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慕風察言觀色,發現如今的情況很不對頭。他輕咳一聲,道:“薛大善人,您認識秦王千歲?”
薛衆滿臉苦笑,道:“認識,怎麼能不認識呢?說起來,我們還差點做了親戚呢。”
葉慕風的官職雖然是賄賂得來,但他本身並不是一無是處,相反地,此人極爲聰明,一點就透。
薛大善人說差點做了親戚,那這裡所謂的親戚,自然指的就是姻親了。其他的親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可沒有差點一說。
電光火石之間,葉縣令就腦補了一系列的恩怨情仇。
郭業未發跡之時,只是一個窮小子。陰差陽錯之下,與這薛大善人的妹妹相戀。最後被薛衆棒打鴛鴦。
可薛大善人忘了那句話,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郭業一怒之下,做了贅婿。依仗妻家的勢力,在縣城內謀了一個衙役的差事。從那以後,他時來運轉平步青雲,沒用多少年,就坐上了秦王之位。
至於薛大善人呢,聽說了郭業發跡的消息之後,怕遭到報復,就把妹妹雪藏起來,一直不讓她出嫁,直至今日。
想清了這件事前因後果,葉慕風就更加害怕了。不錯,這兩家是有過節,但是,事情的關鍵無非是在一個女人身上。
如果郭業對薛衆的妹妹餘情未了呢?
只要二人再次相見,乾柴烈火……就算他恨極了薛大善人,能把自己的大舅哥怎麼樣?
最終,人家這二位還是得合好呀!
他們合好了,自己可咋辦?無論雷書瑤,還是竹王印,所有的證據都是僞造!郭業能饒得了薛衆,還能饒得了自己?
到時候真相大白,恐怕丟官罷職都是輕的,弄不好,自己就得被流配三千里!
想到這裡,他也顧不得被人察覺自己和薛衆有瓜葛了,道:“薛大善人,還請借一步講話。”
薛衆要搖了搖頭,道:“不必,完全沒有必要,有什麼話,咱們就在這說吧。”
“可是當着這麼多人……”
“沒關係,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當着多少人都無關緊要了。”
“好吧……”葉慕風可憐巴巴地說道:“薛大善人,事到如今,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只是勸您一句話。”
“什麼話?”
“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人要厚道。我所作的一切可都是爲了您,您可不能做出賣朋友的事情。”
薛衆道:“你是說雷書瑤的身世?還有三節竹印的來歷?”
“是的。”
撲哧~薛衆啞然失笑。
葉慕風被笑得心裡邊發毛,道“薛大善人,您沒事吧?”
“沒事!我好得很。”
“那您因何發笑?”
“我笑的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笑的是,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雛竟未休!”
“你……你怎麼罵人?”
“是不是罵你並不重要。”薛衆道:“待會你要是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也不想追究我罵不罵你了。”
“真相?什麼真相?”
“實話跟你說吧,什麼雷書瑤、竹王印,都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不管你是秉公執法也好,是徇私舞弊也罷,對你的命運不會有任何影響。”
葉慕風撓了撓腦袋,道:“怎麼你越說,我反而越糊塗了呢!”
“這麼說吧,你以爲今日之後,最壞的結果會怎麼樣?”
葉慕風小心翼翼地答道:“得罪了秦王,就算我徇私舞弊的罪過坐實了,按照大唐律法,最嚴重也不過是流放而已,總不會是死罪吧?”
“嘿嘿,死罪?你想得美!用不了多久,你就得被誅滅九族!”
“怎麼會那麼嚴重?!”
“就是有那麼嚴重。”薛衆嘆了一口氣,道:“說來說去,還是我連累了你!你可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是什麼?”
“你不是薛衆薛大善人?”
“實不相瞞,本人姓薛,名羣,字衆!衆只是我的字,薛羣纔是我的真名實姓。”
“薛羣?”葉慕風遲疑道:“難道你是朝廷的欽犯?”
郭業道:“可不是欽犯那麼簡單,薛羣的真實身份是薛延陀人。他以男寵之身,弒君自立,成了薛延陀的可汗。後來,又趁着陛下東征之際,吞了東突厥。然後又南下伐唐,差點坐了天下之主!”
薛延陀?可汗?東征?東突厥?天下之主?
一個個名號出了郭業之口,直把葉慕風砸了個暈頭轉向!人家薛大善人說得沒錯呀,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雛竟未休!
自己整天想的是啥?是怎麼收受賄賂,貪贓枉法,好儘快把本錢收回來?
今天好不容易雄起一把,硬抗秦國公,也不過是爲了逃脫罪責。
見了郭業和薛大善人認識,還以爲有什麼兒女情長之事。沒想到,人家談論的都是軍國大事!
這二位,都是以江山爲盤,蒼生爲棋的主。自己跟人家比,不就是燕雀和鴻鵠,老鼠和鳳凰嗎?
牽扯到這麼大的局面裡,雷書瑤的案子算啥?只要秦王證明自己與薛羣沾邊,那就全完了。
想到這裡,他如同寒冬臘月被人澆了個透心涼,哪還敢有半分與秦王爭鋒的心思?
葉慕風跪倒在地,道:“秦王千歲,您要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跟薛羣真的沒什麼的。我是官,他是民,完全沒有深交呀!”
“你是說,自己被矇蔽了?”
“的確如此。”
“你起來吧。”
“您相信我了?”
郭業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秦王,並無斷案之責。相信不相信你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朝廷相信不相信你。”
“朝廷?朝廷能相信我嗎?”
“這我可說不好。不過,現在有這麼多人證,我相信,無論朝中哪位大人來審,也不能顛倒黑白吧?”
“人……人證?”
葉慕風這纔想起來,自己爲了鉗制郭業,把零泉縣的仕紳全找來了,大堂外的百姓也有不少。
此時此刻,他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什麼叫作繭自縛?什麼叫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爲就是典範!
如此多的證人,可以證明自己和那薛羣眉來眼去的。別說秦王有意報復了,哪怕來人真的偏向自己,自己也是在劫難逃!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吧,要說我貪贓枉法,意圖陷害雷書瑤,奪取竹王印。這我都承認。但我絕對沒有半分勾結薛延陀可汗的心思,還望秦王千歲明鑑。”
郭業冷笑道:“這話你還是留着和審案的官員說吧。來人!”
“在!”
“把薛羣和葉慕風給我拿下!”
“喏!”
郭業這麼做當然不大合規矩。但是現在誰敢和他較真呀?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零泉縣的捕快們哪還不知道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葉慕風與薛延陀人勾結,這麼大的案子,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扛得起來?肯定得有同黨呀!
那自己這幫人,是不是最有嫌疑?是不是都要甄別甄別?
與葉縣令劃清界線,還可能全身而退。但凡有一點含糊的地方,那就得身首異處。
現在爲秦王辦事,捉拿薛羣和葉慕風,豈不是劃清界線的最佳時機?
當即,也不用米吉等人動手,衆捕快一擁而上,把薛葉二人捆了個結結實實。不光如此,他們還自告奮勇,要帶路去把二人抄家滅族。
郭業揮了揮手,讓米吉帶隊去抓人,又把葉慕風打入大牢之中待朝廷發落。
至於薛羣,則被他帶到了二堂,單獨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