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崔耕和竇懷貞聽完了,面色陰沉,凝重至極。他們知道,一個處理不好,就得引起三國紛爭。
這事兒得從新羅奇葩的皇位繼承權說起。
自從夏朝建立以來,在中國,能不能繼承皇位,就是看他爹是誰。至於他媽是誰,並不十分重要。
但是新羅不同,他們實行骨品制度。
骨爲聖骨和真骨,品就是“頭品”。頭品共分六級,六頭品最高,一頭品最低。
注意,這個劃分,完全是根據血統來劃分的。
表面上看起來,這跟中國的九品中正制類似,其實不然。比如這皇位吧,只能是聖骨之人才能繼承。
什麼是聖骨呢?
大概就是,以國主和其兄弟爲圓心,行成一個聖骨集團。比如國主、國主的兄弟、國主的姐妹、國主兄弟姐妹的子女等。
這還沒什麼,關鍵是,聖骨只能和聖骨結親。
換言之,國主成親的對象,必然是自己直系或者旁系三代以內的血親。
近親結婚的危害衆所周知,久而久之,新羅的“聖骨”越來越少,以至於不得不立了兩個女王善德女王金德曼、真德女王金勝曼。
後來實在維持不下去了,才允許真骨金春秋擡等爲聖骨,重新立爲國主,是爲武烈王。
由此可見,新羅人對於骨品的執念是多麼強。
如今的新羅國主是武烈王金春秋的重孫,聖德王金興光。他年輕的時候,和一絕色女奴春風一度,生下一女,名曰金憐姬。
新羅人最重血統,連聖骨和真骨結合的後代都不認,更何況是什麼聖骨和女奴的後代。
所以,儘管熟悉的人都稱金小姬爲公主,但在官面上,這個人並不存在。
相應地,金憐姬受的約束和保護,也遠達不到公主的檔次。
這就給了扶桑人可乘之機。
金興光成爲國主之後,實行親大唐遠扶桑之策,算是徹底把扶桑人惹惱了
扶桑人對三韓故地一直存着覬覦之心,原來在百濟頗有根基。百濟滅國後,依舊有許多殘餘勢力留在了新羅。
某日,扶桑人突然反難,將金小姬擄到了大唐。
金憐姬在明面上只是一個普通的新羅女子,金興光總不能爲了她,直接和大唐朝廷交涉。
偏偏金興光對這個女兒愛如掌上明珠,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割捨,這纔有了新羅使者金玄期,五十萬貫要買下金小姬,以及尹容娘捨命救人等事。
另外,經過回憶種種細節,姜仲超和樸全方確信,自己是被尹容娘出賣了。
因爲,衆人本來商量好,是今日一大早出城。可姜樸二人剛行至半路,就被尹容娘攔住了,她說有很多衙役解了讖言,準備在春明門守株待兔,爲了安全起見,他們應該在未時出城。
崔耕道:“如此說來,金小姬並非什麼營州都督高吉所擄,而是扶桑人乾的?”
姜仲超道:“正是如此。以公主的絕世美貌,若高吉見了,豈能拿出來發賣?也只有扶桑人,所謀者大,纔會將這等絕色美女送出。”
現在崔耕已經想明白了,在金玉樓內,小林鳥一爲什麼偏幫自己和上官婉兒?無它,他就是要金憐姬入宮,挑起兩國紛爭。甚至於,扶桑人敢殺李善等人,已經把新羅和大唐的戰爭考慮在內。
小林鳥一把金憐姬稱作金小姬,名字如此相似,看來他早就知道金小姬的身份。
金憐姬裝啞巴,不是爲了扶桑人,而是騙自己的買主放鬆警惕,好趁機逃走。另外,也有不願意讓新羅王室蒙羞的意思。小林鳥一也樂得如此,要不然,金憐姬把自己的真正身份說出來,會產生什麼效果殊未可知。
現在只剩下兩個疑點,其一,營州都督高吉到底和小林鳥一是什麼關係?是單純的互相利用,還是他已經和扶桑人有所勾結了?
其二,一個私生女而已,扶桑人怎麼就那麼確定,金興光會爲了她改變國策,攻打大唐?
崔耕看向竇懷貞道:“現在,真相都瞭解得差不多了。還請竇大夫寫份奏章,呈給陛下吧。”
“要不,崔相和下官共同署名?”
“不必了,說起來本官還是戴罪之身哩。”
“哪裡,崔相說笑了。”
……
其實,無論在竇懷貞還是崔耕看來,現在這個案子已經結了,接下來無非是走個程序而已。
然而,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了二人的預料之外。
宰相鄭質疑說,姜仲超和樸全方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嗎?他們說自己是新羅國主派來的,李容娘叫尹容娘,有什麼證據?焉知不是崔耕派來混淆視聽的?
韋后也表示,宗相所言甚有道理,就把崔耕繼續關着吧,什麼時候查清楚了,什麼時候再放出來。
大夥都看得出來,這是韋后氣兒不順,要多關崔耕幾天呢。
崔耕無所謂,反正在左御史臺裡有吃有喝,還有李裹兒陪着,就當放假了唄。
唯有竇懷貞,越來越有種日了狗了的感覺。
御史臺是糾正朝廷綱紀的所在,現在朝堂上下都知道崔耕無罪,自己一直把他關着算怎麼回事兒?那幫子清流不敢找韋后的麻煩,噴起自己來可是毫無顧忌,什麼尸位素餐啊,陷害忠良啊,小意媚上啊……多少屎盆子,往自己的頭上扣。
終於,這一日,高力士手持李顯的詔書,來到左御史臺,要無罪釋放崔耕。
可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了!
竇懷貞歡天喜地地帶着高力士來到崔耕的小院。
然而,當聽高力士宣讀完聖旨之後,崔耕反而拿起喬來了,道:“還請高公公回去報知陛下……微臣崔耕,不敢奉詔!”
高力士勸道:“崔相這是何必?您瞅瞅,這可不是陛下下的私旨,而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公文。有陛下的御寶,有宰相和給事中的附屬,您無緣無故地不奉詔,不大合適啊。”
“哦?無緣無故地不奉詔?”崔耕不以爲然地道:“當初是皇后和宰相鄭一致表示,要將崔某人繼續扣押,現在怎麼又無緣無故地放人了呢?”
“怎麼是無緣無故呢?這不是有了新證據了嗎?”
崔耕盯着高力士的眼睛,道:“本官想問的就是這個,到底…出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