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啊,莫非連條生路都不願意給弟子留嗎?”
朱允炆緊緊握着拳頭,手背上滿是突起的青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應天逃到了大寧,依舊躲不過,四叔居然要遷都北平,還說什麼天子守國門。
真是好大的氣魄!
事到如今,朱允炆也不得不承認,四叔的確比自己有魄力多了,不管多大的阻力,朱棣都有膽子衝過去。
科舉說改就改了,興學那麼大的投入也砸下去了,遷都那麼大的動盪,竟然也扛住了。
“四叔,這天下我給你了,你就不能給一條活路嗎?”
朱允炆對着微弱的燭火,瘦削的身影,印在牆壁上,格外單薄無助。
就在這時候,突然外面有腳步聲,很急,人也很多!
朱允炆下意識吹滅蠟燭,迅速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向外面窺視。他的心嘭嘭亂跳,莫非錦衣衛真的追來了?
他們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果不其然,腳步聲越來越近,朱允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咚的一聲,大門推開。
在一瞬間,朱允炆的脊背收縮躬起,幾乎向窗外跳去。可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意識到,被撞開的應該是隔壁的門,那是個許久沒人居住的院子。
“快,把四周都封鎖起來。”
徐增壽指揮着人馬,將一座廢棄的院落看好,然後他親自帶着人,在院子裡仔仔細細尋找,用木板敲擊地面,不停挖掘。
最後他們到了正房,有人興奮吼道:“國公爺,這個牆有夾層!”
徐增壽罵道:“喊什麼喊,快點撬開。”
在一陣鍬鎬的聲音之後,果然,牆體撬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盒子。
徐增壽小心翼翼展開,看了又看,這才欣喜異常,手舞足蹈,“發達了,真的發達了!弟兄們,隨我回北平告訴輔國公去,這要是真的,你們最少都是個千戶啊!”
說完這話,徐增壽帶着人,連夜離開了大寧城。
定國公徐增壽,突然來到了大寧,什麼都沒管,直撲一個小院子,帶走一樣東西,又火速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來幹什麼?
不會是發神經吧?
很快就有人意識到,徐增壽去的院子,正是當初脫古思帖木兒和兩個兒子在大寧的住處,後來因爲修史,這位北元最後的皇帝才搬去了北平。
過去誰也沒有料到,這個院子裡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但是徐增壽來了,就讓人不得不思索。
漸漸的,市面上流傳一種說法,當初捕魚兒海一戰,脫古思帖木兒將一大批財寶埋在了河邊,這批財寶數額巨大,難以計算。
他臨死的時候,將寶貝進獻給了大明,換取朝廷對他族人的優待。
“簡直胡說八道!”
朱允炆是不相信的,捕魚兒海一戰,藍玉突襲北元,根本來不及把寶貝藏起來。而且當時北元已經十分悽慘,哪裡還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寶藏,簡直是笑話而已。
別是敲山震虎,想要逼自己出逃吧?朱允炆覺得他的師父什麼都幹得出來,因此格外小心,把大門緊閉,絕不輕易出去。
足足又過了十天,終於再度傳來消息,官軍分成幾路,越過大寧城,進入草原區域,去追鋪一個人。
後來據說抓到了這個人,並且將他斬首,屍體扔到了草原上,提着人頭返回了北平。
一個尋常的小人物,竟然值得出動幾千兵馬,實在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等朱允炆開始正常教書,每日出入,聽到的各種消息就多了起來。
據說官兵抓的人叫做方繼祖,曾經是北平的一個秀才,後來不知怎麼弄的,在建文朝給錦衣衛當了密探。
再後來燕王登基,他也暫時留在了錦衣衛,卻只能坐冷板凳。
這次朝廷遷都,他惶恐不安,生怕會被清理,因此主動逃跑,這才引來追殺。
一個秀才相公,落這麼個下場,真是夠悽慘的。
可是不對勁啊,他纔多大的官,也值得興師動衆?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秘密不成?
就在一片猜測聲中,出現了一個聲音。
方繼祖爲了能在蒙古部落立足,他探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秘密關係重大,朝廷纔不得不抓他。
“的確是個了不得的秘密。”一箇中年人悶聲道:“給我十萬兩,我就把消息告訴你。”
在他對面,坐着一個戴着瓜皮小帽的生意人,他把雙手縮在袖子裡,躬着背,有些猥瑣,笑道:“說哪的話,十萬兩,夠造個金人了,老兄,你值這個價錢嗎?”
這個生意人操着山西口音,一副不屑的神情,“老兄,你要再說這麼不着邊際的話,俺可就走了。”
中年人冷笑,“我是不值十萬兩,但是我要說的人值,他可是成吉思汗,蒙古最了不起的大汗!”
……
“北平的錦衣衛簡直糟透了,怎麼還藏着方繼祖這種貨色,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柳淳破口大罵,下面的人戰戰兢兢,有人只能仗着膽子道:“方繼祖已經被拿下了,所幸沒有逃到蒙古去,應該不會泄露消息!”
“應該?”柳淳更生氣了,敲着桌子怒罵:“你們都是豬腦子嗎?連這點眼光都沒有?方繼祖好歹在錦衣衛多年,狡兔三窟的道理還能不知道?如果我沒猜錯,他早就把關鍵的消息傳了出去,就算他死了,這些消息也會走露出去!”
“那是多少的寶貝啊?你們想過沒有!成吉思汗一生殺人幾千萬,滅國無數,從東到西,搶掠的財寶,豈是你們能想象的?這麼說吧,我派人去過哈烈,那裡曾經就被蒙古大軍掃蕩過。據說有一座黃金製成的宮殿,都被他們掠走了,其餘的寶貝更是不計其數,光是在哈烈,掠走的寶貝就相當於大明十年的歲入,十年啊!”
柳淳頭一次暴跳如雷,氣得抓狂。
北平的錦衣衛千戶,百戶,無不戰戰兢兢,手足無措。
其中一個人站出來,“大人,既然這麼重要,卑職們這就去追查,把跟方繼祖有關的人,全都抓起來。”
“沒用的!”
柳淳惱怒道:“抓得越多,消息走露的可能就越大,你們這些廢物,簡直不配穿飛魚服,所有人,悉數降三級留用,如果再出差錯,就都滾去東番島種甘蔗!”
一句話,這幫人全都降級了。
大傢伙垂頭喪氣,又是無奈,又是冤枉,可他們有什麼辦法呢?
蔣百戶算是錦衣衛的老人,他唉聲嘆氣,回到了家裡,捧來了一罈子酒,從下午一直喝到了傍晚。
直到掌燈時分,有人叩響了房門,又一個帶着山西口音的人前來拜訪。
“百戶大人,小的陪你喝點如何?”
“什麼百戶?老子被降了三級,柳淳一個黃口孺子,欺人太甚,我看他早晚要完蛋!”
山西人嬉笑道:“大人,你喝醉了,那輔國公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不是尋常人物。”
“哼!我承認他了不起,可我也不是沒法坑他,信不信,只要我歪歪嘴,就能讓他的如意算盤,雞飛蛋打!身爲錦衣衛,要是連這點後手都沒有,就別混了。”
山西人頓時來了興趣,急忙給蔣百戶倒了一大杯,“您喝着,我這人沒啥別的,就是嘴嚴,大人跟我說啊,保證不會走漏消息的。”
蔣百戶猛灌了一大杯,斜着醉眼,呵呵怪笑道:“光是不說出去就行了?想聽這事,那要出銀子!”
……
柳淳擎着酒杯,對着徐增壽道:“我已經通過各種途徑,將消息送了出去,接下來就看如何吸引阿魯臺上鉤了……你看這樣行不,讓我派錦衣衛在前面探路,然後你再前去……”
徐增壽一把奪過柳淳手裡的酒杯,不客氣道:“那麼多錢,那麼大的寶藏,不派個親密可靠的人怎麼行?你讓錦衣衛去,那就是露怯,阿魯臺要真是那麼謹慎狡詐,怎麼可能上當!”
“所以啊……接下來就要看我的了。”
徐增壽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隨手嫌棄地扔到了一邊,抓起桌面的酒壺,大口大口,向喉嚨裡灌,豪邁灑脫,彷彿俠士一般。
“我喝一半,剩下的一半,等我回來再喝!”
徐增壽說完,就從柳淳的書房出來,他立刻點齊了五千人馬,同時又徵調了兩萬民夫,準備了五千武剛車,外加一千大車。浩浩蕩蕩,從北平出發,直奔大漠。
徐增壽的速度極快,車轍都很淺,顯然空車居多。
帶兵出塞,不準備足夠的糧食也就罷了,拉這麼多空車,還真有寶藏怎麼滴?
蒙古韃靼汗廷,太師大帳。
一個鼻樑高挺,鬍鬚濃密的傢伙手裡捏着十幾份急報。
“成吉思汗的寶藏,十倍於大明歲入,脫古思帖木兒的遺言,定國公徐增壽親自出馬……看起來想不信都不成了。”
他突然冷笑,將這些密報隨手一扔,根本無動於衷。老子身爲草原之主,要這些寶藏有什麼用?明人是枉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