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死後,被尊爲懿文太子,而朱允炆登基之後,作爲皇帝的生父,他提高了一格,被尊爲孝康皇帝,也過了一個把皇帝癮。
嚴震直從柳淳那裡回來,卻對着朱允炆稱懿文太子,讓朝中諸臣很不滿意,尤其是禮部尚書陳迪,他怒斥道:“嚴尚書,孝康皇帝乃是當今陛下生父,因爲西巡操勞,病逝東宮,人盡皆知。你身爲朝中重臣,怎麼也學市井愚夫蠢婦,胡亂嚼舌頭?”
嚴震直連忙請罪,聲音顫抖道:“老臣只是轉述柳淳的話,他說孝康皇帝死的蹊蹺,是,是……他此番提兵前來,一是質問陛下爲何不遵先帝遺訓,其二,是,是調查昔年舊案,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荒唐!”
暴昭人如其名,又跳了出來,“什麼公道?他柳淳不過是一個逆賊而已,居然敢口稱公道,簡直荒唐!你既然身爲朝廷重臣,就敢怒斥逆賊,而不是回來替逆賊傳話,擾亂軍心,打擊士氣,嚴尚書,你此番出使,簡直有辱國體。”暴昭情不自禁將目光落在方孝孺和黃子澄身上。
“由此可見,推薦你出城的人,又是何等迂腐糊塗!”
很不幸,這幫傢伙又要咬起來。
坐在龍椅上的朱允炆緊咬嘴脣,來了,果然來了!
可以說朱標之死,是他最大的軟肋,一旦掀開,後果不堪設想。朱允炆曾經一度以爲,隨着呂氏死去,這個秘密會永遠隱藏下去。
如今柳淳卻提了出來,難不成柳淳真的有證據?或者說,只是他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可柳淳畢竟不是善茬子,他跟朱標關係匪淺,又執掌錦衣衛,再加上蟄伏這麼長時間,查出了蛛絲馬跡,也是可能的。
不過事到如今,自己是斷然不會承認的,而且朱允炆也相信,一切的證據都湮滅了,就像許多的歷史謎團一樣,縱然柳淳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從查起。
想到這裡,皇帝陛下的臉色陰沉,一聲怒吼。
“夠了!”
所有臣子都嚇了一跳,全都安靜下來。
“柳淳跟朱棣彼此勾結,早就懷有異心,如今他提叛逆之兵,進犯龍庭,擾亂京城……謀逆之舉,人盡皆知。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語,都休想騙過天下人!駙馬都尉梅殷,工部左侍郎鄭賜,你們立刻點兵五萬,聚集船隊,痛擊逆賊,將柳淳逐出長江!”
“遵旨!”
兩個人下去點兵,準備出征。
只是話說的容易,可做起來就難了。
以目前的水軍發展程度,商船和戰船並未嚴格區分開。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戰船和商船都是通用的,最多在關鍵部位進行強化而已。
南京不缺船隻,可問題是南京的船隻都是內河商船,噸位雖然不小,有萬石大船,但全都是平底兒的,運載能力不差,但戰鬥力堪憂。
而馬和的船隊,一水兒的遠洋大船,水兵也都是招募來的好手,戰鬥力強大不說,還配置了許多火器,
在船首都有專門的撞角,實在不行,玩“碰碰車”的遊戲,那也是橫行無忌的存在。
說到底,還是朱允炆太輕視水師的發展了。
梅殷和鄭賜兩個人商量,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只能靠着數量取勝,跟柳淳拼命。不過梅殷還是有些韜略,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派遣人馬繞道上游,然後悄悄接近柳淳的船隊,放火船焚燒。
你不是船隻巨大呢,越是大,就越是調轉不便,我就不信,還燒不死你姓柳的,
這倆人積極籌備。
可就在他們準備的時候,嚴震直的府邸,也來了兩個人。
一位是戶部尚書王鈍,一位是兵部左侍郎李至剛。
王鈍當初是跟嚴震直一起被提拔起來的中間派,至於李至剛這傢伙,他本是東宮講師,結果因爲人品不行,被其他人排斥,到了地方任職。
後來練子寧投降之後,朱允炆才把他調回了京城。
“我說嚴兄啊,你怎麼敢在金殿上,提孝康皇帝的事情,你,你這是找死啊!”王鈍上來就抱怨。
嚴震直只是笑而不語,李至強瞧了瞧,突然悶聲道:“嚴兄,此事不會是真的吧?”
嚴震直笑呵呵道:“李兄在東宮多日,應該清楚啊!”
李至剛苦笑,“我不被那些君子之人待見,能知道什麼機密的事情……不過我倒是知道由於太子跟柳淳親厚,不肯反對變法,所以招來了很多非議。”
嚴震直點頭,“這就是了,那些所謂君子正臣謀害太子殿下,輔佐朱允炆登基,一個小孩子,畢竟容易控制一些……”
“嚴大人!”
王鈍嚇壞了,這傢伙在金殿上胡說,現在愈發過分了。
“嚴兄啊,你到底是怎麼了,莫非真是老糊塗了不成?”
嚴震直突然意味深長一笑,“王尚書,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明白?燕王雄才,加上柳淳輔佐,這倆人珠聯璧合,比起先帝在日,更加可怕三分。朱允炆何德何能,竊據帝位,已經到了四面楚歌,天下皆叛的時候。我們如何不斷然出手,等燕王殺入京城,就算想當這從龍功臣,都當不成了!”
“什麼?”
王鈍嚇得站起,情急之下,把椅子都帶倒了,他不敢置信地瞧着嚴震直,“嚴兄啊嚴兄,你怎麼能說如此無君無父之言?更何況燕逆膽大妄爲,我,我寧死也不肯和他爲伍!”
嚴震直沒說什麼,反而是李至剛心領神會,他輕笑道:“假如真有弒父之舉,漫說是皇帝,就連人都不要做了!”
“你住口!”王鈍紅着眼睛道:“這是天家的事情,你們不要忘了玄武門之變啊!”
“可惜,朱允炆不是唐太宗!”李至剛真不愧是個小人,他眉頭一挑,毫不客氣道:“朱允炆無才無德,燕王和柳公大軍直指京城,我敢料定,朱允炆必敗無疑。我們現在幫燕王一把,勝過日後投降乞活萬倍啊!”
嚴震直終於點頭了,“沒錯,老夫就是此議!當年先帝有意易儲,人盡皆知,只可惜沒有來得及而已。朱允炆繼位之後,先殺柳淳不成,接着又殺燕王,結果燕王起兵靖難,如今代王、肅王、慶王、岷王、蜀王、齊王,還有秦王府,燕王府,八大宗藩一起舉兵,再有樑國公一般的猛將,柳淳一般的智者……朱允炆還有多少勝算,王兄難道看不明白麼?”
王鈍唉聲嘆氣,惶恐道:“你們不能這樣想,燕王不尊孔孟,柳淳離經叛道,他們只會亂國,不可,萬萬不可!”
嚴震直連連搖頭,“王兄,你錯了,真是因爲如此,我們纔要舉事,必須讓燕王知道,咱們文臣當中,也不乏忠義之士,只有保住了你我,日後才能勸諫燕王,維護孔孟道統。”
李至剛也跟着幫腔,“沒錯,就是這個理兒,王兄啊,你不要遲疑了!”
王鈍還是搖頭,“我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想要行廢立之事,不是異想天開嗎?”
“哈哈哈!”李至剛大笑,“你怎麼忘了,我在兵部,如今京城的鄉勇沒有掛在五軍都督府之下,而是歸我們兵部管。朱允炆向外調兵五萬,京城勢必空虛,到時候我們一起舉事,請求柳公在外策應,無有不成啊!“
嚴震直滿意點頭,“李兄高見,老夫佩服,現在只要你從戶部支出一些糧餉,獎勵鄉勇,讓他們爲咱們效力,大事可成!”
王鈍還是猶豫,“那,那柳淳那邊呢?他可不是什麼好打交道的!”
嚴震直笑道:“這個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也是朱允炆倒黴,他居然讓老夫充當使者,這就是天意難違吧!”
……
柳淳手裡拿着嚴震直送來的密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什麼好呢?這個老傢伙當初應該沒少幹壞事,如今朱允炆要完蛋了,又急不可耐出賣故主,反覆無常,着實令人鄙夷。
可從古至今,這樣的小人還少了嗎?
而且他們真的立功了,就算朱棣登基,都不能不用。
朝廷也是個大江湖啊,如果人人都是義薄雲天的大俠,那江湖也就完了……柳淳雖然清楚這一點,可他依舊忍不住鄙視嚴震直。
尤其是他們當初辜負了朱元璋的信任,這纔是最要命的!
“唉!我怎麼有點盼着朱允炆能贏啊?”
徐增壽翹着二郎腿,啃着黃瓜,在雙嶼的日子固然好,可肚子裡裝多了大魚大蝦也不舒服,偶爾吃點蔬菜瓜果刮刮肚子裡的油,還是挺不錯的。
“我是管不了了,反正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看着就是了!”
柳淳啞然,“你總算說對了一次。”柳淳隨即提筆,給嚴震直寫了一封聲情並茂的回信,許諾了不少東西。
“哈哈哈!”嚴震直心滿意足,將信收好。
“柳公答應了,立刻發兵,前往吏部天官府!”
嚴震直的計劃很清楚,先捉拿吏部尚書張紞,讓他出面,號令百官,然後一起前往午門,以百官爲前驅,鄉勇爲後盾,逼迫朱允炆退位讓賢。
如此一來,也就大功告成了!
嚴震直人逢喜事,騎在高頭大馬上,還配了一柄寶劍,愣是有了三分英武之氣!
“啓稟大人,卑職已經將吏部天官府邸包圍了。”
“好!隨老夫入府!”
嚴震直興匆匆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