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疏勒節度使賈環

五月初六,休沐日。姑墨城外山腳的一處涼亭中,章知府宴請胡遊擊小敘。

蜿蜒的葫蘆河順着天山山脈留下來,在盛夏的上午,帶來難言的清涼。河水清澈,被編了戶籍的鐵勒牧民趕着成羣的牛羊在河邊飲水。

十幾名奴僕在聽內外服侍着。八仙小桌上,擺着幾道姑墨的美食:烤羊肉、米腸子、大盤雞、蔬菜,還配着有新鮮的瓜果解油膩。一壺美酒,兩人細酌慢談。話題自是不離當前的局勢。

整個西域的局勢,簡單來說,便是一東一西。

東面,拔野古部的拔野古孝德在沙陀人、葛邏祿人的支持下,在金山以西,襲擾着庭州三縣,干擾着農業恢復。甚至一度馬踏伊州,逼近哈密。

由於周軍缺少大規模的騎兵,往往無法擴大勝果,甚至有時,還會被設計,損失一些兵力。局面呈膠着狀態!

西面,疏勒鎮不服王化,在波斯人的鼓動下,斬殺周使。而癬疥之疾,齊大帥又無法派大軍征討,只派了賈環帶一千人前去經略。結果可想而知!

章知府道:“以我估計,大帥只怕是不得不做一個姿態。賈子玉是投其所好。據聞,此子自在京城裡一貫很會做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

和稀泥,拍馬屁嘛!

得知從龜茲流傳出來的消息,他是很看不起賈環的。所以,當日賈環率軍從姑墨城路過,他只是簡單的接觸了一下。否則,以賈環的文名,他焉能不熱情?

要知道,賈環入西域以來,有數首作品流傳,爲西域文壇領袖,執牛耳者!

其作品有:接風宴贈諸君(寸寸河山寸寸金);敦煌州學寄語諸君共勉(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雍治十八年秋,於敦煌得林妹妹家書。詞記金陵往事;

北山戰役公祭文。此文末尾的一段長歌,唱響在天山之南: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西域日報上刊登的,聞胡兒屠哈密城,悲憤而作。自題小像: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這些詩詞,每首都在西域傳唱。然而,詩詞之優美、壯麗、激昂,難掩其人品之瑕疵!

胡遊擊拿着酒杯,仰頭一口乾了,哂笑道:“這種人最可恨吶!本來就應該是集中兵力於北庭。這一千騎兵放在他手中,能從疏勒回來幾個?”

他帶兵愛惜士卒性命。賈環帶兵去疏勒,基本等於送死。他很反感。

章知府點頭,嘆道:“是啊。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兩人正聊的投機。這時,一名小吏飛快的從姑墨城中騎馬而來,到小亭外,翻身下馬,跪地報道:“章太守、胡將軍,賈參議自疏勒向齊大帥報捷:五月五日會戰於葭蘆館城,破胡騎1.2萬人,將下疏勒。信使剛過城內。”

“這…”章知府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沉吟着說着一個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他剛剛在嘲諷、鄙視賈環啊!而且,談話並沒有避諱着亭內外的奴僕。現在呢?

胡遊擊身爲武將,臉皮要薄一些,一張臉漲的通紅。太特麼的尷尬了!

數日後,賈環的報捷信使到龜茲,瞬間就點燃了龜茲城內周軍、百姓的情緒。

賈環離開龜茲時,整個西域的局勢,對於周軍、漢民而言,頗有些緊迫、晦澀,風雨如晦的感覺!而賈環的捷報,就像是一道驚雷打破了頭頂上的厚厚烏雲!

隻身西域挾春雷!

國朝得疏勒鎮,又由於賈環是大勝、速勝,即可調用疏勒地區兩百萬人口的資源、物力,同時,還可以調動西域南道沿線城市的錢糧。特別是于闐鎮。這可是安西四鎮之一。物資、人口衆多。

根據總督府中小吏說,一貫嚴厲的齊總督連日來,臉上都帶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而在五月上旬,龜茲城中的官署,酒樓,教坊司,學校,大街小巷中,都在議論着疏勒會戰的大勝。新近抵達龜茲的新任提學大宗師汪璘在城中親眼目睹着這一盛況。軍民士氣振奮!心中感慨難言!

龜茲城中,鐵勒貴族們被殺的影響,徹底的消失。一千勝一萬!周朝有如此犀利的軍隊,想造反的,得想想,能不能行?鐵勒人並非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主!他們中的大部分還都是普通人。能有口飯吃,誰會去造反?

天空澄淨,萬里無雲。上午的陽光,落在齊總督書房的楠木窗欄上。書房後則是一處水榭,碧色荷葉佈滿池塘。

書房中,西域總督齊馳爽朗的笑着做個手勢,“季高來了,坐!怎麼,昨晚沒睡好?”他五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灰色道袍。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齊總督精神極好。

曾季高四十多歲,一身藍色的文士衫,微矮的身材,剛在下人的帶領下進來。神情顯得疲倦,苦笑一聲,坐下來,道:“我要向大帥請罪!沒料到賈子玉能取得如此大勝。經過此役,沈於喬可算是國朝名將!”

賈環報捷的文書,曾季高作爲齊總督的核心幕僚,負責軍略,自是看過。賈環在文書中,着重強調沈遷的功勞,爲沈遷請功。於他自己,並沒有多說。

齊馳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難得季高肯認錯啊!不說你,我一樣沒想到!”

曾季高嘴角泛起苦笑。

當日,他對賈環拆他的臺,很不滿。他對賈環去疏勒並不看好。疏勒會戰的大捷傳來,可算是打他的臉。近日來,總督府內,不少人議論他。

當然,不知是打他一個人的臉,當日那些覺得賈環和稀泥,指責賈環的人一眼被打臉。

要說他內心裡對賈環有沒有情緒,還是有的。但是,他也是個讀書人:爲人謀,而不忠乎?作爲齊總督的幕僚,他不能因爲個人情緒而影響戰事。他一晚沒睡,不是因爲他情緒不佳,而是在思索接下來西域的局勢!

齊馳打趣了心腹幕僚一句,便不再說,喝口茶,詢問道:“季高對子玉的來信怎麼看?”

賈環報捷文書是官方形式的文書:給三軍將士請功,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給齊總督的書信。疏勒將下,賈環需要齊總督調撥軍隊、官員,給予授權。好讓疏勒地區,儘快、最大限度的爲北庭之戰,提供大量的錢糧。

提及當前的形勢,曾季高精神提振,走到書房裡的沙盤前,侃侃而談:“大帥,賈子玉打下疏勒,治理疏勒當然是由他來做。他的要求都不是問題!

他要一萬漢軍入疏勒,肅清那些牆頭草!以我之見,可以將留守在龜茲、姑墨的兩萬從敦煌招募的漢軍都調給他。保證疏勒的穩定。

同時,允許賈子玉募軍。最高可至十萬!”

“哦?”齊馳驚訝的說道,放下茶碗,從主座走到沙盤前。

周軍得到疏勒鎮,于闐鎮的物資、人口補充。肯定能在北庭打爆拔野古孝德!這只是時間問題。但,爲何要給賈環募軍十萬的權限?

這豈不是會消耗疏勒的錢糧?

曾季高拿着木杆,指着沙盤,點在北庭區域,道:“大帥,你看。拔野古孝德活躍於金山之南。他若被擊敗,有兩條退路,一條是往北退往漠北,一條是西退往弓月城、碎葉城。

賈子玉之前有過佈置:派月氏人跋忽勒前往漠北使用離間計。所以,我認爲拔野古孝德往西退往弓月城的概率很大。

給賈子玉募兵的權限,就是要他在儘可能的情況下,率軍北出蔥嶺,進佔碎葉,堵住拔野古孝德,將其消滅在天山之北。”

賈環已經表現出他的軍事能力,別管是不是他親自指揮的!疏勒已經被攻佔!

在思考西域全局時,他當然要將這些因素都考慮進去。制定東進西堵的方案!一舉幹掉拔野古孝德!平定安西、北庭!

碎葉鎮是突騎施人的地盤。這是安西四鎮版圖的最後一塊。

齊馳看着沙盤地圖思索:天山之北,橫亙萬里的疆域,但是將其放在沙盤上看,這豈不是一條夾在天山和金山之間的長廊?東進西堵,拔野古孝德怎麼跑?

齊馳捻鬚笑道:“好謀略!季高真國士也!”

曾季高矜持的一笑,這是他苦思一晚的成果!

齊馳評論道:“這個策略要實施得當,子玉那邊的壓力很大!”以疏勒鎮的人力、物力,在供應北庭之戰後,還要養兵攻碎葉,很有難度。倒不是地形。而是突騎施人的奉德可汗擁有部衆近五十萬。實力強大。

當日拔野古四部十萬聯軍從北庭繞道熱海之南,跨天山,攻陷姑墨城,亦沒有順路滅掉突騎施人。可知其實力。

曾季高坦率的道:“大帥,以賈子玉在疏勒會戰中表現出來的能力,麾下又有沈於喬這樣的名將,應當能完成這一既定目標。但確實有難度。所以,我提議是儘可能的北上攻佔碎葉。募兵數量亦由他自己掌握。

如果這一策略不成。屆時,等我們在北庭滅掉拔野古孝德的主力後,我們再以北庭爲基地,蓄錢糧,集結兵力,由東往西主攻,讓賈子玉在西策應。”

曾季高當然不是小心眼的坑賈環,而是提出最佳的策略。他一樣準備了賈環無法攻佔碎葉的方案。只是那樣,平定西域,就要多耗費大量的時間!

齊馳點點頭,“好!在焉耆、高昌徵調民夫、錢糧,在龜茲、姑墨編練新軍的事情要着手準備。季高還要辛苦一段時間。”他業已下定決心,等疏勒的錢糧抵達後,周軍將傾力攻佔北庭。

曾季高拱手一禮,應道:“大帥言重,這是屬下的分內之事!”

曾季高和齊馳商談的軍務,制定的策略,都還停留在地圖上。還需要周軍將士將它實現。

這可以暫時不關注。

需要着重注意的是,齊總督給了賈環在疏勒地區極大的自主權。如果說齊總督是西域節度使,握有軍權,西域的行政權力。那賈環就是疏勒鎮節度使!

他擁有疏勒的政事權,軍權。同時,可以自主的決定對疏勒鎮之外的胡族發起戰爭!

五月十四日,疏勒城攻下的消息傳到龜茲。第二天,齊總督的命令就行文西域的各軍政衙門:

令賈環以西域左參議職兼任疏勒府知府,加賈環的差遣,碎葉經略使、嶺西宣撫使。

就當日賈環被任命爲疏勒經略使一樣,它是那麼的不起眼,龜茲城中所有的輿論焦點,都匯聚在北庭。然而,賈環給龜茲的周軍、漢民帶來驚喜!

那麼,賈環獨鎮一方之後,他又將在西域這風光無限美好的畫圖中,如何寫下他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夜空無雲,皎潔的明月徐徐升空。

龜茲總督府後的街巷中,距離賈環住處不遠,胡熾的府中,他府中前院,在入夜後依舊熱鬧。他現爲西征大軍的糧草官。同時,他是一個大商人!

國朝名列前茅的財團,要算他一個。

然而,此刻胡熾胡錢王並不在前院中,和來自各地商人商談,他正在府西一處幽靜的小院中,接見賈環從疏勒派來的長隨胡小四,詢問着程攸陵墓的事宜。

他五十多歲,快要六十。一身精美考究的綢緞瀾衫。身形矮小、清廋。塌鼻子,頜下黃鬚。

胡小四帶來的賈環的手書。內容很簡明:環幸不辱命,葬程公達於疏勒城西山谷,立碑祭祀。

“辛苦了,你下去吧!”胡熾將胡小四打發走,神情感慨難言,在窗口眺望着明月:公達兄,魂兮歸來!

陪着見客的胡族侄,沒有打擾四叔。靜靜的站立着。他在想賈環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預感到:如果說,疏勒會戰,成就了沈遷沈於喬的名將名聲,朝廷對他的封賞,可想而知!那麼,接下來,整個西域,只怕將是賈環的舞臺!

很荒謬,但他真實的感覺到。

想想看,西征前,賈環是什麼處境?在金陵閒居守孝,然後呢?糧草官、軍需官、輿論、代理敦煌政務、涉足情報。直到此刻,賈環手中的權力達到巔峰!

他將手握數萬大軍,掌管着數百萬人口的地區,這相當於是唐朝的一個節度使!他已經夠資格在西域的棋局上,落子!

一路走來,他眼睜睜的看着,如何不震驚!正所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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