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益州歸來之後,郭業不再跳脫,不再飛揚,過起了枯燥的丁憂守孝生活。
光陰,一歲而知秋;
舉止,深入而簡出。
隨着時間的推移,郭業這個焦點人物慢慢淡出了隴西縣城的公衆視線之內。
一年剛過,程二牛便攜着嬌妻郭小蠻道別老孃與郭老太,在郭業的勒令下,率着八百白袍騎兵返回了西川。
兩年,
三年,
時間飛逝,如白馬過隙,任誰也抓不住光陰的留痕,而與郭業有關的一切,亦是早已物是人非。
西川小都護府在郭業大舅子康寶的主持下,頻頻傳來佳音。郭業所牽掛的三千西川軍,兩國大集市,郭氏馬場蒸蒸日上,越發走上了軌道。
漕幫在孫明延的掌舵下,發展迅速,不僅徹底控制了八百里岷江流域,幫衆黨羽及勢力更是遍佈整個蜀中各地江河。
漕幫之名,威名遠揚。
老丈人康嶽山因到了致仕的年紀,上書兵部主動請辭了益州折衝都尉一職,告老攜帶老妻與家人來到隴西,頤養天年。
至於益州折衝都尉一職,則是由康嶽山的老部下,果毅都尉邱衡接掌。
顯然,康嶽山這個地頭蛇雖然致仕請辭告老還鄉,但還是間接掌控着益州府的軍事力量,只不過從明面轉爲暗處罷了。
官場軍中之潛規則,不說也罷。
至於郭業的死對頭益州刺史盧承慶,在益州任上呆了三年,從漕幫送來的關卡稅銀中斂財頗豐,不知走了長安哪個大佬的路子,不知投進了朝堂三系哪個陣營,竟然上個月接到吏部公文,調其回長安赴任吏部左侍郎一職。
當年從兵部左侍郎的位置被趕到長安,三年之後又被調回長安任了吏部左侍郎一職,算是官復原職,得償所願。
對於盧承慶的這番造化,是郭業始料未及。
不過他更始料未及的是盧承慶的狗腿子,被郭業蹂躪多次的老對頭益州郡丞吳奎。
這老東西自打那一次在刺史府門口被郭業蹂躪,而後因爲盧承慶專心斂財,不再看重於他之後,便鬱郁壓抑不得志。
半年前,吳奎老狗心血來潮,想着去益州府下轄的巴蜀縣衙撈點油水打打秋風,便興師動衆的率人乘船前往巴蜀縣。
誰知時運不濟,乘船歸來之時在岷江之上遇到颶風,江風大浪席捲下,竟然將吳奎連人帶船打翻,沉入江底。
與他一塊兒遇難的,還有數十個隨行衙役。
岷江之水,灘險流急,長年有江船撞礁,有颶風翻船,屢見不鮮。至今,益州刺史府都未找到吳奎的屍骨。
盧承慶本已放棄了吳奎此人,更何況吳奎已死,更無什麼用處。於是,他打消了派遣人力消耗物力去搜尋屍骨的念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隨意寫了個摺子,提及益州郡丞吳奎出外公幹,遇難殉難,呈送吏部,草草了事。
岷江之上的事兒,又豈能瞞得了漕幫,逃得過郭業的法眼,吳奎之死,到底是天災,還是。
也許,只有漕幫舵主孫明延與郭業兩人心裡自知。
至於隴西縣令冷天霖,因爲郭業的幫助和漕幫的協助,在隴西縣如魚得水,政績頗佳,官聲大好,在隴西民間有着“冷青天”之稱。
吏部每年都有官員政績考覈,冷天霖連着三年拿了吏部考覈的優評,對於他來說,算是求仁得仁,嚐了心中所願。
郭業暗暗揣度,冷天霖只要再拿上一個吏部的優評,八成明年就能被召回長安,被吏部委以重用。
也許是留在長安,也許可能下放到州府。
……
如今的福順巷,可是隴西縣城名副其實的第一旺地。
福順巷除了有隴西名人郭業郭小哥的府邸,有隴西第一大財主吳茂才的府邸,還有前任益州折衝都尉康嶽山的府邸。
這三家單個拎出來,都是隴西縣各大姓氏難以向背的大家族。
更何況,這三家都聯着姻親,行事皆是抱成團。在隴西縣城,乃至放眼整個益州,都是了不起的一股力量。
因爲這三家,福順巷成了隴西縣的第一風水寶地,許多隴西望族皆搬遷至福順巷內,或者遷徙至福順巷周圍。
一時間,以福順巷爲中心的這一地段,地價房價噌噌上漲,久而久之,在城中更是傳出了“洛陽紙貴,卻難比隴西福順巷子貴”的口號。
……
……
這一日,離丁憂守孝三年期,還有三天的期限。
郭業正在自家書房所在的小院中信步閒遊,如今的他已年近二十,到了弱冠之年。
雖然英氣尚存,但當初稚嫩的臉頰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與穩重,而且這幾年時常請來一些老秀才來家中教授自己,更是多了幾分書卷氣。
他走到一處石墩處,緩緩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還有三天,便滿三年了,嗨,時間過得可真夠快啊!”
言罷,本來還平靜的臉頰上多出了一絲的愁滋味。
因爲只要三年期滿,他便要離開隴西,前往長安赴國子監報道了。
這番愁滋味,正是離鄉背井的鄉愁滋味。
嘆罷之後,獨坐石墩,看着處處枯,樹杆皮裂的老愧樹,不時飄落下幾張凋零黃葉,發起了呆來。
過了一會兒,留在隴西三年的跟班長隨趙九醜手執一封書信走了進來,衝他喊道:“大人,長安來信!”
“哦?”
郭業眉頭一跳,不由問道:“是暗夜的東廠番子來信,還是關鳩鳩?”
趙九醜看了下信封之後,將書信遞到了郭業的手中,答道:“是關鳩鳩。”
郭業唔了一聲,撕開信封上的火籤,掏出書信細細看了起來。
很快,閱畢書信之後,郭業臉上頗爲惱怒地將信函揉捏成一團,狠狠摔在地上。
圓圓紙團蹦達幾下,滾到趙九醜的腳下,趙九醜看着郭業的神色,小心問道:“大人,關鳩鳩信中說了什麼?莫非在長安遇到什麼阻滯了?”
郭業無奈地搖搖頭,哼道:“阻滯倒是沒有,這老小子的確精明,搞得那個八大菜系的酒樓,短短三年光景就在長安站穩了腳跟,而且繼續經營下去,頗有長安第一大酒樓的趨勢。呵呵,海天盛宴大酒樓主打的八大菜系,在長安城中也是聞名遐邇啊!”
海天盛宴,便是關鳩鳩在長安開設的那家酒樓之名。
此名自然是郭業所取,用意之深,足見郭業之志向。
海,廣闊;天,至高;盛,隆重;宴,唯庖丁之地,吃喝之所。
取此雄心壯志之名,郭業勢必要將海天盛宴打造成長安第一酒樓,更是要將其打造成大唐第一飲食集團。
郭業小小贊罷關鳩鳩之後,突然話鋒一轉,痛斥道:“關鳩鳩的確是精明,也頗有經營之才。不過這廝也太讓老子失望了,三年前我便說過要開設專供玩樂的會所,可至今,就是不見他的動靜。此番信中,他吱吱唔唔,還勸老子能否打消這個念頭。奶奶的,這老學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癢癢了!”
趙九醜問道:“關鳩鳩明知大人對於開設此會所,乃勢在必行之舉。他如此這般,又是爲何?”
郭業笑罵道:“還能爲啥?這老學究自認是個讀書人,抹不開面搞那鶯鶯燕燕之事唄。”
趙九醜恍然大悟,哦了一聲,也對,這到符合關鳩鳩那個矯情勁。
隨即勸道:“大人無需動怒,再過幾天您就要動身去長安了。到了長安,還怕關鳩鳩這老崽子不從?”
郭業哈哈一笑,點頭道:“是極,三年未見他,此番去長安,是該敲打敲打他了。”
“哈哈……”
趙九醜自然知道郭業口中的敲打是何意思,八成這回,關鳩鳩的意志又要遭受郭小哥的摧殘了。
聽聞趙九醜的笑聲,郭業看着這三年來,趙九醜不圖錢財與官職,一直守信留在自己身邊聽候差遣,心中也是頗爲感動。
繼而言語誠摯地說道:“九醜,這三年辛苦你了!”
趙九醜搖搖頭,收斂了笑容,說道:“好男兒,當守諾。而且,跟在大人身邊辦事,趙九醜也不委屈。”
郭業聽罷,不再言語,只是無聲地點頭,抱以感激。
窸窸窣窣~~
一直緊湊的蓮步聲兒驟然傳來,很快便進了小院,來到郭業和趙九醜的跟前。
正是越發嫵媚動人的女管家貞娘。
過了三年,貞娘越發像一隻熟透了的紅蘋果,無需輕咬,便是站在身邊聞上一聞,都是香甜美味。
不過,此時的貞娘臉色有些焦急,不待郭業招呼,也來不及和郭業道個萬福金安,急匆匆地脫口喊道:
“大官人,您快去老夫人那邊看看吧,又起火了~~”
貞娘口中的起火,並非真正的着了火,而是郭府中人的一個俗稱。
說白了便是少夫人吳秀秀和二姨娘康芷茹的勢同水火。
三年來,這一妻一妾雖然沒有給郭業誕下個一男半女,卻是三天一小吵,三月一大鬧,郭府中人早就習以爲常。
郭業聽着貞娘這話,看着她那臉色,又掰指頭算日子,差不多又到了三月一大鬧的週期了。
奶奶的,這兩個娘們真他媽不讓人省心啊!
隨即嗯了一聲,對趙九醜招呼道:“走,九醜,看看去!”
誰知趙九醜連連搖手,推辭道:“這是大人的家事,趙某就不摻合了。屬下還有其他事,先行告辭了。”
唰唰唰~~~
拔腿就跑,撩得比兔子還要快。
郭業看着很快便消逝的人影,痛罵道:“媽的,不厚道!”
旋即衝貞娘揮揮手,說道:“貞娘,走,去看看,路上跟我說說,她倆今天又因爲什麼事兒掐起來了?”
貞娘低低應了一聲嗯,跟在郭業後頭,邊走邊說起了緣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