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有小沙彌端了個銀盤上來,上面是一團如同白雪的物事,其間還點綴着一些五顏六色的果脯,甚是喜人。
“咦,看着倒是新奇的很呢。”
盧若蘭高興地道:“崔縣令,這又是何物?!”
“先別問這是何物嘛,你先嚐嘗看,味道如何?”說着,崔耕遞了一個調羹過來。
盧若蘭輕輕挖了一小勺,緩緩渡入口中,“入嘴即化,冰涼爽口,甜而不膩,此乃上上之佳品啊。這…這東西造價不菲吧?”
崔耕笑道:“豈止不菲,就這麼一小團雪糕,光做出來就得二十貫錢,最關鍵的是,它還沒法保存。你說要是正式開賣,得賣多少錢?”
“雪糕?這名字倒是貼切的很呢。不過這麼一小團造價便要二十貫錢?”
盧若蘭驚訝道:“這…這哪是吃東西啊,簡直就是在吃黃金嘛!還有,這麼新奇的東西,崔縣令你是如何想到,又是如何做出來的呀?”
崔耕看着一驚一乍好奇寶寶似的盧若蘭,擺手笑道:“盧小娘子彆着急,你且先吃着雪糕,聽本官給你慢慢道來……”
沒錯,眼前這團白雪般的物事兒,便是崔耕仿着夢中所見,做的雪糕,或者說冰激淋。
雖說通過硝和水的反應,可以製成冰塊,但要做雪糕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爲製備雪糕和冰塊不同,區別在於做雪糕時要在其凝結過程中,掌握火候地不斷攪拌。
以硝和水的反應速度之快,當然是沒辦法一下子就製成雪糕的。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把弄好的原料,放在一個瓷碗裡面,並以製成的冰塊將瓷碗包圍進行冷卻,並不斷攪拌。
因爲這種最原始的製作方法,不僅會浪費很多冰塊導致成本攀升,而且效率也奇低。所以,崔耕當日只是順口提了一下,並沒有指望法蓮寺能做出來,讓他們把重心放在佛冰上面。
可慧明小和尚也算知恩圖報,爲了感激崔耕,格外舍得下本錢,依着崔耕所授的法子,竟真的將雪糕做了出來。於昨日派人通知他,務必今日來法蓮寺一趟,爲表南禪宗感激之情,將這世間第一個雪糕獻給崔耕享用。
崔耕盛情難卻,這才帶着封常清等人一起來法蓮寺逛廟會,整好在當口上撞見盧若蘭被王大中糾纏,這纔有了前番英雄救美,教訓王大中的一幕。
“這麼說,盤裡的雪糕,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了?”盧若蘭撲閃着烏溜溜的大眼睛。
“自然!”崔耕不置可否。
“啊?真是獨一無二啊……”盧若蘭頗有幾分不好意思,訥訥道:“妾身以爲是一人一份哩,這雪…雪糕委實太好吃了,妾身一沒留神就…喏…只剩下這麼一點了。”
崔耕道:“無妨,無妨,我懂得這雪糕的做法,想吃還不簡單?倒是小娘子,既然喜歡吃,那就多吃些。別推讓了,快些吃吧,一會兒化了可就浪費了。”
盧若蘭身爲女兒家,本想再矜持推讓一番,但初嘗雪糕真是愛不釋口,那股甜糯軟滑的感覺縈繞舌尖,簡直太美妙了。一時間,那些推讓的話硬是說不出來,只得酡紅着小臉,聲若蚊聲地說道:“那…妾身便不客氣,都,都吃了哦。”
“嘿嘿,吃吧吃吧,我就喜歡看小娘子舔雪糕的樣子。”
“唔?崔縣令爲何笑得這麼猥瑣?”
“沒沒沒,別管我,繼續舔,不,繼續吃,不然一會兒化了。”
……
……
與此同時,如意樓。
王大中跪倒在王弘義的面前,單手捶地恨聲痛訴道:“爹,那崔二郎和盧若蘭實在是欺人太甚,您可得給兒子出口氣啊!”
“兒啊,你先起來。”
王弘義思慮了半晌,沉着臉問道:“爲父很納悶啊,那崔二郎幫了法蓮寺,就是與北禪宗爲敵。而鄒家又與北禪宗的神會和尚走得甚近,既如此,那崔二郎爲何要幫盧若蘭呢?”
“這還用問嗎?他貪戀美色唄。”
“還是不對。”王弘義連連搖頭,道:“就算崔耕貪戀美色,盧若蘭呢?她怎麼也會對崔二郎那麼感興趣?”
“呃……她也喜歡崔耕,所以就什麼都不管了唄!呸,這對狗男女!”
“哪有那麼簡單?看北禪宗那些禿驢,還有鄒駝子對盧若蘭那份殷勤勁兒,恐怕這女子是大有來歷啊。”王弘義面雖沉,心卻在活動,道:“可惜自從來俊臣來大人遭了貶,長安的麗競門總部就被李昭德剷除得差不多了。要不然,爲父修書一封回長安,肯定能將這臭丫頭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
王大中聽着父親這話有點息事寧人的意思,心中那叫一個委屈啊,大聲道:“那爹你說怎麼辦?難道擔心盧若蘭大有來歷,咱們就怕了她不成?難不成你兒子就白白受人欺負?”
“倒不是怕了她。”王弘義猛地眼中精光一閃,道:“爲父剛剛收到來門主的命令,他讓我想辦法除了崔二郎。現在我爲難的是……到底是隻除崔耕一人呢,還是趁着這個機會將盧若蘭也一勺燴了?”
“那您老人家還尋思啥?”
王大中迫不及待地叫道:“當然是將這對狗男女抓起來,男的殺了,女子的給兒子享用!”
“混賬,你眼中就只有褲~襠裡那點事兒嗎?”
“孔夫子曰,食色,性也!”王大中理直氣壯。
“滾,你個不學無術的混賬,這話非孔子所言,語出自《孟子告子》一文。平日裡讓你多點數,少幹雞鳴狗盜之事,徒惹笑話!”
“管他什麼子,兒子我就是要盧若蘭這小娘們!”
“咳咳,你這小畜生,真是要氣死老子啊!還不快滾出去?”
“好,我這就滾!”王大中見他爹動了怒,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出門之際不忘囑咐一聲,“爹,別忘了盧若蘭,兒子可是要活的!莫要傷了她,更莫要弄花了她那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啊!”
“滾滾滾滾!!!”
……
……
一晃又是數日過去。
崔耕終於拔掉了宮家、般若寺和樑有貴這三家釘子戶,之後其他的那十餘家釘子戶頓時沒了底氣,在江都縣衙的幾番遊說之下,他們得到了合理的補償,陸續開始版權。
在拆遷這件事上,韋湊雖沒幫上什麼大忙,不過在另外一樁事情上他出了大力氣。
如今崔耕與刺史府的契約已經達成,保障湖自然到手。崔耕也不隱瞞,將自己將會利用保障湖大掙一筆的想法跟韋湊說了一遍,索性賣個人情給他。
韋湊不懂商賈低買高賣和炒高地價的手段,也不清楚崔耕的計劃到底行不行的通。但出於對張潛和崔耕的信任,他最終還是拿了一千貫錢向崔耕買了一段保障湖,並主動承擔起保障湖的改造工作。
江都縣衙的公務不多,拆遷的工作陸續做完,保障湖也暫時不勞崔耕操心,一時間,他又清閒了起來。
時光忽忽,眨眼間就到了三月初二,明日就是“上巳節”了。
按照民間習俗,男女老幼會在這一天到水邊飲宴、郊外遊春。
另外,這個上巳節還有一個年輕人尤爲喜歡的妙處,那就是可以趁此節日……談戀愛。
沒錯,就是談戀愛。
儘管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部分父母也會認真考慮子女的意見。
但這年頭既無網路又舞會,甚至連共同上學和上班的機會都沒有,青年男女該怎麼認識異性呢?
上巳節就是一個好機會。
那一天,小娘子們毫不避諱地成羣結對,來到小河溪水旁,褪下羅襪清洗纖足。
正所謂“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長安如此,揚州也是如此,年輕小郎君們自然也會趁此機會機,在河邊挑選意中人!
一旦相中了哪位小娘子,他們就會趕緊上前搭訕,問問她家住哪裡,父母都是什麼情況,然後再回家告知父母,出動媒人,一場好姻緣便成了。
至於早有了意中人的男女,更會在這一天,趁此機會隨着心上人一起,郊遊踏青,乃至弄水嬉戲。
君不聞詩經有云:“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這麼浪漫的機會,怎能錯過?
趕巧了,明日便是上巳節,今日曹月嬋卻主動來江都縣衙,欲見崔耕。
崔耕久久不見曹月嬋,亦甚是想念。
見着她進了內宅,當即有幾分激動地站起身來,迎上前來,問道:“月嬋,今日你過來尋我,莫不是想商量下明天過節之事?放心放心,本官現在閒得很,時間一大把!”
“過節?”曹月嬋微微一愣,後才恍然大悟,道:“二郎是說上巳節吧?妾身現在都忙得腳不沾地了,哪有那個閒工夫?”
原來是自己個兒會錯了意。
崔耕不由得大失所望,聳聳肩,問道:“那你今天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兒?”
“妾身聽說二郎和南禪宗交好,不知可有此事?”
“這個啊,算是吧。不過並非你想得那樣……”
崔耕也很鬱悶,當初法蓮寺的佛冰和俗講什麼的,的確是想暗中幫助南禪宗的,不過他再三提醒慧明小和尚,見好就收,別聲張跟他崔二郎有關。只是沒想到揚州的麗競門在王弘義的領導下,很快就恢復了實力,竟然將自己幫南禪宗的事兒,一五一十地探出來了。
非但如此,他們還到處嚷嚷宣揚,把此事弄得衆人皆知,自然也傳到了北禪宗的耳中。
這下倒是有幾分裡外不是人的趕腳。
聽完了崔耕的訴苦後,曹月嬋想了想,嘴角噙笑道:“依妾身看,這事兒吧,也未必是麗競門多厲害,恐怕那慧明小和尚,壓根兒就沒想過替二郎保密吧?”
崔耕搖頭道:“小和尚的爲人我還是清楚的,這種事他應該幹不出來,不過他身邊的人就難說了。也好,北禪宗本身在錢莊行當就是一頭大鱷,咱們聚豐隆早晚和他們有一戰,多一個南禪宗的盟友終歸是好的,沒必要再去深究小和尚了。”
“不行,豈能這樣便宜了他們?畢竟你對他們南禪宗是有大恩的。”
曹月嬋道:“其實據妾身所知,南禪宗經營的錢莊也不少呢,只是他們在官府沒什麼勢力,不敢找咱們聚豐隆的麻煩罷了。妾身今天來找你,也是爲了這個。不知二郎能否說服南禪宗,讓他們名下的那些個錢莊,統統加入聚豐隆銀號呢?”
“這個啊?”崔耕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倏地
“哼,目光短淺的女人,還以爲你有多大本事呢!你以爲將南禪宗的錢莊並進來,對你們聚豐隆是什麼好事兒嗎?”
說話的不是崔耕,而是窗外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