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瓦格納到東線上任去了,李德的賬還沒有算完。他死死地盯着慕尼黑巴伐利亞大區書記瓦格納,嘲諷道:“這裡還有個瓦格納。我真納悶兒,爲什麼在慕尼黑出事的都是瓦格納?”大區書記唬得臉上變了色,急速瞄了眼冉妮亞和麗達,吭吭巴巴地說:“你……知道了?我……我想當面向您彙報的,但是沒有時間。”
戈培爾一怔,急忙問什麼事?李德多少有點意外:“你不知道?”戈培爾一臉無辜地否認,氣勢洶洶地衝到大區書記跟前,厲聲喊叫:“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要不是元首,我讓你們這些地頭蛇哄得一楞一楞的。到底什麼事,說!”
書記哭喪着臉,連連說他犯了錯誤,並不輕不重地拍打自己的臉……
慕尼黑的大學生們在教會的發動下鬧騰起來了,作爲巴伐利亞的最高領袖,不是採取疏導與滅火的辦法,反而火上澆油,助波推瀾。元首來的前一天,納粹黨大區書記到慕尼黑大學與學生對話。學校以爲解決問題來了,教授們都穿着正裝,學生們都穿着校服恭聽他的演講,不料,他講着講着卻離題萬里,改行當起婦聯主任,做開婦女工作了:
“各位大學生們,你們是祖國建設的中流砥柱,在這個偉大時代中,要成爲祖國和民族的建設者和創造者。特別是女青年們,你們有條件做好更大的貢獻。我呼籲,青年女學生們,珍惜你們的勞動熱情。我們德國的高等學府可不是哪些高貴的小姐們逃避祖國義務的避風港。你們要想到你們是青年婦女,你們的任務,就是爲元首生個大胖小子……”
大禮堂裡騷動起來了,瓦格納書記公然挑戰大家的智商,雖然巴伐利亞人喜歡開玩笑,但這種玩笑卻開大了,特別是平日裡道貌岸然的黨組織一把手說出這樣的話,大家無法接受了。
書記卻全然不理會下面的抗議,提高聲音講個不停:“我可以理解有些婦女們的想法,她們想讀書是因爲想找個條件好一些的男人,女大學生嘛。因爲她們長得不漂亮,但是我請你們放心,我把我的副官介紹給你們,讓你們嚐到妙不可言、渾身酥麻的感覺……”
聽衆席上喊聲四起:“不像話。”“太過份了。”“老流氓。”大家都衝出會場,區黨部書記帶來的警察守住出口不讓出去,憤怒的學生們與他們撕打起來。大學保衛處長對天花板開了一槍,站到講壇上嘶叫:“誰如果鬧事誰就是壞人,是居心不良。”結果被學生們擡起來,一直擡到外面扔在草地上……
元首手指頭剁着瓦格納的鼻子:“你呀,你到底怎麼想的,還說什麼給我生個大胖小子。你這不是去解決問題,而是去激化矛盾去的。”
書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把一切都怪在酒上:“上午到軍區慰問部隊,他非要讓我喝酒……”他手指慕尼黑軍區司令,司令不幹了,反脣相譏:“看,出事了就怪起我來了,明明是你自己要酒喝,我拿出紅葡萄酒你還罵了我,非要喝伏特加酒,我的參謀長可以證明。”
“繼續鼓脣搖舌。”李德道。書記狠狠地盯了司令一眼,繼續解釋:“下午到學校講話,秘書給我的講稿我忘在汽車上了,所以滿嘴跑火車,說出了那些話。沒想到這些慕尼黑人開不起玩笑……我願意到學校向師生們道歉,挽回政治影響。”
戈培爾臉上火辣辣的。元首畢竟在前線,他是總理,而且兩天前他到這裡時,這些區長和書記壓根兒沒向他提起這件事,現在讓元首查出來了,他能不臉紅嗎?他氣得像風車一樣轉圈,壓低聲音從牙縫裡蹦出幾句話:“好你個瓦格納,你把我和希姆萊的臉丟盡了,等元首走後,我讓你好看。”
書記突然爆發,抓住元首的胳臂使勁搖晃起來。李德望了戈培爾一眼,長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去當衆道歉吧。下雨沒好路,喝酒沒好人。吸取教訓吧。”
李德清楚瓦格納是戈培爾和希姆萊的親信,這在剛纔戈培爾恨鐵不成鋼的話裡可以聽出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省部級幹部是帝國棟樑,不能像處理州文化部長那樣、一句話就讓他上東線。何況只是嘴上惹的禍,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如果就憑這麼幾句粗陋五玩笑就免職的話,就會涼了大家的心,沒人給你效力了。
李德怏怏不樂地轉過身,看到冉妮亞與麗達竊竊私語,把煩躁發在她倆人身上:“你倆嘀嘀咕咕說什麼呢?沒事幹偵察去,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有心思說笑。你們也去。”他把警察局長和蓋世太保頭目也趕出來了。
兩男兩女走在大街上,兩個女的還在埋怨元首把她們當成出氣筒。由於停電,大街上伸手不見五指,麗達突然閉嘴,伸手攔住他們,幾人側耳細聽,聽到類似老鼠般的索索聲。他們繼續向前走去,等待走出一段距離後弓背彎腰迅速返回,分成兩個小組,從菲斯得爾大街兩頭包抄過去。
幾個訓練有素的男女悄無聲息地向大街中心的郵政局聚攏,隱隱約約聽到刷子刷在牆上的聲音,看到幾個黑衣人在牆上刷標話——儘管他們都穿着夜行衣,但白塗料卻把他們暴露無遺。
冉妮亞與蓋世太保小頭目一組,她猛然拽住他,慢慢蹲下來,把他腳尖前的空瓶子輕輕放到一邊,那些狡猾的傢伙每隔一段路就放置一個空酒瓶或鐵皮罐子,這是他們最簡單易行的報警裝置。如果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工,肯定會踢在上面,從而讓他們發覺。
冉妮亞把注意力放在腳下,卻忽視了來自旁邊的危險,一道寒光一閃,她迅疾地一躲,一把匕首從耳邊掠過,與此同時一記沉悶的響聲,蓋世太保小頭目頭上套着塗料桶,白糊糊的塗料流遍全身,彷彿剛從麪粉車間出來的。
冉妮亞早已滾到路邊,從身後一腳踢在那人的屁股上,那人往前一竄,腳踩在粘稠的塗料上,身子一仰倒在地上,把蓋世太保也絆倒在他身上。蓋世太保頭上還扣着桶,憑感覺一下子跨在他的脖子上,同時甕聲甕氣向冉妮亞呼叫。下面的人急了,可能也被他褲襠裡的騷臭薰得受不了啦,竟然擡頭一嘴咬在蓋世太保的褲襠正中,蓋世太保一聲悽慘而非人的嚎叫中跳起來,頭上套着桶,雙手捂着褲襠跳躍着。
寫標語者四散而逃,冉妮亞被蓋世太保的慘叫喊得心煩意亂,一個黑影從右邊竄過,她一伸手,只抓住對方的橡膠手套,被人家玩了個金蟬脫殼。還沒回過身來,那個咬了蓋世太保的騸匠又像泥鰍一般從她的褲襠裡鑽過,她怒從膽邊生,縱身躍升又重重地踩在他背上,竟然把他踩着背過氣去,等待麗達趕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了。
“幹什麼呢?”麗達跑過來了。在她的後邊,警察局長一手撕扯着一個滿身被白塗料包裹的人,另一手吹響了警笛。他們三人連夜審訊。聚光燈下的是個挺秀氣的金髮青年,到後半夜他招供了:他是“白玫瑰”成員之一。
“白玫瑰?”李德接到他們的報告後不斷拍打腦袋。冉妮亞、麗達與警察局長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直到眼睛發澀。李德仰面望着天花板出神,苦苦在記憶深處搜尋着。
李德只留下冉妮亞和麗達,讓別人先行退出,他繼續在記憶的海洋中徊翔着。過了很長時間,彷彿從歷史的煙雲中出現了一個姑娘的面龐:嬌小玲瓏的身子、堅毅、活潑和自信的臉龐。
李德長吁了一口氣,感覺身心交瘁。轉身對冉妮亞和麗達說:“讓他們折騰去吧,你倆陪着我,那兒也不許去。”
元首把接下來的事情交辦給戈培爾,他成了作壁上觀的消遙派了。他真想一走了之,但好像有什麼事放心不下來,於是整天與兩個美女相伴,東逛西蕩,微服私訪。
兩天後,戈培爾興沖沖地報告說,“白玫瑰”抵抗組織告破了。元首翻着厚厚的審訊案卷陷入了深思中……
白玫瑰組織是舒爾兄妹組織的反納粹抵抗小組,哥哥叫漢斯,妹妹叫索非亞。他們與夥伴們一起發放傳單,張貼標話,煽動罷工和推翻納粹統治。
——幾個大學生從公寓出來,迅速分開,消失在人羣中。一個白玫瑰成員進入電話亭,但他並沒有打電話,而是翻開電話號碼薄,每幾張夾進一張傳單。第二個成員進入公用書報欄,左右看了一眼,迅速把傳單塞進報紙裡。又一個大學生取下公告欄後面的擋板,把傳單塞進去再原樣裝好。第四個人把紙張一頁頁擺放在學校、機關的走廊和窗臺上。還有的把傳單寄出,甚至寄到東線。
——在一座昏暗的地下室裡,幾個學生熱火朝天地用手搖油印機印傳單。到了後來,他們把傳單帶到柏林、華沙。漢斯還與軍隊的朋友們聯繫,計劃發動政變。
舒爾兄妹曾狂熱的信仰納粹主義,漢斯15歲加入德意志青年團,索非亞12歲加入德意志少女聯盟,並憑藉他們卓越的能力和持久的熱情成爲其中的佼佼者。但當他們醒悟的時候,他們便義無返顧地走上了與納粹徹底決裂,追求自由的大道。
舒爾兄妹爲反抗納粹暴政,組織了反納粹組織“白玫瑰”,並前後共六次散發他們自己印刷的反納粹傳單,並在散發第六號傳單的時候不幸被捕。
李德把他們的一份傳單念出聲來:“從希特勒嘴離說出來的都是謊言。那些今天仍然不相信納粹邪惡存在的人,他們遠遠沒有理解這場戰爭的背景,我們必須在邪惡最強有力的地方攻擊它,這個最強有力的地方就是希特勒的權力!”
“我堅信痛苦擁有無窮的力量,真正的痛苦就像一個浴缸,我們將從中浴後重生!”
“新歐洲的基礎是:言論自由,信仰自由,保護公民不受國家暴力的任意欺凌!”
李德把卷宗交還給戈培爾,喃喃道:“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啊。”戈培爾與地方官們用奇怪的眼光望着他,使他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態度:“按法律程序辦吧。”
李德破天荒點上了一枝煙。透過淡淡的青煙,他的思緒也飛向遙遠的世界。這對兄妹既非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又非名滿天下的博導大師,更非動動嘴皮子就來三百萬的歌星與笑星,他們只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無論怎麼看,都不是理應擔當社會道義的民族精英。天下興亡,與我何干?努力唸書,畢業趕緊當白領掙錢,何必費心費力去反希特勒?區區兩個大學生與希特勒的納粹戰爭機器對撼,不啻以卵擊石。
當然,絕大多數德國人都這麼想。歷史上所有的暴君都是被沉默脅從的人民慣出來的。舒和兄妹明知自己勝算寥寥,卻依然奮勇出列,替天行道,做擊石的那第一個雞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舒爾兄妹微不足道,然而他們是納粹這座大山壓在最底層的那一粒微不足道的種子,沒有陽光雨露,沒有沃土化肥,然而他們頑強地發出稚嫩鮮活的新芽,頑強地伸出不屈不撓的根鬚,頑強地開出耀眼奪目的花朵,頑強地結出不可抗拒的果實。
他們沒有覆蓋整個德國社會的電影、電視、報紙、雜誌等宣傳利器,面對的是幾百萬武裝力量和國家支配的一切資源,他們只有薄薄的一頁油印傳單,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註定要粉身碎骨的不對等戰役,結局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李德找到他在等待什麼。這一天,他秘密把冉妮亞派到法庭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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