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肅王、慶王這幾位是參與過靖難之役的,儼然諸王領袖,而安王和伊王由於年紀還小,就藩又晚,等到朱棣繼位之後,輕輕鬆鬆就被召回了京城,根本構不成威脅。
可如今不管是老一批的藩王,還是這些新王爺,都義憤填膺,怒視着柳淳。
“先帝血脈,大明宗室親王,還剩下幾個了,太傅何必如此咄咄相逼?”齊王大聲叱問,肅王也說道:“楚王,谷王,代王被髮配東番島,寧王作亂死了,如今遼王也死了,是不是下一個就落到我們頭上?柳淳啊,你可是先帝提拔的人,反過頭來,殘殺先帝的兒子,你不虧心嗎?”
“就是!太傅大人,你平步青雲,位極人臣,吃香的喝辣的,總要給我們一個活路啊!對啊!柳淳,說到底你就是個臣子,我們可是大明宗親。天下人都看着呢,如此草率處死藩王,朝野自有公斷!”
柳淳掃了一眼義正詞嚴的齊王,忍不住笑道:“照王爺的意思,這天下紛紛擾擾,各種議論,誹謗天子,污衊朝臣……具是你們乾的了?”
一句話,把齊王弄得老臉通紅,頓時沒了氣勢。
“我,我沒有那麼說,你,你這是誣陷本王!”
柳淳啞然,“你說我誣陷你!那你又怎麼敢誣陷本官?”柳淳把臉一沉,這幾位王爺頓時害怕了。
別看柳淳年紀比他們之中一些人還小,但他出道太早了。當時一些王爺還沒就藩呢,在京裡一年到頭,也見不到朱元璋幾次,那時候柳淳就天天出入皇宮,受寵程度連朱標都嫉妒。
這些年下來,柳淳不光是寵臣,還是重臣,受封太傅,總領百官,地位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他們呢,是越混越差,殘酷的現實已經逼近了最後的防線,再不奮力一搏,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柳淳,什麼都別說了,請陛下裁決……我們就不信了,陛下也會不講兄弟情義!”
“對,柳淳,你等着!”
……
這幾位王爺不斷甩狠話,柳淳乾脆閉着眼睛不做聲。正在這時候,有人騎着馬趕來,直到午門,才下了戰馬,把繮繩扔到一邊,有侍衛立刻接過來,滿臉賠笑,極盡諂媚,“樑國公,您老人家回來了!”
藍玉微微一笑,“回來了,老夫離開了一些時候,這京城熱鬧了不少啊!”
侍衛不敢回話,只能賠笑,藍玉則是邁着大步,走了過來。
他掃了幾位王爺,不屑冷哼,然後又指着人羣當中的蜀王,“你躲什麼,給我滾過來!”
蜀王臉拉得比驢還長,他努力擠出笑容,“爹,孩兒……”
“叫什麼爹!你是皇子,我只是你的岳父,再亂叫老夫彈劾你!”
蜀王被弄得格外尷尬,“是,是,岳父大人,您老怎麼回京了?”
“不歡迎啊?”
藍玉不客氣道:“問我怎麼回京?還不是你們的兄弟遼王!他害老夫不淺啊!”
齊王忍不住道:“樑國公,人死不結仇,十五弟已經死了,你怎麼還咄咄逼人?同爲女婿,你也未免太向着柳淳了吧?”
這藍玉可不答應,小兔崽子,你也配跟我叫板?
什麼叫同爲女婿?老夫向着誰了?
奶奶的,要不是柳淳機靈,把密雲的事情戳破了,老夫就背了黑鍋。到時候真的把密雲劃爲皇家武學的圍場,豈不是等於給走私幫忙,提供保護傘嗎?
老夫一心一意教書,想要做點事情,豈不是被你們這幫兔崽子毀了?
還敢問老夫爲什麼向着柳淳?
你們當老夫是傻子嗎?
誰好誰壞都分不清楚?
“朱椿,你給我滾過來!”
藍玉不搭理齊王,而是點手指着蜀王。
朱椿用力搖頭,他是跟諸王站在一起的,他不會屈服的,哪怕是岳父也不行,就是不行!朱椿咬緊了牙關,雙腿不自覺向藍玉那邊挪動……這個真不是我要去的,是腿,我管不住我的腿啊!
剩下的幾位藩王都氣瘋了,我們之中出了個可恥的叛徒!
“岳父,您,您老有何吩咐?”
藍玉哼了一聲,“吩咐談不上,就是讓你學好!明白不?”
朱椿沉吟片刻,突然見藍玉瞪圓了眼睛,他連忙道:“懂,懂了!小婿全都懂了。”朱椿簡直不敢回頭,其他幾位藩王不光是鄙視,簡直想把他撕碎了。
說好的打仗親兄弟,你丫的臨陣脫逃,算狗屁兄弟!
朱椿只能低着頭,裝成視而不見,你們願意鄙視就鄙視吧,反正我是沒膽子了。
還沒等開戰,就先廢了一個主力,其他幾位藩王簡直跟吃了二斤蒼蠅屎似的,而且還是細嚼慢嚥,仔細品味。
怎麼覺得要輸啊?
正在他們踟躕的時候,老太監木恩出來了,“太傅,樑國公。”喊這兩位的時候,他的老臉堆着笑,腰身下彎,十分諂媚。
可轉向諸王之後,他瞬間變臉,這功夫足以上戲臺了。
“皇爺有旨意,請諸位王爺進宮吧!”
懷揣着忐忑的心情,諸位藩王一起進了宮中,來面見朱棣。
朱棣果然在等着,只不過此刻朱棣的臉上黑雲壓城,怒火萬千。
“柳淳,你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初步理清,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通過密雲衛,僅向遼東女真諸部就輸送了五萬斤損壞的鐵器!”
“荒唐!”
朱棣氣得豁然站起,“五萬斤鐵器,足夠他們造上萬斤兵器了。”朱棣頓了頓,又問道:“這都是那個錢廣乾的嗎?”
“的確是他做的,而且他還從朝鮮等地輸入高麗蔘和皮草等特產,獲利頗豐。”
朱棣哼了一聲,“什麼獲利?根本是資敵!”
“他們給蠻夷生番送去鐵器,這幫蠻夷熔了鑄成兵器,有了兵器,就能搶奪財物,然後再換更多的鐵器。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兵強馬壯,反過來就搶大明瞭!”
朱棣一段話,算是把九邊的生意給講的一清二楚。
說句不客氣的,這就是養蠱!玩火!
“遼王身爲塞王之一,不是不懂這些事情,他視而不見,還給罪人求情,光憑這一點,死在府裡已經算是走運了!”
這幫藩王聽得目瞪口呆,脊背冒涼氣啊!
四哥,都是自家兄弟,能不能別這麼較真啊?
“朕知道,你們當中有不少人替遼王叫屈,是不是也跟他幹了一樣的事情,害怕朕追究啊?”
撲通!
伊王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臣弟還沒有就藩,臣弟什麼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幹大逆不道的事情啊……臣弟……”伊王還想說話,朱棣哼了一聲,“既然沒你什麼事,就滾一邊去!”
“是!”
伊王趕快跑到了蜀王身後,簡直比兔子還快。
又被幹掉了一個。
剩下的幾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全都有後悔之色。
最後還是年紀比較大的齊王站了出來,他也是硬着頭皮。
“陛下,十五弟固然有失察之錯,可也罪不至死……而且現在議論紛紛,都說陛下苛待手足,臣弟唯恐有辱聖名,傷了天家和氣,讓外人恥笑啊!”
朱棣根本不吃這一套,你以爲遼王死前說得那番話有作用啊?對不起了,朕早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就算有情,那也不是留給你們的!
“恥笑?不敢直面問題,那纔是恥笑!遼王朱植沉溺女色,家教不嚴,以至側妃和世子私通,已經丟盡了皇家的臉面,他們能幹得出來,就不要怕人說!”
朱棣的話,讓幾位藩王嚇得魂飛魄散。
怎麼回事?
陛下啊,你怎麼連最後的體面也不給遼王啊?
朱棣不搭理他們,還繼續拋出重磅炸彈,“過去朕覺得你們年紀小,而且養尊處優,身子嬌貴,吃不得苦,所以就讓你們留在京城享福。可現在看來,是朕錯了,不給你們事情做,就只會沉溺女色,把男兒義氣都弄沒了,只剩下兒女情長,而且還是孽情!”
朱棣氣得敲桌子,“這一次朕想通了,朕決定給你們封地,給你們人馬,讓你們放手施爲,不過……”
前面幾位藩王聽得大喜,以爲時來運轉了,都瞪大眼睛,等着朱棣良心發現,可哪知道,朱棣接下來的話,直接讓他們從雲端跌到了地獄。
“大明朝不能讓你們爲所欲爲,朕準備把你們封去海外,有本事就去折騰蠻夷,聽到沒有?”
去海外?
宗室諸王一聽都懵了,尤其是年紀較小的伊王和安王,他們當然盼着就藩,可問題是他們想找個安穩富庶的地方,沒人願意去海外啊!
皇兄,你不能這麼殘忍,不能啊!
他們嚇得要跪了,包括蜀王都臉色慘白。
唯獨藍玉,特別高興,“陛下聖明,讓諸王就藩海外,他們自然能體會到創業不易,知道先帝的辛苦,這個安排實在是太妙了!”
妙你個大頭鬼!
要不是打不過,他們都想撲上來,跟藍玉拼命了。
柳淳卻道:“陛下,臣以爲不妥!”
幾位王爺一下子提起了興趣,柳淳,你要是能幫我們,過去的賬一筆勾銷,咱就是自己人了!
面對着諸王熱切的目光,柳淳嘿嘿道:“沒有充分的準備,怎麼能就藩海外?是吧,諸位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