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個肥胖的身軀擠進二連連部,鮑曼來了。
李德興致勃勃地向他講述上午的戰況,可是鮑曼哭喪着臉說:“今天早上,同志們狠狠地批評了我,一年來,他們不曾這樣嚴厲過。”
李德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響鼓不用重捶,他明白了:爲圖一時痛快,把自己暴露在最前線,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冒險,難怪同志們着急。
哈羅德嗯嗯啊啊地聽電話,放下話筒,一臉沮喪地對他說:“阿道夫叔叔,父親痛斥了我,說我連累了元首。叔叔,你走吧,趁着俄國人還沒有進攻趕緊離開這裡吧。”
李德暗自苦笑着,對鮑曼說:“看來我們真應該回柏林了。”
此言一出,鮑曼馬上眉開眼笑,副官們也鬆了一口氣。畢竟大家都擔着責任。
電話又響了,陸軍哈爾德總長找元首找得很急,費盡周折,把電話打到這裡來了。
“難道他倆也勸我回去?”李德心裡嘀咕着接過電話,對方說:“我的元首,曼施坦因元帥找你找了兩天了
。”
李德心裡一樂:“你知道什麼事嗎?”
哈爾德有點難爲情:“他非要讓你去他那視察。”
“太好啦。”李德一拍大腿,對着電話裡哈哈大笑起來。
哈爾德以爲元首沒明白過來,解釋道:“我和勃勞希契說元首太忙,他竟然說,既然元首能三番五次到北方戰線和中央戰線,爲什麼不能到南方戰線來?”
李德興味盎然地說:“別說了,我現在就去。還有,我已經指揮打退了敵人的首次進攻,俄國人的攻勢很猛。我說總參謀長,有時間你和總司令也下來,不要老是窩在辦公室裡,只有深入基層才能發現問題、解決……什麼?你們已經在斯摩棱斯克的中央集團軍羣司令部?那好吧,沒事了。”
“元首保重。”電話那一頭說,此話出自哈爾德之口,着實讓李德感動了好一陣子。
放下電話,李德發現鮑曼眯縫着眼睛,便調侃地口吻道:“曼施坦因邀請我們到黑海吃魚子醬呢。”說完轉身向坑道走去。
鮑曼對元首的背影說:“我的元首,只要你別像今天這樣,端起機槍掃射就行。”
李德猛然轉身,眯縫着眼睛回答:“你的意思是讓我成天呆在後方烤火爐子?而不要和我的士兵們在一起?”
“隨你怎麼想。”鮑曼毫不示弱。
李德與“他的”士兵們道別,乘坐布倫車離開了二連陣地,奧卡河與烏帕河越來越遠,猛然炮火連天,那裡被濃煙籠罩。
在德軍45師師部,李德與卡爾梅克突擊隊和三位姑娘匯合,愛得萊德正拜麗達爲師笨手笨腳地學打槍,聽說要到南方後把槍塞到麗達手裡拍起巴掌:“太好了,吃魚子醬嘍。”
卡爾梅克突擊隊完成了清剿任務,就要歸建赫普納的第四坦克集團軍。李德假意徵詢冉妮亞的意見:“你打算隨我到南方呢,還是回柏林上班?”
冉妮亞歪斜着頭:“我要跟隨突擊隊到北方。”
李德說:“跟你的戰友們告別吧,然後跟我到南方。”他往前走了幾步,轉回身指着悶悶不樂的麗達:“帶上她。”
“遵——命”。冉妮亞狡黠地向他擠眼。
……
專機徑直往南,向克里木半島飛去。從卡盧加、奧廖爾、庫爾斯克、哈爾科夫、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一直到達辛菲羅波爾。而這條路線基本上是德軍的冬季防線。
辛菲羅波爾是一座烏克蘭南部城市,在克里米亞山脈西北麓、薩爾吉爾河畔,生產的葡萄酒非常有名,氣候溫和,風景優美,人口26萬,既是鐵路、公路及空運樞紐,又是克里米亞州首府,如今也是德軍第11集團軍司令部。
1941年9月26日,在古德里安的第2坦克集羣配合下,南方集團軍羣取得了“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戰役(希特勒語)——基輔會戰的勝利,66萬蘇軍和880輛坦克被德軍俘獲,蘇聯南方方面軍灰飛煙滅,司令員基爾波諾斯大將被亂槍打死,政委赫魯曉夫在最後一刻乘飛機逃跑
。
其後,南線德軍向東乘勝追擊,佔領了庫爾斯克、哈爾科夫等城市,進入了頓巴斯煤礦區,衝進塔甘羅格灣的海濱浴場城市馬裡烏波爾。在此同時,德軍11集團軍進入克里木。
克里木半島又稱克里米亞半島,位於烏克蘭南部,西、南臨黑海,東北臨亞速海,北以彼列科普地峽與烏克蘭大陸相連,這裡風景壯麗優美,氣候溫暖潮溼,是蘇聯著名的旅遊療養勝地,在果園、葡萄園和樹木的掩映下,散落着許多村莊、清真寺、修道院、俄羅斯皇家宮殿以及古希臘和中世紀的城堡。
早在10月下旬,烏克蘭和俄羅斯成爲一片澤國後,南方集團軍羣司令倫斯德元帥力主轉入防禦,爲此開會時他與中央集團軍羣司令包克元帥吵了一架。在元首的堅持下,11月上旬,東線德軍緊急構築“冬壁”冬季一事,部隊全線轉入防禦。但鑑於克里木半島的特殊位置,決定繼續採取攻勢。
克里木半島對於德國就像西班牙鬥牛士手裡的紅布一樣,希特勒把他稱作蘇軍轟炸羅馬尼亞普勒耶蒂油田的航空母艦,好幾次他從惡夢中驚醒,夢見油田成爲一片火海。爲了他少做惡夢,他把曼施坦因上將從北方調來,讓他指揮第11集團軍進攻這座陸上航空母艦。
曼施坦因率領第11集團軍向南進入了克里木半島。同其它地方一樣,連綿秋雨造成的泥淖,吞沒了部隊和裝備,部隊大量徵用了農民的馬車,陸軍軍需司令厚着臉皮說,德軍的裝甲師變成小農場主師了。到11月底,部隊克服了泥濘和秋雨,佔領了除南面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和東面的刻赤半島外的地方。
……
飛機緩緩降落在辛菲羅波爾機場,遠處炮聲隆隆,空氣中夾雜着海水的鹹味和硝煙味。出於保密,沒有通知集團軍派車迎接,貝洛利用空軍副官的身份,向機場借了一輛中巴車,來到原蘇維埃糖廠、現在的德第11集團軍司令部。
一幢三層樓矗立在千瘡百孔的廠房之間,一面卐字旗在寒風裡獵獵飄揚。殘破的牆上寫着列寧經典語錄:寧要好梨一個,不要爛梨一筐……後面的話被炮火摧毀。門口哨兵見到元首時,驚駭地呆立在哨位上,直到元首一行走進司令部時還沒恢復過來——呆若木雞。
屋裡有十幾個人,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發報機嘀嘀噠噠,一個參謀高高在上,桌子上放着椅子,椅子上摞着板凳,他站在板凳上,往牆上的大幅地圖上插小旗子。沙盤旁幾個將校在指指點點,旁邊還有個套間,歇斯底里的喊叫從裡面傳出來。
曼施坦因倒騎在椅子上,身上披着裡面是羊毛的大衣,手裡捧着用來暖手的杯子,他正爲感冒煩惱。看到來者是元首時,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熱氣騰騰的開水潑灑在他的腳面上。不愧爲征服法國的戰略家,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屋子裡一陣乒乓聲,大家起立敬禮,然後各忙各的事情。那位表演空中雜技的牆上參謀手裡握着小旗子敬禮,然後雙手在空中劃拉着,以防掉下來。
李德向曼施坦因張開雙臂:“把我從老遠叫來,不會請吃黑海魚子醬的吧。”
“讓您喝葡萄酒。”曼施坦因笑着,李德聽來,他的笑中總是透着一股尖酸:“陸軍總部的兩個頭兒說元首失蹤了,不過還不錯,讓我給翻出來了
。哈——”
發現元首身邊的女賓,指着她們劃拉了一圈,連鮑曼和三個副官也劃拉了進去:“元首身邊女工作人員真多呀,這位是專機女招待,怎麼空降到我的司令部來了?”
愛得萊德小姐悶悶不樂地伸出手,不料將軍轉到冉妮亞跟前:“聽說東方外軍處調來了個波羅的海美女,是她吧?嗯,不錯,非常妖豔。”
冉妮亞正要張口,鮑曼搶先嘲諷道:“看來元首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了。”
曼施坦因裝作沒聽見,指着一邊低頭不語的麗達說:“她是誰?不會是元首的專機司機吧?”
見沒人回答,冉妮亞解釋:“她是我的服務員。”
將軍訝然:“我,一個二級上將,都沒有服務員,而一個尉官都有了服務員了。”曼施坦因驚奇地問麗達:“告訴我姑娘,你給她服務什麼呢?”
麗達一臉難堪,她給冉妮亞的服務內容除了她倆和老天知道,連元首都不知曉。
李德趕緊打圓場:“巾幗不讓鬚眉,她們是女特工。”
曼施坦因還想說什麼,李德把話題引到軍情上去了。
在使用女軍人方面,德國陸軍比歐洲任何國家都保守,不要說蘇聯,英國都有五十萬婦女服現役,雷達判讀室裡手拿長杆運籌帷幄的靚女,成爲皇家空軍的一道靚麗的風景,而同期的納粹德軍中只有十萬女兵,一半還在黨衛軍,對於曼施坦因的少見多怪,李德只當是放屁,他期待着冉妮亞替他露上一手,讓這些迂腐的軍閥見識見識。
一發炮彈在外面爆炸,那位在地圖上插旗的參謀從空中跌了下來,哐鐺一聲,牆上掛着的希特勒像掉了下來,露出下面鑲嵌進牆裡面的斯大林像,冉妮亞發現曼施坦因有意無意地偷看她,可能觀察她的腿是否發抖,身子是否顫動。
一個士兵恐慌地看了元首一眼,從地上揀起小鬍子的像片,重新掛在大鬍子上面。
冉妮亞決定露一手,眼簾微闔,朱脣微啓:“蘇軍最高統帥部炮兵預備隊來了。”
“咦?”曼施坦因警覺地望着她,楞怔了片刻後眼睛仍然盯着她,向裡面的屋子喊道:“韋勒上校,你出來一下。”
他的參謀長韋勒從裡面出來,手裡拿着一本畫冊之類的東西翻着,擡頭看到元首,手中的畫冊掉到地上。
施蒙特副官與他是老相識了,搗了他一拳:“最近還釣魚嗎?施利佩爾少將向你問好呢。”
“好什麼呀,他都成將軍了,而我還是個上校……”他說不下去了,因爲曼施坦因連咳嗽帶哼哼。
又一發炮彈爆炸,倒把韋勒炸醒了,他示意客人們稍等,從地上拾起那本書,是東方外軍處編纂的《1931年一1940年蘇聯各種火炮圖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