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隊長筆直地站着,懊悔中帶着困惑。忽然他兩眼發光:他的上級、黨衛軍區隊長被一羣黨衛軍簇擁着擠到臺上來了,聲如洪鐘地向元首致敬。李德向他擺擺手,示意他正在演講,區隊長便知趣地退到一邊。
李德兩拳在胸前搖晃着,唾液四濺地向黑壓壓的聽衆吼叫:“你們都是卡盧加人,你們知道卡盧加的市徽嗎?”
“知道。”幾個聲音喊叫。
“大點聲。”李德高喊。
“知道——”濤聲一般的聲音。
李德覺得自己像多年後的巧舌如簧的傳銷師,而且是紅寶石級的。他鼓動道:“卡盧加的市徽是1777年3月10日獲得通過的,底色爲藍色,中間橫穿而過的波紋狀條帶代表着流經該市的奧卡河,盾牌上部嵌有一頂金色王冠。你們可以告訴卡盧加市的所有人,我,德國元首,在必要的時候,將親自把這面市徽掛在市政大樓上。”
沒有鼓掌,並不是對元首不敬,而是人挨肩迭背,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實在無法鼓掌,他們把手掌的工作轉移到嘴上,一遍一遍地齊聲吼叫:“感謝元首,元首萬歲,感謝元首,元首萬歲……”
這是發自內心的,因爲他們長期以來頂禮膜拜的人、蘇聯各族人民的父親斯大林都沒有把離莫斯科188公里的一個小地方的市徽放在心上,就算放在心上,唯一關心的也是生產了多少木材和糧食,製造了多少艘汽輪機之類的。一個月前他突然十分關注卡盧加與莫斯科的距離,目的是計算德軍佔領卡盧加後,需要多少天才能打到莫斯科。當然,他沒有絲毫興趣去了解卡盧加市徽的來歷,更不會把它掛在市委的牆上,喚起人們對資產階級舊時代的回憶。
只此一舉,德國元首頃刻之間贏得了卡盧加市民的人心,這一點馬上得到證明:幾個男女把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舉過頭頂,嚷嚷說這是克格勃,剛纔已經掏出了槍,要不是人多影響瞄準,要不是李德前面警衛們站成一堵人牆,說不定他講不成市徽的來歷了。
中年克格勃被憤怒的人踩到腳下,奄奄一息了。老百姓就是這樣,既能把你舉在頭頂上,也能把你踩在腳下。李德沒有時間感到後怕,因爲白髮老校長把那個女生抱到桌子上,由女老師扶着高聲朗誦:“啊,感謝您啊,元首,您是全歐洲的解放者,我們祝福您呀……”女生神情並茂,一隻手伸向遠方,女教師沒受傷的那半邊臉上掛着笑容。
鮑曼上前拉起元首就走,領袖旗隊的士兵們做好用武力闖出一條路的準備,但那些俄國人自動地騰出了一條路,黨衛軍區隊長緊緊跟在元首後面,旗隊長又遠遠跟在區隊長屁股後面,區隊長髮現後像揮趕蒼蠅一樣驅逐他,又追趕元首。
夕陽西下的時候,李德一行又回到不久前的53軍司令部、現在的黨衛軍區隊隊部兼卡盧加市管理委員會,在這裡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頓正餐。李德謝絕了區隊長挽留,乘坐區隊長提供的中巴車,連夜向科澤利斯克進發。
臨上車前,李德開導區隊長:“對俄戰爭已經呈現長期化,我們再不能幹旗隊長那樣的蠢事。我們要盡力化敵爲友,不能相反。我時常聽到大家的埋怨:德國軍隊已經打倒了俄國人,但是黨衛軍又把敵人給救活了。我覺得也不是空穴來風。如果說以前我們的東方佔領政策不統一的話,那麼現在就要給大家這樣一種認識:決不能在東方爲所欲爲。”
區隊長儘管對新奇的理論似懂非懂,對黨衛軍的指責憤憤不平,當着元首的面,還是不住地點頭,並問道:“元首就處理旗隊長有什麼指示?”
李德沉吟片刻,嚴肅地回答:“他是個十足的惡棍,黨衛軍不乏他那樣的暴徒,必須嚴肅處理。有一個好去處,讓他和那個叫什麼的中校到北方集團軍報到,那裡有個卡爾梅克人指揮的突擊隊。”
區隊長大惑不解:“安德里中校也去?爲什麼?”
李德盯了他一眼:“爲什麼?就爲了當衆與黨衛軍軍官對抗。”
李德滿意地看到區隊長喜形與色,暗想:爲了讓你們黨衛軍消消氣,我可以犧牲那個倒黴的德軍中校,誰讓你公然與黨衛軍對抗,偏袒俄國人。
區隊長巴不得元首趕快離開,他好去向旗隊長解釋:那個安德里也被元首發配到了北方,他的心理可以平衡了。
……
到達科澤利斯克已是晚上十點,穿越鐵路不久,車燈照射在一小羣軍官身上,他們站在暗夜裡一個小時了,爲首的少將迎上前:“我的元首,53軍45步兵師施利佩爾在此迎接。”
李德轉身望了鮑曼一眼,鮑曼趕緊擺手:“不關我的事,是黨衛軍區隊長給他們打的電話。”
李德坐上將軍專門給他準備的奔馳車,伴隨着乒乒乓乓汽車關門的聲音,十幾盞雪亮的車燈劃破夜幕,光柱中可以看見紛紛揚揚的片片雪花。
第二天一早李德起牀了,不起牀也無法入睡:飛機引擎聲不斷。他興奮地爬上房頂,看到不遠處亨特爾轟炸機迎着朝陽飛向東方,機頭玻璃閃閃發亮。
鮑曼春風滿面地進來了,告訴他施佩爾正從斯摩托棱斯克向這裡趕來。
李德陰沉沉地說:“你還把我的行蹤告訴誰了?”
鮑曼一楞,繼而埋怨:“我的元首,你不能這樣說我,昨天施佩爾到上薩爾茨堡找你,打聽到你的行蹤後跟到這裡的。”
李德轉嗔爲笑:“怎麼?又惹我們的大總管生氣了?”
鮑曼嗔怪道:“您是元首,我怎麼會生氣?只是我承擔不了泄露元首行蹤的後果。”
“好了好了,我也沒說你什麼。我的行蹤全在你的那個紅色皮夾裡,你都把元首裝在你的皮包裡了。”
鮑曼咧開大嘴笑了。
早飯後李德竟然無事可幹,施利佩爾一大早丟下元首到軍部開會去了。古代皇帝御駕親征時坐着龍攆,前面有親兵護衛,後面有騎兵護送,龍攆周圍簇擁着橫刀立馬的將軍們。鳴鑼開道,旌旗林立,馬蹄聲聲,好生氣派。對了,不光將軍們,有時還有嬪妃隨行。那裡像第三帝國元首,孤零零坐在客房裡,偶爾一個人爬到房頂上看看飛機,聽聽遠處的炮聲。
鮑曼來了,看到元首無所事事,提議兩人下軍棋,被元首憤怒地拒絕了。他陪着元首閒聊,說着說着就到了陸軍身上了:“這個施利佩爾,一大早丟下我們溜了,早飯也只有一杯牛奶一片面包。你看人家黨衛軍區隊長多好,又是火腿又是青魚罐頭,還有伏特加。”
“是啊,喝了伏特加,你倒是舒服了,我可是一夜沒睡着,你又打呼嚕又放屁還帶着說夢話,連隔壁的我都聽得清清楚楚。”李德躺倒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一聽到說夢話鮑曼緊張了,呆坐了半天后小心翼翼地問他說了些什麼?半天得不到迴音,轉過一看,元首躺倒在毛毯上睡着了。
“心急火燎地到前線,原來跑到前線睡覺來了。”他自言自語。
……
臨近中午時施利佩爾來了,後面跟着53軍軍長卡爾-魏森貝格爾陸軍步兵上將和一大羣隨從。軍長首先表示歉意:“請你原諒,我的元首,今天古德里安將軍發起進攻,我軍擔任後衛,所以我們來晚了。”
鮑曼挑唆道:“元首今天早上睡了三覺了,因爲無所事事。”
李德問道:“後衛?不是說不出動步兵嗎?”
軍長說:“我軍幾天前改編進古德里安的第二裝甲集團軍,就是說,已經不是步兵了。”
李德驚詫地望着軍官們,又看了看鮑曼,問道:“還有那個軍搖身一變,變成裝甲兵的?”
“第13軍的第78步兵師。這個師的第26摩步師也臨時編入古德里安的部隊”。軍長回答。
李德明白了,這是哈爾德玩的花招。主張進攻的三個人中,陸軍總司令勃勞希契太懦弱,借他個膽子也不敢;中央集團軍羣司令包克元帥有勇無謀,且生xing耿直,不願意幹陰奉陽違的事,只有那個眼鏡背後永遠閃着狡黠眼神的總參謀長,纔會想出這個辦法並有膽量實施。
那次列車會議規定德軍轉入了防禦,裝甲部隊可作有限進攻,於是,這個狡猾的哈爾德便鑽了個空子,把一些步兵臨時配備到裝甲部隊,這些步兵也就名正言順地轉守爲攻。
李德氣得牙疼,卻也不好發作,部隊編組本是陸軍總部的職權範圍,最高統帥部只管總數,如果就此事向哈爾德找麻煩,他可以舉出其他地段把裝甲兵轉成步兵的例子,然後像燙傷的貓一樣,責備元首干涉了陸軍事務。
“第13軍軍長漢斯-費爾貝爾陸軍步兵上將向元首報告。”應聲走出一位胖乎乎的上將。
“第26摩步師師長伯爾頓施泰恩陸軍少將向元首報道。”胖子後面的瘦子向他敬禮:先擡臂敬納粹擡手禮,然後很快將其轉換成軍禮。
眼前的一胖一瘦滑稽地站在一起,對比明顯,使胖得像水缸,瘦得像麥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