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你陪着朕說一會兒話。”
朱允炆主動留下了方孝孺,至於黃子澄,則是去傳旨,讓徐輝祖領兵出征。朱允炆邀請方孝孺去御花園,當初朱元璋的菜地讓朱允炆鏟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當年馬皇后親手栽的茶樹還在。
君臣漫步在花叢之中,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方先生,朕一度覺得,只要登基稱帝,坐上了龍椅,便一切安好,什麼都不用擔心了……皇祖父就是如此,沒有人敢忤逆他的話,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從來不用擔心有人反對。”朱允炆面色蒼白,憤怒之火,在心頭燃燒。和老朱比起來,他真是太慘了點。想做什麼都會受到掣肘,現在更是烽火遍地,江山風雨飄搖。
無論如何,朱允炆也沒有想到,皇帝會這麼難當。
方孝孺頹然長嘆,朱元璋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其實很多時候洪武大帝很丟人的,老百姓丟了一頭牛,都敢來敲登聞鼓,一個小小的糧長進京,朱元璋也會召見,談話,賜宴,從來沒有懈怠過。
老朱是把這些“小事情”做好了,把盤穩住了,才能大開大合,肆無忌憚……至於朱允炆,江山不是他打的,既沒有威望,又沒有民心,想學老朱的霹靂手段,那不是做夢嗎!
方孝孺不覺得朱允炆會這麼弱智,連這點差別都看不出來。
皇帝這麼說,是因爲他失去了自信,他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毫無疑問,可是很要命的事情,當頭的失去了方寸,讓下面的人如何是好?
“陛下!”方孝孺沉吟道:“老臣以爲,陛下還是應該收拾人心,以變法爲重……只要將變法推行下去,有了成效,百姓心向朝廷,國庫充盈,兵強馬壯,諸位藩王也就不會成爲朝廷的威脅了,陛下揮手之間,就能削藩成功。”
朱允炆微微點頭,真有道理啊……這話怎麼聽着耳熟啊?
是柳淳!
就是他!
當年柳淳就是這麼講的。
他說的比方孝孺還要詳細,他主張用發展的手段,變法的方式……或許有一天,藩王根本不會成爲威脅。
坦白講,朱允炆只是把柳淳的話當成了推脫的手段,他爲了幫燕王朱棣,才這麼說的。可現在呢,方孝孺也是這個看法,難道方孝孺也是朱棣的人?
或許真的錯了!柳淳跟自己講的是真心話,奈何自己沒有聽懂!等自己明白過來,什麼都晚了。
“方先生,你覺得現在推行變法,還有用嗎?”朱允炆顫聲道。
方孝孺有些尷尬,假如朱允炆登基之後,就立刻推行變法,請柳淳回朝主持變法,甚至給朱棣授權,讓他在北平繼續推行變法……這樣一來,就消除了藩王舉兵的可能。
身爲天子,自然是變法的最大受益者,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惜的是朱允炆,還有他身邊的人,根本沒有這個心胸,他們看不到大局,身爲新君,沒有一樣造福百姓的措施,反而醉心於剷除威脅,弄得天下大亂,有今天的下場,實在是咎由自取。
只是諸王已經造反了,現在改弦更張,還有用嗎?
“陛下,什麼時候變法都不晚。臣以爲士紳一體納糧服役,這一條必須落實。不然連番大戰,只會耗光國庫,民不聊生。一旦流民四起,局面就沒法收拾了。”方孝孺心中苦澀,他嘴上說不晚,可實際上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而且他還擔心,即便現在開始做了,也未必能推行下去,道理很簡單,就是朝中的那幫人,他們會爲了大局,犧牲自己的利益嗎?
“方先生,你從明日起,接掌戶部,替朕理財,所有變法的事情,全都交給先生。方先生,朕,朕會全力以赴支持你的。”朱允炆終於點頭了。
方孝孺跪倒在地,匍匐叩拜,淚水模糊了雙眼,“陛下厚恩,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宮中上演君臣相得的戲碼,至於朱允炆的另一位師父,黃子澄則是向徐輝祖傳達了聖旨,並且笑道:“魏國公,此番領兵出征,必能大獲全勝,老夫先祝賀魏國公旗開得勝,凱旋而還!”
徐輝祖比黃子澄高了很多,可此刻他腰彎到了極低的程度,和黃子澄差不多,神態上更是畢恭畢敬。
“黃大人,在下領兵出征,皆是黃大人的功勞,我感激不盡。”
徐輝祖在躬身的當口,將一張匯票塞到了黃子澄的袖口裡,十萬貫,見票即兌。黃子澄不動聲色收了起來。
徐輝祖感慨道:“大將在外,最怕後方不穩。我這次出征巴蜀,平定岷王,還是請黃大人多多周旋,替我遮風擋雨,等平定了岷王,我自當親自拜謝,感謝黃大人迴護之恩!”
黃子澄含笑,稱呼都變了,“國公爺忠肝義膽,用兵如神,老夫深知國公爺的本事,區區朱楩,不算什麼,即便加上沐春,國公爺也是綽綽有餘。”
這倆人好一陣肉麻的互吹,黃子澄帶着匯票,心滿意足離開,不愧是第一勳貴之家,出手真大方啊!
黃子澄突然想起來,他在一個朋友那裡,看中了一套蘇東坡留下來的文房四寶,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再加上蘇大才子的題詩,足以充當傳家寶了。
有這筆錢,就能把文房四寶買過來,放在自己家裡……真好啊!
徐輝祖走了,另一個解放了,那就是徐增壽!哪怕徐輝祖一再交代,要禁足他,不許離開家門,可徐輝祖一走,徐增壽直接裝昏迷,家人生怕出事,只能把他擡出來。
還在擔架上面,徐增壽就一躍而起,後面的家丁不管怎麼追,都沒有用。徐增壽到了自己的別院,他被禁足的日子,什麼消息都得不到。
好容易出來,他立刻查閱邸報,快速瀏覽情況。
當徐增壽看到各方舉兵,一起討伐朱允炆的時候,忍不住冷笑,活該,這就是自作自受!
再往下看,大哥徐輝祖,帶着十五萬人入蜀,去討伐岷王。
徐增壽簡直想笑出聲來……去哪裡不好,非要去巴蜀,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大哥啊大哥,我知道,你向來自詡知兵,可這一次,你必敗無疑。
徐增壽怎麼會如此篤定?
原來巴蜀還有一張大牌,那就是蜀王妃藍氏!
沒錯,就是藍氏,藍玉的女兒,藍新月的姐姐!
她在蜀王朱椿就藩的時候,嫁給了朱椿。這幾年,藍家在巴蜀,有不少的生意哩……
“三妹,你說四哥現在幫着外人,對付咱大哥,若是讓老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會做何感想?”徐增壽感嘆着。
徐妙錦輕笑,“四哥,咱爹只會說你是好樣的!大哥他是鬼迷心竅了,我可是聽說,西平侯沐春的部下,是當世最厲害的火器兵馬,戰力強悍。咱大哥肯定不是對手,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徐增壽嘆道:“如果只是頭破血流就好了,就怕他連命都搭進去。”徐增壽想了半晌,寫了一封信,交給了徐妙錦。
“三妹,那小子在燕王身邊?”
徐妙錦沒有否認,把信收好,轉身嗔怪道:“四哥,你當初受了人家恩惠,可是管人家叫大哥的,現在小子,小子地叫着,你也太過分了吧?”
徐增壽怪眼圓翻,“哪有什麼過分的!以前我是沒想好,現在我想通了,我打算啊,讓他給我當妹夫!我叫他小子怎麼滴?那是擡舉他了!”
徐妙錦被說的俏臉通紅,“四哥,你胡說什麼?”
徐增壽啞然,“我,可沒胡說……三妹,你們是郎有情,妹有意。拖了這幾年,怎麼說呢,跟着他,不委屈你!你這次離京,就跟他成親吧!你有了好歸宿,四哥也就放心了。”
徐妙錦漸漸的臉垮了,關切道:“四哥,你怎麼不跟我一起走?咱們一起出京吧?”
徐增壽搖頭,“你是個女孩子家,沒人在意你。四哥要是離京了,必定有人彈劾……到時候因爲我,牽連了家裡,四哥豈不是成了罪人!你放心吧徐家還是有些面子的,我也會小心從事,而且那小子現在還是個死人,不怕的。”
徐增壽颳了刮妹妹的額頭,寵溺道:“四哥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