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果校尉劉振軒帶來的消息,讓廳堂之中瀰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同時也讓遊走在暴虐邊緣的李恪,徹底冷靜了下來。
一時間,場面緩緩趨於安靜,郭業趁勢帶着邱衡、張定疆三人先下去休息,晚飯宴席之時再聚。
而小小年紀少年心性的李恪,彷彿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一般,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廳堂中,怔怔發起了呆來。直到晚飯時間,郭業纔派人來相請。
恰恰就在晚宴開席之時,蜀州折衝都尉餘奎帶着其他五府的折衝都尉相繼前來赴宴,並拜謁蜀王李恪。
不過這個時候踩着點纔來,李恪再是涉世未深也大致明白了餘奎六人的立場與態度。
想想看,這些人一入蜀州郡城,不先來拜謁節制九府軍務的頂頭上司蜀王李恪,卻是先去拜會與他們風牛馬不相及的蜀州刺史樑世道。
這已經說明了一切,至少在態度上,孰輕孰重無需再說。
而且偏偏還是在樑世道與李恪這個新任蜀州大都督勢成水火之時,裡頭箇中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因此,這頓晚宴,這頓蜀州大都督宴請九府折衝都尉的晚宴,吃與不吃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已經沒什麼重大的意義了。
席間,餘奎六人同爲一桌,郭業與李恪,還有張定疆三人同一桌,基本上兩桌毫無交流,彼此各吃各的,各聊各話。
偶爾間,即便兩桌會有一些觥籌交錯的敬酒,那也只是無關痛癢的面上交流。
李恪嘗試着努力,與另一桌的六人招呼幾聲相詢幾聲,但餘奎等人好似有了默契一般,頂多是打着哈哈的敷衍一番,從來不迴應實質性的問題。
對李恪不時敷衍着客套話馬屁話,但是至始至終從未有過表態,也從未有過立場方面的選擇
。
李恪這位堂堂的藩王,天家貴胄,頓時又有了一種熱臉蛋貼人家冷屁股的羞辱感。
受了對方六人的冷落之後,他只得重新回到原位,猛灌自己杯中酒,喝急之下嗆得連連咳嗽。
郭業見狀,不由又是一陣搖頭,殿下啊,你這又何必呢?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無異於自取其辱啊。
差不多酒足飯飽之後,餘奎率着其他五位折衝都尉相繼起身,託詞不勝酒力要早些回去就寢,紛紛拱手衝李恪告辭離去。
當六人一起離開了宴席出了大廳後,餘奎突然又去而復返,衝李恪拱手說道:“殿下,剛纔霸州等五州的折衝都尉讓下官替他們轉達一聲,因爲軍務繁忙的緣故他們不能久離本州。因此,他們明日一早便會啓程各回各州,回去坐鎮折衝都尉府,還望殿下見諒。”
說罷,很是恭敬地再次衝李恪躬身拜別,轉身跑步離去。
不過他的恭敬看在李恪眼中,卻是赤裸裸的挑釁與無視,更多的羞辱在裡間。
嘭~
李恪現在喝了二兩小酒,又因爲年紀小的緣故不勝酒力,早已是面紅耳赤,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一拳重重地擂在酒桌上,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頓道:“欺人太甚,賊子竟敢欺我若斯!”
霎時,同桌的邱衡、張定疆三人面面相覷,最後統一了眼神匯聚成一道目光望向了郭業。
郭業與他們一對視後,便搖了搖頭,不過臉色也變得陰冷起來。
樑世道,你真是無法無天,鬧得沒邊兒了,竟然連半點面子也不給,哪怕敷衍一下的心思都不肯有嗎?你媽的,你這是要徹底鬧僵,逼得蜀王沒臉在蜀州呆下去啊。
就在這時,負責帶人監視其他五府折衝都尉行蹤的劉振軒又跑了進來,衝郭業喊道:“稟報長史大人,餘奎領着其他五府都尉大人離開之後,又,又朝着蜀州刺史府的方向行去
。”
嘶……
邱衡、張定疆幾人再次抽起了冷風,不是說不勝酒力要早些回去休息嗎?這怎麼又跑刺史府去見樑世道了?
這幫人今晚這是徹底要將蜀王殿下的臉給打腫了呀。
“唉……”
李恪整個人突然萎靡了下來,長嘆一聲,揮揮手意興闌珊地說道:“罷了罷了,看來他們鐵了心要與樑世道蛇鼠一窩,不將本王這個蜀州大都督放在眼中了。樑世道啊樑世道,你這是想讓本王這個大都督當個擺設,徹底將本王攆出蜀州啊!”
緊接着,李恪又對張定疆三人揮揮手,苦笑道:“徐都尉、張都尉、邱都尉,你們三人明日也一同返還各自州府吧。”
交代完之後,李恪再也不看衆人一眼,有氣無力地轉身欲要離開走入內堂。
郭業看着李恪轉身走了幾步,蕭索的背影透着無奈,暗道,少年心性,養氣不足啊。
陡然,他衝着李恪喊道:“殿下留步,莫非你這麼快就認輸了?”
李恪身形一滯並未轉身,卻是停住了腳步,有些喪氣地嘆道:“郭長史,本王不認輸能行嗎?你也看到了,如今九地州府的折衝都尉,本王居然只能如臂使指三家,其他六府的都尉對本王盡是敷衍,盡是陽奉陰違。你覺得本王還有什麼資本和樑世道鬥?胳膊怎能扭過大腿?這不是自取其辱,徒惹笑話嗎?”
郭業朗聲道:“鬥,怎麼不鬥?就因爲殿下您是天潢貴胄,你是皇室親王,就因爲你是奉旨就藩的蜀州大都督。你若在樑世道這麼一個小小的地方刺史面前露了怯,將來皇上如何看待於你?你讓遠在長安城的太子,魏王他們又如何……”
下面的話太過露骨,他沒有說出口。言下之意,你李恪連一個小小的地方刺史都鬥不過,你將來憑什麼和太子,和魏王一爭長短?
聽罷,李恪的雙肩不由顫了顫,緩緩轉身,雙眼充滿期翼地望着郭業,問道:“那依郭長史之見,本王與樑世道還能鬥上一鬥?但是今日餘奎等六位折衝都尉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他們是鐵了心要與樑賊抱成團
。任憑本王百般遊說,也是無濟於事啊!”
郭業輕笑着搖了搖頭,道:“殿下,他們抱成團那是他們的事兒,樑世道不就是希望您知難而退嗎?既然無法讓那六位折衝都尉爲你所用,我們索性對他們不再寄予厚望。他樑世道有他的蛇蠍計,我們也有我們的過牆梯。不就是見招拆招嘛,誰不會?”
“啊?”
李恪此時雙眼放出光亮來,疾步跑到郭業跟前,很是激動地喊道:“郭長史,你莫非早有應對之策?”
郭業自信地笑道:“殿下,出來混的,誰不備上幾招防身伎倆?呵呵,他樑世道既然不想讓我們在蜀州立足,那我也只能使出我的底牌來了。”
“呀?你還有底牌?郭長史啊郭長史,你瞞得本王好苦。你說你爲何不早說你有底牌暗招,也讓本王寬心呢?”
李恪苦笑連連,雖是埋怨郭業的隱瞞,但是眉宇間卻是掩不住心情的激動與高興。
郭業拱拱手,歉意道:“殿下,我之所以瞞着你,那是因爲這底牌一用,必定牽連甚廣。我當時是想着,如果能不用,儘量不用。”
李恪道:“眼下這情況,郭長史你覺得還能不用嗎?快快說來,你這底牌到底是什麼?如何對付樑世道及其他六府的折衝都尉?”
郭業擡擡手,示意李恪稍安勿躁,轉頭對張定疆、邱衡說道:“三位大人,你們按照計劃明日便回各自州府。但是你們切記一點,接下來的日子,無論你們各自州郡發生了什麼情況,都不得動用府兵鎮壓百姓,不得對百姓挽弓射弩,動起刀槍來。”
“啊?什麼意思?”
三人聽罷面上紛紛錯愕不已,紛紛出口問道:“郭長史,你究竟要做什麼?”
郭業冷笑道:“你們過些日子就知道了,無需多問,只需按照我說得去做就好。當然,這種亂局不會維持太久。目的只有一個,樹立蜀王殿下蜀州大都督的威信,徹底讓樑世道從蜀州刺史任上下臺,讓他連滾帶爬地滾出蜀州。那麼,所有事情都會煙消雲散。”
“哦……”
既然郭業如此說,三人也不再多問,紛紛表示點頭知曉
。
倒是李恪聽着郭業說得如此嚴重,不由緊張地問道:“郭長史,不會,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郭業投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給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自信說道:“殿下放心,一切有我。我帶着三千孤軍敢殺進吐蕃復地,我連吐蕃王爺多赤羅都敢私斬,我還會怯了樑世道這一方刺史不成?殿下你無需緊張,我早有部署、”
說罷,他衝一旁站立的劉振軒喝道:“劉校尉,你替本官跑一趟!”
唰~
劉振軒挺身而立,抱拳垂首道:“長史大人請吩咐!”
霎時,郭業身上乍現一股逼人氣勢,擲地有聲地交代道:“你帶上幾個人,替我快馬加鞭跑一趟漕幫總舵去見孫總舵主。”
劉振軒去過江心島,也見過孫明延,正是傳信的上佳人選。
劉振軒嗯了一聲,繼續等着郭業的下文。
只聽郭業又道:“見着孫明延,你就說時機成熟,可以行動了。告訴他,三日後,我要在蜀中境內的岷江上,再也見不到一艘過往船隻。無論是商船貨船,還是客船漁船,一艘也不得在岷江上暢行。”
“啊?”
劉振軒一驚,雙眼透着驚顫地看着郭業,怔怔喊道:“大人,你這是要封鎖岷江?”
郭業冷冷地決絕道:“沒錯,封江!不僅要封江,我還要砸人飯碗,斷人財路。哼哼,怨不得我,始作俑者並非老子,一切都是蜀州刺史樑世道造的孽!”
“末將遵命!快馬加鞭,一天一夜內定將消息傳到孫總舵主手中。”
“去吧,快去快回!”
“喏!”
“樑世道,因你一人,讓數十萬的百姓漁民和商賈斷了生計,斷了財路。這盤死棋,我看你怎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