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只不過短短一夜未見，昨晚還是那個玉樹臨風隨便一個眼神便可驚豔萬里山河的洛意沉，此刻卻蒼老的像個垂暮的老人。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洛七還記得昨晚他出書房時洛意沉就是這個姿勢，而如今卻還是這個姿勢，他竟然就這樣僵硬地坐了一夜！而那曾是烏黑的兩鬢，此刻卻蒼白髮絲滿滿纏繞，遠遠看過去，他整個人都好像蒼老了不止十歲！
“王爺……”洛七的聲音瞬間有了哭意，他快步上前走到了洛意沉旁邊，哽咽道：“王爺，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嗯？”洛意沉終於動了一動，擡眸看向洛七道：“我變成什麼樣子了？”
“您……您的頭髮……”
洛意沉眸光一動，他想起姜芽剛進屋時也說過他的頭髮，他疑惑地將眸光轉向了書房內的一面立式銅鏡，那裡，一個兩鬢蒼蒼的男人，正定睛看着自己。
竟然，一夜白髮？！
“洛七，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是嗎？”洛意沉看着銅鏡中的蒼老自己，啞着嗓子問道。
“王爺……不、不能這麼早就放棄啊，現在自救，或許還來得及……”
“自救？不，來不及了……”洛意沉慢慢將視線轉開，俊美無雙的容顏疲憊而頹然，他閉上眼睛沙啞道：“洛七，他知道我所有的計劃，知道我所有的安排，我怎麼設計他、怎麼掀起這場爭鬥、怎麼將他置之死地如何在最後奪得勝利贏得那個皇位，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甚至連我有暗中有多少兵力朝堂上有多少是站在我這邊，他都全部瞭解，我在他面前相當於一張白紙，而他有多少實力，我卻完全未知，你說，我還有什麼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可、可是……”洛七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是，洛意沉說的都對，他們如今完全被陷入了，被動之地！
絲毫沒有勝算的，被動之地！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一直沒有作聲的姜芽疑惑地看着洛意沉和洛七，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究竟是什麼事，能讓那個天之驕子睥睨萬物的洛意沉，變成這個樣子？
“洛七，去給我告個假，就說我身子不適今日不去早朝了！”洛意沉從寬椅裡站起，長久的坐勢讓他的腿有些僵直，他晃了一晃才定住身形道：“然後，花弄不是也跟着回來了？讓他過來一趟，直接來書房就可以！”他說完又看向姜芽，猶豫了許久才定聲道：“姜芽，待會兒我回去找蘇兒，你帶好人，守着周圍，別讓任何人靠近，聽到沒有？”
有什麼事情相談還需要肅清周圍？姜芽擔憂地望了洛意沉一眼，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那邊的蘇秦剛用過早膳，便見到了姍姍來遲的洛意沉。
“手怎麼樣了？”她一見洛意沉便連忙起身過去查看他手上的傷，可是指尖還未觸碰到對方，就被他一甩手給避了開去。
蘇秦此時才發現洛意沉臉色難看的要命。
“你……怎麼了？”還是上次因爲花弄之事時蘇秦看到了洛意沉對她露出這種臉色，此時往日記憶重新襲來，她心頭立馬浮上不好的預感，“洛意沉，你
又想要做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從昨晚起你就不對勁，我想問你你卻不許我靠近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告訴我啊！”
“告訴你？”洛意沉冷冷睇着比他矮了一個頭的蘇秦，黑眸中的冷色將外面的酷暑天氣生生凍出了一方冰冷，“告訴你什麼我的蘇兒？不！或許我不能這樣喚你，我該喚你什麼呢？公主？如果前朝現在還存在，你的母親昭陽公主也一直還活着的話，以前朝皇帝對昭陽公主的疼愛，應該也會封你一個公主噹噹吧？所以本王應該喚你公主了？嗯？”
“你……說什麼？”洛意沉一口一個“公主”，直接將蘇秦的半邊天都拖入了黑暗之中。“洛意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她強自鎮定地否決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裝什麼啊蘇秦？”看着蘇秦眼神閃爍目光慌張的樣子洛意沉只覺心疼，可是他卻不能疼，他只要一疼這戲就演不下去，而他今天，必須把這齣戲演了而且還必須得完美，否則，他害的就是蘇秦！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想和我在一起，可是你跟我坦誠過嗎？你有告訴過我你的身份嗎？”一握衣袖下的拳頭，洛意沉狠了狠心繼續道：“你明知道龍脈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只要找到了龍脈，銀質面具就再也沒有勝算這皇位就只能是我的！可是你都做了什麼？你身上明明藏着龍脈地圖的秘密，你卻佯作不知什麼都不告訴我，蘇秦，這就是你所謂的‘愛’？你可真是看得起這份愛啊！”
“也就是我傻，竟然還天真地以爲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真的要在一起怎麼會回二王府都帶着鬼谷子？那鬼谷子身份定然也是不一般的吧？莫非是你和前朝餘孽聯繫的紐帶？由他作爲中間人替你們傳遞消息？如此說來……你從燕驚晨手中要過千家軍這支軍隊，還那般費心勞力地訓練他們，該不會是想借這一萬五千人做你的跳板，聯合你那些暗中聯繫的前朝餘孽，興點風作點浪光復你的大名王朝吧？”洛意沉一頓，眸光如淬了毒的利箭一般直刺蘇秦，“蘇秦，你說我猜測的，對也不對？”
蘇秦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明就是那個洛意沉，明明還是那張活生生的熟悉的臉，可爲什麼那薄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麼陌生？陌生的她像是在看着一個陌生人，而不是曾經和她同牀共枕海誓山盟過的戀人！
“洛意沉你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事你不能直接跟我說嗎？”蘇秦只覺腦仁兒針扎般地疼，她努力抑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冷靜，“是！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隱瞞！我的母親她……確實是前朝的昭陽公主，可是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不久，我也並不是有意地瞞你，實在是我覺得這個身份沒有提起的必要，我也和鬼谷子說過我不會和前朝的人有半點聯繫只因爲我是你的妻子！而你說的什麼龍脈的秘密，那又是什麼？我真的不知道好嗎？我連我的母親長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何談什麼龍脈秘密？！洛意沉你講點理好不好？”
“講理？聽聽，公主大人想和本王講理了呢！”洛意沉一甩袖子滿面譏諷地盯着蘇秦，像是盯着一塊噁心的毒瘤，“蘇秦，今日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不就是乖乖留在我身邊，告訴我龍脈的秘密然後助我登上皇位
；要不你就領了這紙休書，從此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永世不再相見！”
永世……不再相見？
像是有什麼利器刺入了心間最脆弱的地方，蘇秦有那麼一瞬間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然而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通透了起來，她想着昨晚洛意沉的反常，再看着今日這個陌生的他，她低低一笑，從洛意沉手中接過了那紙休書。
“如果你這樣大肆跟我爭吵一架是爲了趕我走，去娶你的晴兒妹妹，你直接說便好，何必去找這些沒必要的理由，無端讓人聽了笑話！”
“洛意沉，你也不過如此，天下好男兒多的是，我蘇秦，不差你這一個！”
房門“啪”地一聲打開又“咣”的一聲合上，急急的一串腳步聲之後，那個有着靈動雙眸的女子，終究還是離開了他的世界。
似乎……事情緊張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順利許多，可爲什麼……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洛意沉看着空曠的房間，看着光潔地磚上自己的倒影，今晨花弄特地給他調了藥水將他一頭白髮染黑，這纔沒有引起蘇秦的注意，現在蘇秦終於徹底離開自己了，他感覺左胸腔裡那顆心，也跟着那一頭白髮，無限蒼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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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洛七在進屋找洛意沉時，第一眼便看到那個背靠着牆面坐在地上的洛意沉，正用手擋着自己的眼眶狠狠地嗚咽，有淚水不管沿着虎口的空隙滴落，落入衣袍之上潤下了一大片悲傷。
“洛七，她說她會恨我一輩子……一輩子啊，不再是愛，而變成了全部都是恨！可爲什麼我聽了之後會很開心，哪怕是恨，那也是一輩子，她一輩子都會記住我，我就很開心……”
“可是怎麼辦？我看不到了，看不到她恨我，看不到她以後會不會有別的幸福，看不到來生我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應該不會在一起了是不是？她那麼恨我，怎麼可能再和我在一起，我是那個扔給她一紙休書親手趕她走的人啊……”
“可是怎麼辦？我對她的愛，該怎麼辦？”
洛意沉一句一句地念着悲傷，洛七隻覺心裡難受也跟着在一旁默默流淚，卻實在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直到花弄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才如獲救一般站起，任由花弄一針就將洛意沉扎暈，而後將他擡到了牀榻上，讓他睡上一會兒。
“只能坐以待斃嗎？”花弄看着洛意沉沉睡中仍不斷皺起的濃眉問道。
“目前來看……”洛七嘆了口氣，將臉上的淚擦乾道：“只能坐以待斃了！”
“竟然沒有別的方法？”花弄晨時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來龍脈，他跟着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會這麼壞。
“我也不知道，總之情況已經是壞的不能再壞！只盼眼下別再出什麼岔子，若那人再出什麼陰招，王爺就只能是……”洛七咬了咬舌頭，不想將那個不吉利的字眼說出來，他低頭收拾了一下煩亂的心情，擡頭對花弄道：“花弄，王爺是讓你跟着王妃娘娘走是嗎？那王妃娘娘……就拜託你了！”
花弄低聲一笑，嘴角帶着遮掩不了的苦澀拍了拍洛七的肩膀，“……你放心，我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