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夕陽掛在山巒、城樓之處,依依不捨。秦淮河上,畫舫漸漸的多起來。
賈環和林千薇並肩站在船艙廳中的窗邊,看着窗外的美景:半江瑟瑟半江紅。
當一個大美人鍾情於你時,而且你恰好也對她有感覺時,其實案几什麼的都是浮雲了。並不會造成什麼阻礙。從下午三四點許到現在五六點,時間過的飛快。
林千薇一身白裙,身姿修長、高挑,明麗的臉蛋上還殘留着接吻、愛撫後的嬌羞緋紅。時不時的偏頭,將目光落在賈環的身上。初嘗兩情相悅的滋味,嬌羞與甜蜜的情緒在心底歡歌。
賈環就笑。給一個大美人愛慕着。這種感覺,是個男人都會感到自豪、滿足。而抱着她時,嬌柔婉轉,予取予求,想摸那裡都可以,更是令人瘋狂。不過,他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欺負”她,淺嘗輒止。
他還是挺欣賞、尊重林千薇的。不願意僅僅是因爲欲--望而侵犯她。這份感情,她愛得更多深一些。而他僅僅纔是開始在心中接納她。
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或者乾脆不說話。夜幕漸漸的落下,快到武定橋時,賈環想起件事,問道:“薇薇,話說你下午打算怎麼讓我記住你一輩子?”
林千薇下午決絕時,丟了一句恨話。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姑娘的性子,看着也不像是李莫愁。武功大成之後去京城報復他,那太武俠。這只是生活罷。
提起這事,林千薇有點不好意思,嘴角掠過一抹明快的笑容,轉頭看向窗外,不說話。她當然有辦法啊。以她唱曲的水準,足以教出弟子,讓賈環在京城聽到她爲他唱過的曲子:狂童之狂也且。
賈環笑了笑,不追問。
船還沒有停在岸邊時,淺淡的夜色之中,岸邊有幾名士子裝束的人和長隨錢槐靠過來。
“晴兒,三爺在不在船上?”
“在的。”
賈環從船艙中出來,岸邊的紀鳴、蕭幼安、何師爺焦急的顧不上場合,道:“子玉,剛收到的消息,三日前黃河決堤。淮南已經成了一片澤國。沙撫臺請你去一趟揚州。”
賈環微怔。黃河十年九害。今年江淮地區的降雨確實多了一些。沙先生是淮揚巡撫,雖然不兼管河道,但賑災肯定是他職責內的事情。
紀鳴拱拱手,道:“子玉,戶部衛尚書通過山長邀請你前往戶部協助他處理調糧賑災的事宜。這是山長和衛尚書的親筆信。”
賈環再愣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情況異常的嚴峻。當即,和跟着出來到船頭的林千薇說了幾句話,再吩咐錢槐先送她回去,再給家裡的黛玉等人說一聲。
“走,我們邊走邊說。”賈環上了岸,在岸邊換船,和幾人一起前往金陵的東城區,南京六部衙門所在地。
看着衆人的小船消失在夜色中,晴兒跺跺腳,不滿的道:“誒…,真是個負心郎君。”這幾步路都不送下她們姑娘啊。
林千薇嗔道:“行了,晴兒。賈郎做的是大事。”她的見識自然比丫鬟更高明。高官爭相派人來請賈環,證明他的能力、地位。
一旁的錢槐低着頭,眼睛滴溜溜的轉着。一聽稱呼就知道怎麼回事。得,一下午功夫,江南知名的林大家就要成了家裡的姨奶奶了。三爺這“福氣”!
…
…
黃河決堤的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傳遍了金陵城。城中的氛圍爲之一緊。淮南受災之後,金陵城中的各種事情、物資價格都會受到影響,說不定還會有流民往金陵城而來。黃河隔幾年就要危害一次,人心惶惶談不上,但到底是影響到城中的生活。
酒樓、食鋪、茶館、碼頭、青樓等處各種消息亂飛。到處都在議論淮南河水氾濫的事情。陳家米行的售米價格悄然的上浮了三成。從太平時節的六錢銀子一石米漲到了八錢銀子一石米。
七月二十四日上午,林千薇去賈環家中稍坐了一會,裴姨娘、晴雯招待她喝了杯清茶。黛玉不待見她。
林千薇知道賈環還沒有回來,反而去了揚州,心裡的相思難以遣懷,情緒不佳,帶着丫鬟雲瑤、晴兒坐船前往曉夢閣中。
曉夢閣在上午時分,生意清淡。金媽媽在後院的樓中訓斥幾個小姑娘,見林千薇進來,揮揮手將幾個犯了規矩的小姑娘打發走,招呼林千薇去屋子裡稍坐,“我的姑奶奶,這兩個月你還真窩在和安街啊。怎麼樣,搞定那小子沒有?”
小丫鬟進來上了茶。林千薇就笑了下,眉眼間情愁難消。將這段時間的生活撿着和金媽媽說了說。
金媽媽瞪着眼睛道:“你說什麼?讓你等五年?你傻了。這樣還答應?那小白臉肯定是騙你的。太不靠譜了。五年之後,你都二十三歲,人老珠黃。他還要不要你都兩說?不成不成,你還是趕緊再找一個。三條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林千薇給金媽媽嘮叨了一頓,心情好了些,輕笑道:“金媽媽,你別光顧着說他的壞話啊。小心他讓禮部把你這曉夢閣給封了。禮部方尚書是他的座師。”
禮部管着教坊司。而秦淮河上的青樓,最大的都是教坊司的產業。
金媽媽沒好氣的道:“老孃可不吃這一套。他要是敢封我的曉夢閣。我就天天去和你鬧。我不能白陪一個女兒給他吧?”她這個女兒主意拿得穩。但凡肯聽她的勸,也不會在最當紅的年紀退出。名妓這個行業,二十一二歲纔開始考慮退出、嫁人。
林千薇咯咯嬌笑。
金媽媽又道:“你今天回來是打算幹什麼?”
林千薇道:“閒的慌,過來幫媽媽教授小姑娘唱曲。”
…
…
三天的時間飛快而去。七月二十七日,賈環自揚州回金陵時,和安街的家中,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鵑、襲人幾人中午時圍坐在吃飯,氣氛微微有些沉悶。
黛玉用筷子吃着米飯,蹙着眉頭,細聲道:“三哥哥去了快要十來天了吧?”
隔壁桌子上吃飯的晴雯點頭,應聲道:“嗯。就讓錢槐回來拿了一回衣裳。”語氣裡透着濃濃的擔心。
裴姨娘看看,寬慰道:“你們別擔心。揚州的沙巡撫派人請三爺去,他是幕僚、智囊,不會有什麼危險。”
午飯很快就散了。裴姨娘回到屋子裡,在屋中大開畫卷,欣賞着賈環前不久給她畫的素描畫。分毫不差。
想着他十二歲的年紀,就參與到這些大事中去。如此英才,殊爲難得。可惜啊,已經和薛家的女兒訂婚。要不是知道他是念舊情的性格,她都想當一回惡人,爲玉兒爭取下。
“唉…”裴姨娘失笑着搖頭。又想起隔壁的林千薇。她倒是好眼力啊!
…
…
甄家。
自揚州而來的鹽商鄭元鑑正和甄禮說着話,靜室之中,別無他人。“甄大爺,淮南洪水,鹽場盡毀,今年的私鹽利潤必須要將五成,否則將我剮了,我也拿不出來。”
甄禮皺着眉頭,沉着臉,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甄家在私鹽上分一杯羹,約有數十萬兩白銀。但這銀子是通過大姑娘供奉給太子的用度。甄家即便面臨着虧空的壓力,也沒有動這筆銀子。
鄭元鑑堅決的道:“沒有。”又叫苦,“我的大爺,鹽場都毀了,即便我能組織人運鹽,哪裡有鹽可以運啊?”
甄禮似笑非笑的看了鄭元鑑一眼,“希望鄭員外你不要騙我啊。”甄家現在沒落了。鄭鹽商這樣說,情況的真假他不好判斷。但,未必沒有趁機擺脫甄家的意思。
鄭元鑑賭咒道:“甄大爺,我要是有一句假話,我全家不得好死。”
甄禮沉吟了會,點點頭。
一刻鐘後,鄭元鑑帶着隨從從甄家出來,坐到馬車中後,臉上頓時露出冷笑。小兒輩,你還嫩了點。
“繞一圈,再去陳家。”
…
…
陳子真每天的日常工作除了幫襯父親忙前忙後的處理事務外,還需要管理陳家的外事。他的弟弟能力都有限,銀錢的事情,還是要他掌總。最近淮南發洪水,父親時常要去南京六部衙門議事。他越發的忙起來。
七月底的上午,陳子真起牀後,在前院裡一邊吃早飯一邊聽管家彙報情況。
“米價漲到了一兩銀子一石?”
“是的,大爺。這是米業行會同行們一起商議的價格。我們陳家樂善好施,米行也是最大,但也不能得罪大部分同行。”
陳子真想了想,“行。我知道了。金陵簡報那邊你盯一下。米價上漲他們肯定會報到。他們就整天喜歡關注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必要的時候,你去國子監走一趟。”
管家會意的點點頭,“嗯。大爺放心,不會有損我們陳家的聲譽的報道出現。”
陳子真感慨的笑了笑,“子志,子澤都像劉伯你這樣辦事得力,我每天要輕省許多啊。”
…
…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賈環風塵僕僕的趕回金陵,在家裡還沒喘口氣,晚上時分,給衛弘派人叫到衛府中。
已經是深夜時分,巷子中有狗叫的聲音傳來。月色濛濛。衛府前的街道靜悄悄的。賈環從側門進了衛府中。
戶部尚書衛弘已經等在內書房中。人老了,睡下就不想起來。他因而一直等着賈環。見賈環進來,微笑着道:“子玉一路辛苦了。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和子玉商量。”
賈環苦笑一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道:“衛司徒客氣了。”
衛弘道:“朝廷命令從南京的糧庫中調撥糧食前往淮南賑濟災民。但糧庫之中的糧食早就被以舊換新,以次充好,我讓人去看過了,根本就不能吃。運到淮南也不能解決問題。我已經密摺上奏給天子。
唯今之際,只有讓大商家捐輸銀子,購買糧食運往淮南地區。但是,昨天金陵城內的米價已經漲到了一兩二錢銀子一兩。翻了一倍。簡直混賬至極。發國難豺。
米價背後,是陳家在操控。我下午和陳高郎談過,他推的乾乾淨淨。我想要問問子玉,敢不敢在金陵簡報上將這件事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