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還是在他父親在場時。
就在甄禮坐蠟的時候,中散先生環顧全場,繼續道:“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然而,君子之道,風流而不下流。吾輩聚集在此舉辦花魁大賽,品鑑、欣賞美人風姿,取的就是此中之意。”
中散先生的話音一落,立即就引得名士、士子們一片讚揚之聲。
“正是!”
“理當如此。”
“食色,性也。君子好色而不淫。”
大廳之中的氛圍爲之一變。各人引經據典,矛頭直指甄禮。陳家的大少爺陳子真喝着酒,憐憫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甄禮。這小子精蟲上腦,得意忘形。這下好了。
讀書人罵人,開始就是先來一個君子與小人的劃分。這些人看着在議論,實際上是在罵甄禮。
中散先生做個手勢,向下壓了壓,大廳中近百人逐漸的安靜下來。他接着道:“望溪先生在金陵時亦曾庇護林千薇姑娘免受小人侵擾。先例在此,老夫今日亦要效仿。”
說着,看向甄應嘉,“若是人人都效仿令郎,用手段逼迫名妓退出,花魁大賽的公平性何在?還有舉辦的必要嗎?甄大人以爲呢?”
賈環在士子“方陣”的第一排喝着酒,心裡好笑。薑還是老的辣啊!別看中散先生剛纔拒絕了金陵文化圈裡的名士們強烈要求將甄禮驅逐出去的要求。
但是,中散先生現在將大廳的氣氛炒熱,再加矛頭對着甄禮、甄家,他的想法不是一樣會實現?
大廳中的“輿論”都炒起來,現在中散先生質問甄應嘉顯得順理成章。過程手法不同,最終的結果相同。
甄應嘉皺皺眉頭。他是“評委會”的成員,若是不參與最終評審結果的話,和陳家的合作怎麼開展?現在形勢對甄家很好,但是畢竟朝廷處罰的結果還沒有出來。高御史還在金陵城中。
甄禮心中苦悶至極,他以爲這事就這樣完了,哪裡想到中散先生還要再補一刀?當即,長嘆一口氣,站起來,拱拱手:“在下身體不適,先告辭了。”
甄禮起身離開了勝棋樓一樓大廳。
大廳外,觀衆席上的衆人嘈雜一片。各種聲音發出。有人大聲叫好,有人笑罵,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喝倒彩,“好!”
聽着背後傳來的各種聲音,甄禮腳下一個趔趄。俊臉上浮起羞惱、羞怒的神情。
甄家的大少爺給趕出了花魁大賽。
…
…
大廳之中,吏部尚書陳高郎打了一個圓場,氣氛重新緩和、熱鬧起來。今年花魁奪冠的大熱門是袁靜香和紫南。另有冰婉、夏映、迎夢的水準也不錯。
在衆人議論時,坐在賈環身邊的黛玉輕笑着細聲道:“三哥哥,真解氣呢。”她今天穿着一間常見的精美的粉色裙衫,精緻的小臉上畫着妝,遮掩了她絕色的容顏。看起來像只是賈環帶來的妹妹。
賈環笑着點頭。正如他在勝棋樓外面安慰蘇詩詩的話:花魁大賽他說了不算,甄禮說了也不算。甄禮太高看他自己了,被抽了兩耳光。
賈環正要和黛玉說話時,一陣香風襲來,就見林千薇坐到身邊的位置。一雙星辰般的明眸看着他。明麗不可方物。
林千薇身姿高挑,約有一米七五,穿着亮紫色的對襟褂子。修長的身姿讓她極爲的出衆、美麗。明眸酷齒。梳着牡丹髮髻,頭戴珠玉金釵。精緻的金質花紋飾物貼在她眉心上。高貴的美人兒。
她坐在賈環身邊的座位,頓時讓士子、名妓們一陣竊竊私語,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又要成了中秋詩會上那樣,兩名妓爲了爭一個給賈環斟酒的位置?這讓江南的士子們情何以堪!
林千薇不理身後的目光,也彷彿沒看到賈環驚詫的目光,怡然自若的拿起酒壺幫賈環斟酒,道:“賈公子剛纔爲蘇姐姐討一公道,值得妾身敬公子一杯。”
黛玉微微扭開頭。三哥哥雖說要她留給他私人的時間,但她不大喜歡林千薇。
賈環微微苦笑着接過林千薇手中的酒杯,一口飲了。這姑娘給他寫了情詩,他還沒回。沒想到今天在勝棋樓這裡碰到她。
賈環疑惑的道:“林姑娘還是叫我賈先生吧!哦,你不是在幫曉夢閣訓練姑娘嗎?怎麼…”按理說,林千薇現在應該在後臺幫忙指導曉夢閣的名妓纔是。
林千薇道:“都準備好了。我在大廳裡看錶演。”
賈環點點頭。心裡苦笑一聲。看得出來,他沒有回信,這姑娘有點生氣。但是,那封信要他怎麼回呢?
這時,中散先生宣佈花魁大賽開始。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人從後面的舞臺,通過五間開的正門,走進大廳之中,站在空出來的場地中央,一展歌喉。
一曲唱畢,衆人紛紛鼓掌。十二名評委會成員,這名名妓得了八分。
林千薇的歌喉、唱功在江南花魁中首屈一指,她也是憑此拿了兩屆花魁頭名,點評道:“還行哩。賈公子,今天這一節,蘇姐姐只怕拿不了好名次。”
賈環、黛玉兩人都看向林千薇。他們還是希望蘇詩詩能夠拿下一個好名次。保四爭一是蘇詩詩的願望。賈環剛纔鬧了一通,蘇詩詩不會掉尾巴。前四名會被冠以江南四大名妓,這裡面涉及到利益,估計給預定了。
但蘇詩詩應該可以衝擊下。畢竟,剛纔得了很多同情分。而且,中散先生表態支持她。
林千薇拿着賈環的酒杯喝了一口酒,解釋道:“我看蘇姐姐進來時眼睛紅腫,她肯定哭過,這對聲音有損傷。如果是換做我來唱,不會有問題。”
這話驕傲的!
賈環卻是有點明白她的意思。“評委會”的裁判不是專業的歌唱家,細微的差點,肯定聽不出來。林千薇這種高手,能很好的運用嗓子。而蘇詩詩的長處是舞蹈,估計會有點懸。
賈環手指輕輕的敲着案几桌面,沉吟着。
蘇詩詩只要參加複賽,他的香水推廣就沒有問題。但是,既然幫助蘇詩詩參賽了,甄家也得罪了,又已經開了一個好局面,是不是應該幫她拿一個好名次呢?
畢竟蘇詩詩的名次越高,話語權越大,推銷香水也越便利,他獲利也越大。
…
…
賈環沉思期間,第二個名妓出場,拿了九分。
第三個出場的,被看好有望衝擊前四名的夏映拿了十分。
第四個出場的美人叫做冰婉,二八年華,中等身量的少女,杏眼櫻脣,俏麗如玉,開口唱道:“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一嗓子就唱的大廳之中,震天叫好,“好。”
賈環低聲問道:“你教的學生?”他看到冰婉出場之後,林千薇的神情變化。
“嗯。”林千薇點頭,明眸看賈環一眼,提醒道:“我去後頭看過,還有比她唱的更好的。”她心裡氣惱賈環不肯給她回信,但生氣歸生氣,她在見到他後,還不是坐到他身邊?
所以,他想什麼,她大致也知道。花魁大賽牽扯了太多的利益。總不能他把蘇詩詩帶進來,就爲了走一個過場吧?
賈環就點點頭,拿起酒杯緩緩的抿了一口。
…
…
蘇詩詩在第五個出場。
這是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排序。蘇詩詩穿着一襲白衫,身姿曼妙。行走間,儀態優美。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擅長舞蹈。
正中而坐的中散先生和善的對蘇詩詩點點頭。他自是早就知道蘇詩詩的名字,確實是很出色的女子,清麗嫺靜。
左邊上首高官區域中的陳高郎放鬆的喝着酒。心裡評判。容貌、氣質比紫南還要出色的女子。但是花魁大賽重來就不是看容貌的地方,看得是才情、實力。
幾米開外的金陵知府賈雨村微微一笑,目光迅速的從賈環的臉上掃過。他給京城的王統制寫了信,但似乎賈環並沒有去信告他的狀,這實在令他有點驚奇。
賈環想要通過這個蘇詩詩牟利,可以理解,但是,他並不看好。
甄應嘉五十多歲,穿着便服,宛若一名員外,嘴角掠過一絲哂笑。有些人,有些算盤,打錯了。
“錚!”
樂器聲流暢的響起。蘇詩詩調整着呼吸,她唱的曲子正是賈環寫給她的“欲問江梅瘦幾分”。她正要開唱時,賈環忽而打斷道:“且慢。”
滿客廳的人都看向賈環,其中不乏不滿的目光。太不講規矩了吧?也有人好奇,賈環又要搞什麼花樣?
坐在賈環身後幾米處的童正言譏諷的笑道:“感情牌、輿論牌都打了,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不成?”
羅子車對賈環打斷蘇詩詩唱曲很不滿,輕蔑的道:“譁衆取寵!”
賈環起身向中散先生、名士們拱拱手,“學生剛剛靈思迸發,偶得了一首小令,想請蘇姑娘幫我傳唱。”
“啊….”大廳中的衆人們頓時交頭接耳。名士區域的七八名名士頗爲興奮。
坐在賈環左側一個座位邊的江南才子李良吉欣喜的問道:“賈朋友又有新作?”
中散先生捻鬚笑道:“可!”
等候在一旁的侍女很有眼色的給賈環拿來紙筆。賈環大開墨盒,提筆舔了墨汁,在白紙上迅速的寫出來。
黛玉和林千薇一左一右的看着,神情變化,似乎很滿意。其他人亦是心癢難耐,不過鑑於蘇詩詩等會要唱,倒沒有人圍過來。
羅子車罵道:“草。”這法子也只有賈環能用。想想看,賈環能寫出傳世名篇:明月幾時有,在座的文人,誰會不期待他的新作?換一個人你試試,絕對沒有這個待遇。
童正言啞口無言。我日。還可以這樣。這叫“才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