐宋去二王府找我便可!”
人說話間就身姿輕盈地躍到了牆頭之上,跳下前,她又囑託了句:“記住,是找秦速!”
楚沐非無聲點了點頭,“望”着蘇秦消失的方向久久都不曾言語,直到唐宋看不過去出聲提醒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醒過神來,疾聲對唐宋吩咐道:“唐宋,你速速將前些日子得來的嵩一草給二王……不,給秦速送去!她方纔失了那麼多心頭血,必須要用嵩一草才行!!”
“嵩一草?”唐宋震驚地盯着自家公子以爲自己聽錯,“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嵩一草世間難得,我們尋了多久才找到,那可是治療你眼疾的最關鍵的一味藥啊!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要給別人用了?難道你不想治好你的眼睛,回楚府爲大夫人出那口惡氣了嗎?你這麼多年的苦,難道白吃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