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上午在承天門,校閱步兵、炮兵,騎兵……到了下午,他親自來到了大江之上,柳淳給他安排了一艘碩大的戰船龍船。
朱棣一看到船,腦袋就暈,他覺得是柳淳故意整他,好在這是長江,今天又風平浪靜,總算沒有出醜。
當他立在船頭,這個感覺的確不一樣了,江風拂面,千帆競發,一艘艘高大的戰船,從面前駛過,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校閱海軍和陸家完全是不同的,陸軍最多就是一人一馬,了不起一門炮十幾匹馬,說到底,不就是個馬車嗎,還是能夠接受的。
可到了水師情況就不同了,大明很早就能造萬石大船,龐大的海船,宛如一座山似的,從面前過去帶來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
這就是天子氣象,一個字,爽!
朱棣欣然大喜,臉上開了一朵花。
如果說這就完了,顯然不符合柳淳的作風。
他在江北樹立起一片靶子,然後經過校閱的船隻,撤去擋板,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那一片靶子。
這是要實彈射擊啊!
朱高熾嚇了一跳,“師父,玩得有點大啊,萬一打不中怎麼辦?”
朱高煦哼道:“他們敢,打不中就把這幫廢物砍了,看他們還能不能打中!”
這時候朱高燧湊了過來,“其實沒有那麼麻煩,只要在靶子後面綁上火藥包,看着炮彈過來,依次點燃就……”
“你給我閉嘴!”
朱高煦氣得想掐死老三,“你知道不,這是泄露機密!”
朱高燧真的傻了,他撓着頭道:“我就是這麼一說啊,師父,你還真這麼幹的?”
柳淳冷哼道:“兵不厭詐,我也是沒辦法,給你們的爹撐場面,花的錢太多了,我不敲詐點,怎麼填補虧空。”
這哥仨算是無語了,假如有一天他們變壞了,一定是師父教的。攤上這麼個師父,能學好就怪了。
加了料的靶子,尤其是在江對面,隔着一條長江,這幫人只能看到從船上射出去的彈丸,劃過弧線,有的落到了江裡,激起水柱,有的落到對面。
一旦落到了江對面,轟轟之聲,宛如雷霆萬鈞!
硝煙火光,直衝天際,在江南觀禮的這幫人全都嚇壞了。尤其是那些文官,過去他們很鄙視武夫,覺得打仗不就是拿着刀槍砍殺,有什麼了不起的。武夫不就是一幫聽話的傻帽嗎!
可是當火器出現,尤其是大炮問世,情況就變了……操控戰船,使用火炮,這都需要很強大的素質,尤其是像大明水師這種誇張的命中程度,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在場的國家當中,倭國和安南是沒有大規模準備火器的,他們對這種毀天滅地的力量,只剩下無限的惶恐,尤其是倭國的那位,必須努力挺直腰板,才能克服要下跪的衝動,這是神明的力量啊!
倒是哈烈,作爲蒙古後裔,他們是見過火炮的,甚至他們的軍中就裝備了數量衆多的火炮。
可是在他們的印象裡,火炮都是沉重笨拙,只能用來攻城的武器。
像明軍這樣,能用馬匹拉着,能裝上船隻,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很明顯明軍的炮彈跟他們也不一樣,威力奇大不說,還精準嚇人!
當年蒙古人就是佔領了漢地,才學會了製作火器。
如今瞧着大明的水平,簡直甩開哈烈好多倍。
這些使者是越發擔心了,他的大汗念念不忘,東征大明。可是以大明的實力,他們真的有勝算嗎?
這些傢伙惴惴不安,臉色十分難看。
可朱棣卻是心滿意足,等他從龍船下來,重新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他朗聲道:“我大明雄師,天下無敵。不光步騎英勇善戰,水師也是非比尋常。千艘鉅艦,十萬火炮,大明水師所到之處,就是一片火海,就是地裂山崩!任何敢跟大明較量的勢力,都會遭到毀天滅地的懲罰!”
“朕可以對待外藩十分仁慈,也可以雷霆之怒,滅國無數!爾等需要想清楚,用什麼樣的態度,來侍奉大明!”
朱棣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就在一片萬歲的歡呼聲中,返回了宮中。
朱高熾和朱高煦互相看了看,他們倆算清楚了,柳淳和朱棣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配合也太默契了,現在整個明軍,如果算上老式的火炮,數量不少,可若是僅僅算最新式的,能拉出來戰鬥的,估計還不到一千門,還要分配給水陸兩開花。
剛剛拉出來的兩艘火炮戰艦,不說再也沒有了,也不會超過五艘。
可朱棣一張口就是千艘鉅艦,十萬火炮。
爹啊!
你知道十萬門炮需要多少銅,需要多少炮兵嗎?
難道說,想成爲上位者,第一門必修的功課,居然是忽悠嗎?
很難得,這哥倆達成了共識,咱們還需要歷練啊!
柳淳隨着羣臣,返回了城中,他直接去了皇宮。
前面的三大殿都給毀了,朱棣選擇在武英殿辦公,他迫不及待把柳淳叫過來,欣然道:“好,你安排的很好!真是大漲了威風,又凝聚了士氣,尤其是看到那些死去的將士,我也忍不住了。他們都是俺朱棣的手足兄弟,出生入死,太不容易了。對他們的家眷一定要好生照顧,缺什麼就從內帑支用!”
朱棣說完,頓了頓,突然道:“內帑?內帑還有多少錢?你知道嗎?”
柳淳要瘋了,“陛下,那是你的錢,我怎麼會知道?”
朱棣板着臉道:“俺幾時有錢了?上次我返回北平,皇后把她的嫁妝都給當了,她還瞞着,以爲我不知道呢!”
柳淳頗爲驚訝,“王爺,原來你知道啊?”
“廢話!”朱棣哼道:“我又不是沒心沒肺的人,能不清楚嗎?我沒說破,就是手裡沒錢,不能給她補上。現在俺登基稱帝了,俺要十倍,不,百倍補償!你現在就趕快想辦法,幫我弄錢!”
柳淳越看朱棣,越像他爹朱元璋,都是一樣貪財,都是一樣不講道理!
“陛下,臣也不是善財童子,沒有立刻點石成金的本事,我現在剛剛把海外藩國套住,準備從他們身上榨油。但是現在朝廷用度太大,榨出來的油水,也要先填補國庫虧空,如果我先送到內帑,那些大臣就會找麻煩了。”
柳淳探身,低聲道:“陛下,臣可要提醒你,姚廣孝那個沒頭髮的,可私下裡說了,他要學魏徵,要讓陛下像唐太宗一樣,受萬衆敬仰。”
朱棣的老臉瞬間難看起來,把他比成唐太宗,朱棣還是歡喜的,可問題是我想當唐太宗,可我不想要個魏徵啊!
尤其是姚廣孝執掌科道,這老禿驢一肚子壞水,他要是想折騰,可夠讓人頭疼了。
“柳淳,你說朕是不是用錯人了?要不你去當科道的頭兒,讓姚廣孝專門教導太子,如何?”
柳淳頭大了。
讓他去跟言官打交道,柳淳可沒這個愛好。
而且吧,衆所周知,在洪武大帝的手下,他是奮鬥求存,到了永樂朝,柳淳已經是厚積薄發,他現在只想處理了眼前棘手的事情,然後舒舒服服當個鹹魚。
他要管也是管朝政大事,對於一些瑣碎的事情,柳淳半點興趣都沒有。
“那個……陛下,咱還是討論討論,怎麼充實內帑吧!”
朱棣眼睛深處,閃過一絲喜悅。
他早就看出來了,柳淳這小子,純粹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踢他一腳,他纔不會辦事呢!
當初老爹就是這麼對付他的,到了自己這裡,更要發揚光大了。
柳淳低着頭琢磨着,要怎麼變出錢來,還不用招來非議,既要快,又要多……真是夠糟心的!
朱棣也不着急,就耐心等着,他把龍袍脫了,換了身肥大的道袍穿着,而且手裡還拿了一把紫砂壺。
人家拿紫砂壺泡茶,可朱棣偏不這麼幹,他的壺裡泡着紅棗枸杞,喝一口,甜兮兮,渾身冒熱氣,舒坦!
對於朱棣的行爲,柳淳只有一個評價,都說三代出一個貴族,真是有道理!
別看貴爲天子,老朱那是兩手兩腳都是泥,到了朱棣這裡,手或許乾淨了,可兩隻腳還踩在泥潭裡,高雅不起來。
只有等到第三代……等等吧!
柳淳又搖頭了,想起那三頭豬,他都發愁。
看起來,朱家想要高雅,希望都寄託在朱瞻基身上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是高雅的,一肚子才學的,貌似沒幾個能當好皇帝的,真是諷刺啊!
柳淳思緒飄飛,還沒找出方法來。
突然有人來報,說是柳大人求見!
又一個柳大人!
誰啊?
朱棣急忙請他進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朱棣任命的北平都督柳三!
“臣拜見陛下!”
朱棣連忙站起,親自把柳三扶起來,笑呵呵道:“柳卿,和你大老遠趕來,一路辛苦了。”
柳三忙道:“陛下,臣沒什麼辛苦的,臣……只是擔心!”
“擔心?有什麼事情?”
柳三咧嘴苦笑,“都是臣的逆子,這小子惹禍了!”
朱棣哈哈大笑,“他?要是不惹禍,還叫柳淳嗎!只管放心說,俺朱棣不會在意的。”
柳三鼓足勇氣,低聲道:“陛下,北平的房子……落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