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和李晟手上的字,都是“受降城”這三個字。
沒錯,就是受降城。當初的突厥,南壓大唐,東欺契丹,西制西域諸國,從軍事上講,甚至在一段時間內堪稱天下第一。
那麼繼承了突厥衣鉢的回紇,爲何變成當今世上的二流勢力呢?關鍵在於他繼承的是個半殘的突厥。
最關鍵的地方就是那三座受降城。
這三城建好之後,一來,突厥失去了大片豐美的牧場;二來腹心之地受到大唐軍力的威脅;三來,難以繞過三城東征契丹、奚族,擴充實力。
完全可以說,這三座受降城一立,當初突厥的實力就降低了一半。
如果回紇能趁着大唐兵馬雲集算計自己的時候,大軍主力忽然出現在受降城附近,以雷霆萬鈞之勢,不惜一切代價,攻克這三城,就能再現當初突厥帝國的輝煌。
即便崔耕真的一統天下,也大可與之周旋。
也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李晟纔對崔耕心中再無芥蒂。
他明白,從常理來講,回紇也只有這麼一個辦法應對崔耕的一統天下。也可以理解爲,回紇十有八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既然如此,崔耕用張可嵐演一齣戲的可能性,也就着實不大了。
又說了一會兒閒話後,李晟站起來,道:“軍情緊急,事不宜遲,末將這就趕緊回長安,向王相稟明此事。”
崔耕道:“本王知道王相的難處,如果實在不能說服朝廷的話,就請朝廷在算計回紇的同時,在三座受降城增兵即可。也不用多,每座受降城增個兩三萬人,就可萬無一失了。退一步說,只要不削弱三座受降城的實力,回紇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咱們。”
李晟苦笑道:“怕就怕朝廷不信,執意要從受降城調兵回來,算計回紇啊。”
原來的朔方軍爲了應付突厥,總人數在二十萬左右,巔峰時期甚至達到了四十萬。
但等崔耕建成三座受降城之後,朔方軍就不斷裁剪,現在大概才五六萬人。
三座受降城內每城駐紮的兵馬,大概是一萬五千人左右。
按說這樣的實力,足夠撐到朝廷大軍來援了。怕就怕朝廷根本就對李晟傳來的消息聽而不聞。爲了一戰滅回紇,繼續抽調三座受降城的兵力。
崔耕道:“本王身份尷尬,若幫你說話的話,恐怕會適得其反。此事也只能靠李將軍你和王相共同努力了。”
“末將明白。”
……
李晟心急如焚,辭別了崔耕,出了越王府。揮鞭打馬,往泉州東城門而來。
可還沒走多遠呢,就被一羣人攔住了去路。爲首之人看年紀在二十來歲,中等身材,相貌普通,面色灰白,有氣無力。
這人李晟認識,正是當初和宋儼爭張可嵐的崔小山。
李晟抱拳拱手,道:“原來是崔公子,您找末將有什麼事嗎?”
崔小山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在下聽說李將軍要回長安了,略備了一桌薄酒,爲李將軍送行。”
李晟遲疑道:“這就不必了吧?末將現在要趕緊回長安覆命,實在沒有時間。這樣吧,改日,改日等到合適的時機,李某人定當叨擾。”
崔小山面色微沉,道:“李將軍這麼說,我可有點兒不明白。你回長安,最快也得七八天的時間,難道還在乎我這一會兒?莫非你是覺得我崔小山無官無爵的,看不起我不成?”
李晟當然知道崔小山是怎麼回事兒。他可以看不起崔小山,卻不能輕忽了崔小山的老爹崔初九。現在朝廷和回紇各處奇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越王崔耕的形象就非常重要了。
初九對崔耕有較強的影響力,李晟還真不想得罪他的兒子。
李晟想了一下道:“哪裡,崔公子嚴重了,末將對您可沒有半點不敬之意。呃……末將現在確實是有緊急軍情,若您執意相邀的話,半個時辰成不成?”
崔小山慨然道:“放心,本公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用不着半個時辰。只要你李將軍吃幾口菜,喝上幾杯酒,就算看得起我了。”
“那好,恭敬不如從命。末將就叨擾崔公子一番。”
“李將軍請!”
……
說着話,在崔小山的引領之下,李晟往崔府而來。到了地方,但見一桌上好的酒菜已經擺好了。還有幾名美姬準備起舞助興。
雖然崔小山說的是喝杯酒,吃幾口菜,這事兒就算完了。但是李晟不可能真這麼辦,起碼得待半個時辰左右。
稍頃,絲竹聲響,舞姿翩翩,李晟和崔小山觥籌交錯,開懷暢飲起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地,這絲竹聲聲,穿過了後院,往前院蔓引開來。
崔初九正在書房內愁眉不展,聽了這聲音,頓時眼前一亮,道:“來人!”
“在!”
他府裡的管家崔步走了進來。
初九道:“後院是誰在喧譁?難不成是那逆子?”
崔步道:“不錯,正是公子。”
“好啊。”崔初九欣慰的點了點頭,道:“這逆子自從三天前那事兒開始,就一直愁眉不展,不吃不喝,比當初害了相思病,還不讓人省心。他現在終於想通了,要尋~歡作樂了?很好!反正老夫也不指望他有什麼大出息,只要他能好好活着,給老夫生個孫子,傳宗接代就成。”
“呃……”崔步似乎欲言又止。
初九道:“你想說什麼?莫非有什麼事,在瞞着老夫不成?”
忽然間,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道:“你告訴我,那逆子該不會經過張可嵐一事後,開始對男人感興趣了吧?後院裡陪着他的,到底是誰?”
崔步爲難道:“這事兒吧,小的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現在公子款待的是一個叫李晟的人。另外……”
“怎樣?”
“公子找了幾個無賴子進了咱們府,舞刀弄槍的,似乎要對那個姓李的不利啊。”
崔初九眉頭微鎖,道:“那逆子跟李晟有什麼瓜葛?對他不利幹什麼?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哎喲,不好。”
崔初九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道:“該不會是那逆子迷戀張可嵐,迷得瘋魔了,要爲他報仇雪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