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冷天霖這番傲嬌作派,郭業心中小小讚道,倒是雖有向上攀爬之心卻不貪功不冒進,倒不失爲一個圓滑世故的書呆子。
冷天霖勝在年輕,才二十七八歲許,熬煉個十年八年,又恰逢機遇的話。就憑這份心智,未嘗不能扶搖直上,高居廟堂。
這人,倒是有點意思。
隨後,他將書桌後頭的椅子搬了出來,與冷天霖面對面的坐着,翹起二郎腿,將自己今夜相邀欲求之事婉婉說了出來。
……
約莫過了一小會兒,郭業講完最後一個字,還想問上一句冷天霖意下如何?
誰知
冷天霖彷彿屁股下頭被鋼釘紮了一針,猛然站起,渾身繃緊,滿臉地驚駭之色,詫異問道:“什,什麼?郭大人想要冷某前往益州康都尉府上,替,替你說媒?”
他還有後半句未講,那便是郭業不僅讓他去做說媒拉縴的勾當,而且還惦記着要納康都尉家的千金爲妾!
這,這,不是要他冷天霖前去康府嘬死嗎?
驚駭之餘,心中氣急萬分,不斷咒罵着郭業的不知天高地厚,讓一個堂堂益州折衝都尉家的千金小姐給你做妾,你何德何能,你這不是嘬死是什麼?
媽的,你嘬死還要拉上本縣令,這簡直就是胡扯,瞎扯啊!
“不行不行,萬萬不行,冷某人至今還未婚娶,怎能給你做這保媒拉縴的活兒?而且,而且還要納康都尉家的小姐爲妾,郭大人,你這是要把冷某人往火坑裡推啊,萬一康大人一急眼,這……”
冷天霖想想都後怕,先不說自己一個年紀輕輕的單身漢子給人保媒拉縴,這本身就不符合禮法。
就說康都尉那兒,一提納妾之事,去了都要遭殃,不死也要脫層皮。
康嶽山什麼人?
益州府的折衝都尉,掌管一州的府兵,說一不二的地頭蛇。
雖說是五品武散官,自己七品文散官對上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官大官小的問題。
關鍵是自己去益州康家,是要剜康嶽山的心頭肉,要讓他女兒給郭業做妾侍啊。
這理虧在前,心虛在後,去了那裡康嶽山能給自己好臉色看?
不成不成,得罪康嶽山,惹得康嶽山雷霆震怒,自己還在隴西幹着縣令,盤算一下,這可不是什麼划得來的好事。
郭業見狀也跟着起身,摁住徘徊在暴走邊緣的冷天霖肩膀,將他慢慢壓了下去,坐回原位,安撫他道:“天霖兄莫急莫急,你先聽小弟我說來。”
隨後,他侃侃而談道:“不瞞天霖兄,我與康家芷茹小姐彼此早已心生情愫,這妮子打心眼裡非我郭業不嫁啦,這可是自由戀愛哈!”
郭業言罷,稍稍將臉轉過,生怕冷天霖看見自己不要臉扯犢子而羞愧。
停頓一下,又迴轉臉頰,望着冷天霖繼續說道:“二來嘛,我與康家的關係也甚是融洽,康家長子康寶更與我兄弟相交,在我西川軍中頗得重用。你此番前去,只要跟康嶽山提及,小弟丁憂守孝之後,西川小都護府一應事宜,包括小都護的人選,我自會推薦康寶繼任。康嶽山聽罷必會思量裡頭的輕重。放心吧,你只需當個媒公,此番定能成事。”
唔?
冷天霖聽罷郭業的分析,特別是第二點,關於推薦康寶繼任西川小都護府,不由冷靜了下來。
莫非,這是一筆兩家聯姻的交易不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此事還真能成。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解,直接問道:“郭大人,你手下能人輩出,你與我素我往來,爲何要讓冷某替你跑上這一趟?而且,還要費盡周折地拿出漕幫這一籌碼來交換?這未免有些多此一舉吧?”
“問得好!”
郭業讚了一聲,指了指冷天霖現在所穿的士子袍衫,笑道:“嘿嘿,不就因爲冷縣令您是士子文人,是二榜進士及第出身嘛。你想想看,康老頭是個武夫,您一個堂堂的進士文人親自上門替小弟提親,老傢伙面上有光不是?小弟面子裡子都給康老頭做足了,他焉能不同意?”
冷天霖聽着郭業這番話,也是小小的自鳴得意了一把,也是,自己堂堂一個二榜第七名的進士及第,堂堂七品隴西父母官,到康府去保媒拉縴,康嶽山的確應該感到有面子。
沒轍兒,誰讓如今大唐正值太平光景,盛世重文,貞觀盛世的跡象越發的明顯,文人的地位正如東山冉冉而起之朝陽,亦如芝麻開花節節高。
文人高一等乃大勢所趨,乃是潮流所向,不可逆轉。
康嶽山這種武將,更講究這個。
聽罷,想罷,權衡罷,冷天霖心中那杆天平再一次傾斜了起來。
不過,
他打心眼裡還是有些抗拒保媒拉縴這活兒,感覺忒兒沒面子了,有些牴觸地搖頭道:“嗨,還是算了吧,萬一康都尉不同意,冷某人這張臉可往哪兒擱啊?我看,郭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對了,您府上那位錄事參軍關鳩鳩關大人,不就是讀書人出身嗎?要不……”
“不行,關鳩鳩哪裡能行?”
郭業頓然拒絕了冷天霖的提議,吐槽起關鳩鳩道:“不行,老關早就被革了秀才功名,哪裡有天霖兄的進士功名來得顯赫?讓老關去?嘁,他丟得起那人,老子還丟不起那人呢!”
咣噹~~
門外傳來一陣硬物落地的聲音,郭業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八成是關鳩鳩這孫子在門外聽牆根,被自己的話給刺激得氣悶過去,摔倒在地了。
活該,這就是偷聽牆根的下場!
暫時不去理會關鳩鳩,郭業索性給冷天霖吃了顆定心丸,言之鑿鑿地說道:“天霖兄,這樣吧,只要您答應小弟此事。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替你搞定漕幫孫明延之事,包括隴西地界兒上之事,小弟都替你擺平,讓你早出政績,早日得以高升,如何?”
“這……”
冷天霖再一次陷入了躊躇,郭業這顆定心丸,可真夠誘人的,而且他也相信,以郭業在隴西的地位,絕對能替他達成所願。
猶豫一陣之後,
冷天霖猛然握緊拳頭,重重點頭甕聲道:“成,我答應郭大人,暫且一試!”
“哈哈,甚好,小弟在此先感謝天霖兄的大恩大德了。正所謂,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天霖兄,你這是行善積德啊。將來,必有福報,必有福報啊!”
郭業不吝溢美之詞地褒揚着冷天霖,什麼好聽撿着什麼說。
冷天霖又恢復到了剛纔的矜持模樣,微微頷首致意,甩下一句話:“那成,冷某明日就前往益州康府,替郭大人暫且做上一回保媒拉縴的活兒。天色已晚,我便先行告辭了!”
郭業連連請手,尾隨他走到門口,說道:“天霖兄,好走!”
吱呀~~
冷天霖推開房門,擡腳剛要跨出門檻兒,突然,轉頭反問了一句:
“郭大人,令尊剛剛去世不久,七七四十九都還沒過掉,您就開始尋思納妾之事,這,有點不妥吧?”
“而且,朝廷官員丁憂守孝三年,是不允許操辦紅事喜事的,莫非郭大人不清楚嗎?這可是有辱名聲,敗壞道德之事啊。”
“據我所知,郭大人並非不孝之人啊,莫非,其中另有隱情或有苦衷不成?”
冷天霖陡然連番發問,郭業臉色驟然呆滯,欲要張口解釋,但想想和冷天霖的交情還沒到推心置腹的那一步。
繼而輕輕搖了一下頭,推諉說道:“天霖兄,嗨,一言難盡,改日有機會,小弟再跟你解釋一二吧。這不孝的罵名,揹着就揹着吧。”
冷天霖也是聰明人,見着郭業不願明說,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不過還是知曉分寸沒有繼續追問。
微微點頭告辭之後,大步踏出了書房,郭業在走到門口喊來一個下人,帶着冷天霖朝着郭府大門口走去。
冷天霖一走,他也走出了書房,見着書房四周不見人影,連剛纔摔倒在地的關鳩鳩也遁得無影無蹤。
八成是怕自己苛責他偷聽之罪,而悄悄躲起來了吧。
“呵呵,這個狡猾的鬼東西!”
郭業笑罵了一句之後,看着天色,的確是夠晚的了,隨即朝着自己與吳秀秀同眠的臥室走去。
穿堂繞廊,不一會兒便臨到臥室門口,只見丫鬟春香正蹲在門口處打着瞌睡。
一聽到郭業的腳步聲,春香兩耳稍稍立起,陡然醒了過來。
見到郭業欲要推門而入,春香驟然張開雙臂,攔住了郭業的去路,阻道:
“大官人,我家小姐吩咐了,以後未經她的允許,不準您踏進她的房門半步!”
昂?
郭業頓時想到了當初自己與吳秀秀成婚的第一夜,貌似當時的待遇也如現在這般。
不過這可是自己家中,可不是她吳府好不?
而且,這段時間自己與她夫唱婦隨,挺琴瑟和鳴的麼?咋又來上這麼一出?
旋即,脫口問道:“爲毛?你家小姐又想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