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來!”
“喏!”
鄭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站着五十名甲士呢。隨着他一聲令下,就有二十名甲士快步跑向了旁邊的小巷內。
不消一會兒,一輛,兩輛,三輛……總共是二十輛大車從小巷中魚貫而出。這些大車都用黑色的幕布遮掩,也看不出裡面是什麼東西。
崔耕沉聲道:“姓鄭的,你究竟想搗什麼鬼?”
“崔著作一看便知,來人,掀開來!”
“喏!”
呼啦啦,漆黑的幕布折開,大車上的物事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崔耕稍微一掃,就不由得睚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鄭,你怎麼敢?!”
卻原來,每輛大車上都躺着十名五花大綁的男子,人人衣衫襤褸,甚至上面沾滿了黑紅的血跡,很顯然是受盡了酷刑。
第一輛大車上的人崔耕看得分明,有一個小夥面目英俊,一雙眼睛咕嚕嚕亂轉,透着那麼機靈。不過可惜了,他的一雙小腿已經不知去向!
其人正是共濟會秘諜統領的孟元常親侄子孟小福,想當初,就是他假扮青雲子,忽悠了蘇宏暉的老婆鄭四娘。萬沒想到,他竟然會遭此大難!
在孟小福的身邊還有一個個熟悉的面龐,張老三、王胖子、郭豁嘴,曹大牙……都是共濟會的得力干將。這些人雖然沒殘廢,卻同樣也也受創不輕。
很顯然,這十輛大車上裝載的,正是太子左監門率府的兩百臨時工!
鄭似乎很滿意崔耕的表現,得意道:“本官怎麼不敢?實不相瞞,如今我也是太子左監門率府的副率了。懲罰幾個不聽話的下屬,豈不是理所應當?”
“你是太子左監門率府的副率?”崔耕微微一愣,道:“那本官即將爲太子左監門帥府的正率,豈不馬上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了?”
我的頂頭上司?你想得美!”鄭冷笑道:“本官今天來就是告訴你崔二郎,趁早趕緊把太子左監門率府的職司辭了!要不然,這些人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隨後,高昂着脖子,揮了揮手,道:“咱們走!”
“喏!”
鄭帶着甲士們施施然離去。
崔耕僅帶着封常清、宋根海、周興和黃有爲以及莫小星,總不能在光天化日下重重護衛中把鄭怎麼樣吧,只得放狠話道:“姓鄭的,你等着,咱們有賬不破算!我就不信了,你比契丹孫萬榮還厲害?”
鄭陡然駐足,頭也不回地道:“那可不一定,崔著作有什麼手段的話,儘管使出來!”
吱扭扭~~
直到此時,崔府才中門大開,在茂伯的帶領下,崔府內的僕役們迎了出來。
“恭迎崔大人回府!”
“起來吧!”
崔耕一邊親手把茂伯扶起,一邊低聲道:“洛陽是不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變故?怎麼鄭這廝竟如此囂張?”
不怪崔耕如此疑問,就算他崔耕的名號不好使,難道拉達米珠的名號也不好使?如今突厥勢大,就是武則天也得給予自己必要的尊重啊,怎麼鄭好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似的?
“唉,此事實在是一言難盡啊!”茂伯擺了擺手,下意識地往四下裡看了一眼,回道:“鄭這廝現在別說惹不得,就是連說也說不得,二郎快往裡邊請。”
隨後,茂伯招呼家裡的僕役們,把那二十輛大車趕緊崔府,爲共濟會的二百餘人安排住處,並延攬城中的名醫診治。
崔耕則帶着封常清等人進了府內,在二門處,嫂嫂、盧若蘭、二孃等人早已等候多時了,就是王美芳都在其列。
“哎呦,這個大美人是誰啊?怎麼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剛剛見禮完畢,二孃衝着莫小星努了努嘴,不滿之意,溢於言表。其餘人等看向莫小星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敵意,甚至包括了一向大度的盧若蘭。
平心而論,盧若蘭和王美芳的姿色,都不在莫小星之下,但她們的風格差太多了。盧若蘭既是大家閨秀,又清麗可人,無論男女一見都心生歡喜。王美芳溫柔若水,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但莫小星呢?狐眼萌動,波濤洶涌,不用什麼動作,往哪一站,就似乎在勾~引男人。
所以,衆女剛剛一搭眼,就覺得此女恐怕不是什麼好來路。
崔耕就知道得是這個結果,趕緊乾笑一聲,道:“她叫莫小星,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啊,從小就父母雙亡……”
然後,他簡要地將莫小星的來歷介紹了一遍。最後着重聲明,莫小星是崔秀芳派來保護自己的。
待他講完之後,莫小星更是非常乖巧地肅拜訪道:“婢子拜見幾位夫人。”
人家莫小星的身世那麼可憐,擺的姿態又如此之低,衆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盧若蘭和衆女面面相覷,拿出大婦的架子,擺了擺手,道:“罷了,起來吧,你以後可要好自爲之。若是狐媚主人,弄得家宅不安,我自有手段治你!”
“是,謝夫人教誨!”
呼~~
別管多麼不情不願吧,總算沒一見面就把莫小星趕出去,崔耕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他轉移話題道:“別說莫小星了,咱們還是說說鄭吧。今天這檔子事兒,實在是太奇怪了。”
發生在崔府門外的事兒,當然瞞不過盧若蘭等人。只是賊子勢大,她若是帶着家人出來,只會成爲崔耕的累贅,所以才閉門自守罷了。
現在見崔耕提起這事兒,人們頓時,面色微變,再也顧不上什麼莫小星了。
和崔耕等衆人一起到了後宅的花廳之中,盧若蘭微微嘆了口氣,將洛陽發生的變故娓娓道來。
卻原來,武三思自從把薛敖曹進獻給武則天后得了彩頭,越發用心,爲武則天搜尋美少年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麼一找,還真被他找着可一朵奇葩大唐已故宰相張成行的從孫張昌宗。
此人長得不讓古之潘安宋玉,牀笫之間大有古之之風,知情識趣最懂女人心思,出身高貴遠非薛懷義和薛敖曹所比,簡直是女皇陛下情~人的最佳人選。
果然,張昌宗被引薦給武則天后,只是一晚,女皇陛下就非常滿意,對武三思大加讚賞。
第二天晚上,女皇陛下就更滿意了。卻原來是張昌宗獻上了一種丸藥。女皇陛下吃了之後,自感年輕了許多,牀笫之間大呼過癮。這可太難得了,要知道,武則天今年都七十多了,就算再天賦異稟,也不可能象十年前多麼放縱了。但吃下那丸藥後,完全改觀!
到了第三天晚上,張昌宗又出幺蛾子了,把自己的親哥哥張易之推薦給了武則天。在藥物助興之下,三人展開一場大戰,直殺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從那以後,什麼薛敖曹、柴雲瑞啊,女皇陛下一概忘卻,專寵張昌宗、張易之二人,對他們倆是言聽計從。沒用十天半個月,這兄弟二人的權勢就僅在武則天之下,甚至武三思爲了討好他們,都爲他們牽馬墜蹬,卑躬屈膝到了極點。
儘管如此,武則天還是覺得對兩個小冤家賞賜不夠。
除了賜給這二人大量財物之外,還下了一道特殊的聖旨命令鳳閣(中書省)侍郎李迥秀,與二張的親生之母韋阿臧私通。
韋阿臧今年都五十多了,人老心不老,看上了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李迥秀,但人家李迥秀沒看上她啊。
面對這麼一個老太太投懷送抱,李炯秀苦不堪言,但攝於武則天的詔書,竟然不敢不從,實在是苦不堪言。
他每日裡喝的酩酊大醉,以此躲避韋阿臧上牀的要求,成爲了整個長安城的笑柄。
……
……
其實,對於張昌宗和張易之的那點破事兒,崔耕其實早就通過後世的記載瞭解的清清楚楚了,打斷道:“等等,咱們說得是鄭,關二張什麼事兒?”
“因爲他正是二張的走狗。”盧若蘭解釋道:“其實二郎你出使突厥之前,張昌宗就已經入宮服侍陛下好幾天了,也不知鄭用了什麼手段,竟投到了張昌宗的門下。”
“我想起來了!”
崔耕心中豁然開朗,道:“我出使突厥前,王助曾經提醒過我,鄭這廝攀上高枝了,正在陰謀對付我。哦,敢情這個高枝就是張氏兄弟啊……咦?不對!”
頓了頓,他疑惑道:“我和二張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甚至連認識都不認識,他們爲什麼要對付我?”
盧若蘭嘆了口氣,道:“其實二張要對付你的原因,幾乎已經在洛陽衆所皆知了,因爲你擋了他們的路了。”
“擋路?什麼擋路?”
“陛下公私分明,雖然寵信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兄弟,卻只肯給他們福貴,不肯給他們過高的官職。最後,張易之靈機一動,發現太子左監門率府正率的職司空缺,就向陛下求這個位置。只是陛下屬意於你,才一直猶豫不決。”
小九兒在一邊插話道:“張易之已經放出話來了,說他對這個職司志在必得!而且,只要當上了太子左監門率府的正率,就請陛下把這個衙門改名控鶴監,專門蒐羅天下美少年,供陛下享樂,最後說得陛下都頗爲動心呢。”
“我……”
崔耕聽了這話,一口老血好懸沒噴出來。不是因爲張昌宗化秘諜機構爲享樂機構,感到氣憤,而是……控鶴監前身就是太子左監門率府,這在後世記載的明明白白,我當初怎麼沒想到這茬呢?
早想到這個,我纔不接這個太子左監門率府副率的職司呢?早想到這個,我又怎麼可能把共濟會的人安插進去,以至於他們經此大難?可以說,孟小福的殘廢,我難辭其咎啊!
想到這裡,崔耕深吸了一口氣,恨聲道:“這張易之也太不懂規矩了,怎麼一上來就廢了我的人,難道是鄭在搗鬼?”
盧若蘭苦笑一聲,道:“不是鄭,應該是張易之搗的鬼。若單單是太子左監門率府正率,他的確可能跟二郎你商量。不過……還有張昌宗看上你那兩份報紙了,也想收歸己有。如此一來,你不成了光桿司令了?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答應?”
嫂嫂蘇繡繡輕咳一聲,插話解釋道:“陛下爲了讓張昌宗有個好名聲,讓他做了秘書監的監正,專門主持《三教珠英》的編纂。他得隴望蜀,又看上你的兩份報紙了。”
“原來如此!”
崔耕現在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窘境,可以說,自己整好擋了二張的升官之路。
如果說,武則天以大局爲重,對自還己比較慎重的話,二張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說得再誅心一點,他崔二郎再是能臣幹吏如何,跟二張有一文錢的關係嗎?默咄再厲害有如何,頂多在邊境撒野,難不成還能打到洛陽來?
所以,二張跟坑起他來,簡直毫無顧忌。
又簡單地人說了幾句閒話之後,崔耕讓衆人先去休息,自己則一個人去來到了安排兩百共濟會成員的院落內。
仔細一清點,大部分人都是受了鞭打,雖然受傷頗重,倒是沒性命之憂。
另外,還有包括孟小福在內的七個人殘廢了。
最關鍵的是,從孟小福的口中,崔耕得知,共濟會秘諜統領,孟元常,陸戰統領方家元等十餘名高層,已經全部遇難!
說到最後,孟小福已經泣不成聲,道:“鄭那廝知道我們是您的人,收買了太子左監率府的人,給我們的飯食裡下了藥。他將我們一體擒拿,嚴刑拷打,要我們交代您的罪狀。咱們共濟會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孬種!主公,你可給得死去的兄弟們報仇雪恨啊!”
“主公”沉甸甸的兩個字,不僅代表了榮耀,更代表了沉重的責任。
崔耕心中一凜,表態道:“二張勢大,若是好言好語的跟本官商量,我也未必不能息事寧人。但是……出了人命了,那講不了說不起,血債唯有血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