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改朝換代的當口,要說最清醒的人,其實是李景隆,真的,至少他比多數人知道的都多!
首先,他知道柳淳還活着,而且就在周圍,那些在市面上到處流傳的文章,很可能就出自柳淳之手。
其次,李景隆知道,朱元璋在駕崩之前,曾經給徐輝祖一道手諭……具體內容不清楚,但李景隆猜測,徐輝祖應該是用來換取新君的賞識了。
要不然在封賞上面,他魏國公憑什麼在自己之上?
但是話又說回來,天子到底是不相信徐輝祖,這不,還是將對付朱棣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至於徐輝祖,那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放在別人身上,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朱棣兵力薄弱,糧餉稀少,據守西北,根本沒有任何出路,即便他能回到北平,朝廷的勝算依舊是巨大的,這是力量的差距,無法彌補的!
只要朝廷大軍出動,燕王就會束手就擒。
朱允炆的師父們,普遍都是這個看法,即便最保守的方孝孺也沒想過回失敗。
而李景隆真的很想告訴他們,會的!一切都會的!
你們根本不知道,明面上的這頭猛虎不算什麼,暗中還藏着一條毒蛇呢!他裝死脫身,就藏在暗處。
有這小子在,想打勝仗,那是不可能的。
打勝是不可能打勝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勝了,只有逃跑才能維持得了性命……可問題是誰能替他背黑鍋啊?
自己可以跑,但是卻還沒活夠,絕對不能被當成敗軍之將給宰了!
假如朱允炆知道李景隆的想法,估計會直接掐死他。
“妹妹,你再給哥出個主意……那啥,你要是沒主意,就請那,那小子幫忙!”
李無瑕哼了一聲,“哥,你可是堂堂的曹國公,岐陽王的兒子,年少有爲,人所共知……”
李景隆連連擺手,“別吹捧了,你哥知道自己的本事。我連燕王都鬥不過,更遑論柳……那小子了!你快點說,他有什麼辦法沒有?”李景隆兇巴巴道:“假如他沒有好辦法,我就,我就把他假死的事情捅出去!來個同歸於盡!”
李無瑕忍不住搖頭,自己這個哥哥,真是腦子壞掉了。
“現在柳郎藏身之地,無人知曉,你捅出去,那是自己找死,跟柳郎沒關係的!”
“怎麼沒關係!我就是要讓人知道,他對大舅哥的生死不聞不問,他是個壞了良心的畜生!我說到做到!”
李無瑕越發聽不下去了,這哪是大哥啊,簡直成了潑皮破落戶。我寧可死了,在死前我也要噴一口血,讓你難堪!
“哥啊,你不能不去,又沒本事打贏,那就找個墊背的,多容易啊!”
“誰是墊背的?”
“這還用教麼?你去見朱允炆,讓他給你派個監軍不就完了!”
“監軍?”
李景隆唸叨了兩遍,突然眼前一亮,連連作揖,“妹妹啊,你可真是女中諸葛,哥我服了!”
李景隆如獲至寶,立刻入宮求見……
三天之後,李景隆終於領兵出發,十五萬人,浩浩蕩蕩,向西安進發。
陪着李景隆一起出兵的監軍正是練子寧!
前面提到過,因爲麒麟一案,練子寧被下獄,落到了唐韻的手裡……那段日子,簡直比地獄還要殘酷多少倍。
練子寧都不敢相信,他能活下去。
其實朱元璋是沒顧得過來,再有老朱也想一網打盡,把東宮的師父都幹掉……留着練子寧,就是留着一個舌頭,讓他咬人的。
遺憾的是老朱突然駕崩,沒來得及發動,練子寧起死回生,他在府裡養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一口氣。
害他倒黴的齊泰已經死了,練子寧只想送給他倆字:活該!
齊泰死了,練子寧覺得自己受了那麼多委屈,才應該是帝師之首,奈何前面早就站滿了人,黃子澄也就罷了,居然白衣出身的方孝孺,竟然也爬到了他的頭上,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一次練子寧本想回朝爲官的,可聽說要討伐朱棣,他就來了興趣。
假如能活捉燕王,那就是天大的功勞。他一躍就可以爬到所有人的前面,成爲天子最信重的臣子。
這不,練子寧果斷搶下了監軍的寶座。
只是練子寧不知道,這的確是個寶座,奈何上面鑲的是鑽石,以他的屁股,是享受不來的。
可練子寧卻半點覺悟都沒有,他還跟李景隆講呢!
“曹國公,別看朱棣有些名氣,可他現在已經背反朝廷,成了大明的罪人!天下臣民百姓,人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軍心士氣,全都在我們一邊,奉旨討賊,堂堂正正,必定能一鼓而定!”
這位還跟李景隆鼓氣呢!
只有李景隆心裡暗暗冷笑,老子根本就沒打算贏……姓練的,讓你跳吧!這一路上,我都聽你的,最好打仗的時候,你也指手畫腳纔好!
我有身家性命在應天,不能造反,也不能投降,我只能打敗仗!可打敗仗要丟腦袋,沒法子,就只能用你的人頭,來保我的性命了。
所以,你練子寧在我的眼裡,就是一個死人……所以呢,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老子只當是臨終遺言了!
身爲統帥,心裡想的是這些玩意,李景隆絕對是奇葩當中的奇葩,縮寫成奇葩二次方。
只不過李景隆還不知道,就在他的軍中,還有一個人,也在盯着他。
這個人有點慘,連士兵都不是,只是負責運糧的民夫。
柳淳真有些鬱悶……他裝死是成功的,可裝死之後的日子,就沒有那麼愜意了,尤其是兩軍交鋒,總要出力氣吧!
現在的歷史走向,雖然大方向還在,但具體的事情已經面目全非。
誰知道李景隆會不會偶爾靈光一現,萬一朱老四栽在了這個傻瓜的手裡,那可就完了。所以柳淳冒充民夫,隨軍北上。
柳淳練武多年,雖說功夫一般,但身體素質絕對一流,沒法子,誰讓他不滿足一個老婆呢!這男人啊,就要吃得了辛苦,能負重前行,這纔是好漢子!
柳淳鼓勵着自己,他跟大傢伙一起,翻山越嶺,有時候還要把糧食卸下來,背到坡上,然後再裝車下去,一百多斤的糧食,扛着上坡,還要一趟一趟的,該有多累?
柳淳身上的汗水溼透衣服,都發出了餿臭的味道,好在他不是那麼嬌貴的人,要不然,還真撐不住。
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民夫能有什麼講究的,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有人埋鍋造飯,還有人去河邊打水。
柳淳轉了一圈,手裡提着兩個竹鼠回來了,環境還不錯,竟然有竹鼠吃!
同行的民夫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有個老頭就忍不住套近乎道:“小兄弟,好身手啊!真是好樣的!這個竹鼠夠肥的,怕是有三四斤,一個人都吃不了!”
他不停稱讚,用意再明白不過,你還不分我一點?
柳淳懶得搭理他,只是用手裡的匕首切開肚子,將皮毛扒掉,然後又取出內臟,清洗之後,就用削好的竹片,做了個架子,把竹鼠綁在上面,然後弄了點炭火,慢條斯理地烤着,很有點華農的味道,就差一個兄弟了……
小老頭盯着柳淳半點,這小子榆木疙瘩兒一個,屬於鐵公雞的,根本不願意讓。
再看看柳淳的個頭身板,他又不免膽怯……這小子看起來不甚粗壯,可渾身上下,線條勻稱,充滿了力量。偶爾露出來的手臂,更是粗壯無比,爬滿了青筋,想勝過他,把握不大,即便自己還有兩個侄子但幫手,也不容易啊!
小老頭放棄了對竹鼠的垂涎,只能嚼着充滿了砂石的糙米飯,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吃過了飯,大家隨便找個地方就睡了。
柳淳眯縫着眼睛,正在閉目養神,突然,身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睜眼看去,發現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傢伙,蹲在自己的面前,他手裡拿着兩塊柳淳扔掉的竹鼠皮。
“那個……大哥……這個能不能給我?”
柳淳笑了,“怎麼,你餓了?”
“不不不!”小傢伙連忙搖頭,他向四周瞧了瞧,見大家都睡了,才壓低聲音道:”你聽說過雞鳴山學院嗎?我聽那裡的人講,北邊可冷了,冬天下大雪,能凍掉腳趾頭!”小傢伙很認真道:“我,我沒有禦寒的衣物,要是凍掉了腳趾,就回不了家了!會成爲外喪鬼的!”
小傢伙怕怕道:“以後你打獵吃肉,把皮給我,我手藝很好的,這一路上,我們做兩件皮衣,皮靴,就不怕冷了!”
小傢伙爲了讓柳淳相信,還掏出了身上帶着的針線,“大哥,你那麼高大,我給你做衣服,是你賺了!真的!”
柳淳突然笑了,“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柳淳伸手,把另一隻竹鼠拿了過來,遞給小傢伙,“吃吧!回頭我教你怎麼處理毛皮!”
半大小子,哪有不喜歡吃肉的,更何況竹鼠肉那麼香,他連着咬了兩大口,嘴裡塞滿了肉,鼓起的腮幫,還真有點像個機靈了的小竹鼠。
“大哥,你還會處置皮毛?”
柳淳點頭,“不算什麼難事,我會的東西還真不少。“
小傢伙來了興趣了,“那,那大哥你會教書呢?我是說教,教雞鳴山學堂講的東西?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