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圭頓首道:“老臣乞骸骨!”
“你說啥?”
“鑄成如此打錯,老臣已經無顏立足於朝堂之上,更無顏再掌握封之權。唯有乞骸骨以謝天下。惟願陛下念在老臣有些微功的份上,答應微臣一件事。”
“什麼事?”
“呃……老臣之前也算薄有清名,還望陛下給老臣存些體面,把這個案子儘量秘密處理……”
李二陛下沉吟了一下,道:“秦國公,你怎麼看?”
郭業道:“微臣贊同王侍中的意見。事實上,就算不爲了王侍中,此案也應該秘密處理。”
“那是爲何?”
“這個案子涉及了千餘名女子的名節,甚至有不少人是官宦人家的妻妾。如果大張旗鼓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沒必要說得太明白,李二陛下瞬間就秒懂了。
這個案子雖然說受害者只有一兩千人,但是去過大德寺的女子,可是有幾萬人。
此事傳揚出去,這數萬女子以後的人生,就都得被人指指點點。有那心眼小的,說不定就會以死證明清白。
這要是起了連鎖反應,就是再死上幾百人,也毫不奇怪。
這還不是最嚴重,最嚴重的是,大德廟可是以送子聞名於世!
去了大德寺以後懷孕的女子,也有成千上萬。這裡面有些是和尚的功勞,但是還有很大一部分,乃是完全巧合之事。
但是,隨着這個案子大白於天下,會有多少父母懷疑自己的孩子並非親生?會釀成多少人倫慘劇?
李二陛下點了點頭,道:“好,那就依王侍中之言,此案由秦國公秘密處置。”
他想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叮囑道:“朕的意思是,此事由秦國公你全權負責。此事不必經過刑部,更不必經過朕。朕這麼說,你明白嗎?”
郭業明白,李二陛下這是打算把這個案子徹底壓下去,儘量弄得神不知鬼不覺,最好朝堂之上,知道此事的僅限於在場的幾個人。
他說道:“還有三十二名女子要放歸家中,知道此事的衙役也不少,人多嘴雜,想要完全保密……基本上……不可能。事實上能不能把這個案子壓下去,微臣毫無把握,只能說是勉力一試。”
李二陛下一皺眉,道:“那就儘量保密,現在也只有盡人事安天命了。要是萬一真的走漏了消息……唉……”
王圭看出了便宜,道:“那微臣辭官的事兒是不是緩一緩,要不然鬧得動靜太大,也不利於遮掩此事……”
“那倒不必。王愛卿上表之時可以不提此事,就以年老爲由辭官。《尚書》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老於鄉里,大夫爲父師,士爲少師。您馬上就要七十歲了,此時辭官,誰也不會懷疑。”
“呃……遵旨!”王圭討了個沒趣,也只能叩頭謝恩。
七十致仕那是古訓,實際上在大唐年間,這個規定並不是被嚴格遵守的。
更何況,王圭有宰相之份,他的辭官,無論有多麼充分的理由,李二陛下也得溫言挽留,數次之後,才能允准。
可以說,今天李二陛下的表態,很不合規矩。
李二陛下之所以這麼做,一來,是他的確對王圭非常不滿,二來,也是爲了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雖然他下令保密,但是萬一這個秘密還是泄漏出去了呢?出了這麼大的刑事案子,總得有重量級的人負責。王圭乃是大唐的宰相。他要是在事情發酵之前就辭職了,正好堵住那些好事之人的嘴巴。
處理完了大德寺的案子,李二陛下又把目光投到了李行廉的身上,道:“李侍中,現在看來,您兄弟媳婦兒是被大德寺的和尚擄走的,與朕完全無關。想當初,你可是錯怪了好人。”
李行廉跪倒在地,道:“微臣無狀,還望陛下治罪!”
郭業道:“陛下,咱們可有三日之約。您乃是大唐天子,出口成憲,金口玉言……”
李二陛下一擺手,阻止了郭業繼續往下說,道:“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就寬恕了李侍郎誣陷朕的罪過。不過,他不敬高祖罪過,卻不能輕輕揭過!李行廉,朕要對你罰俸一年,你可心服?”
“微臣心服口服!”
……
……
出了望北閣,王圭冷哼一聲就揚長而去……
李行廉對郭業道:“王圭老傢伙,咱們給他幫了這麼大的忙,他不感激也就罷了,竟然還對咱們如此無理,實在是太過分了!”
郭業道:“他的辭官,雖然是受了和尚們的牽連。不過要說和咱們完全無關,也說不過去。要不是咱們非要查抄大德寺,他現在還是德高望重的門下侍中呢!
郭業頓了一下,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也挺可憐的。現在他的官沒了,名聲也說不定能不能保住。遷怒到咱們哥倆的身上,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難道咱們緝拿不法,還緝拿錯了?”
“錯倒是沒錯。不過對於王圭來講,咱們倆對他是怨大於恩。他看咱們倆不爽,也是非常正常是事情。”
“我可不這麼認爲,我覺得王圭辭官,完全是他我咎由自取!咱們查這個案子,是秉公辦案,一點錯誤也沒有。不僅沒有錯處,還幫他清理了家廟,還了他的先人一個安寧的環境……”
李行廉的聲調越來越高,道:“事後,咱們在陛下面前,還幫他說了話。總的來說,咱們對他有恩無怨,王圭乃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的小人!”
郭業還沒答言呢,有人說話了:“王侍中忘恩負義,可是你李侍郎也好不到哪去!”
二人回頭一看,卻原來是順公公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李行廉怒道:“順公公,您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
董順慢條斯理地答道:“您雖然稱不上忘恩負義,但是單單說您忘恩,還是沒問題的。”
“忘恩?”
“就是剛纔那份聖旨啊!您想想,要不是雜家冒了天大的風險,沒有立刻宣讀聖旨。您想讓陛下收回成命,哪有現在那麼容易?可您對咱董順呢?可是一句謝謝都沒說”
“原來如此,此事還真是我李行廉的不對!順公公您別急,稍待幾日,李某人一定會有一份大禮相贈。”
董順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剛纔說那話,玩全是跟您開個玩笑,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實際上,雜家來找李侍郎,是陛下的意思。”
“順公公可是要傳旨?”
“呃……也不算是傳旨。只是陛下讓在下告訴李侍郎……這個……假如您那兄弟媳婦不幸身懷有孕,一定要設法隱瞞。要不然弄得滿城風雨,大德廟的案子也好遮掩了。”
這纔是真正的順水人情呢,李行廉道:“理應如此。如果真有此事,在下就對外宣稱那是我那侄兒在外面的私生子。”
“如此最好,李侍郎有心了,也不枉陛下放了你一馬!雜家還要去給陛下回話,這就不奉陪了。”
“順公公請便。”
董順走後,李行廉對着郭業躬身一禮,道:“今日之事,多虧了秦國公。要不是您,我們老李家就得家破人亡!大恩不言謝,從今往後,李某人唯您的馬首是瞻!”
郭業道:“李大哥實在是太客氣了!這件事情能有如此好的結果,一方面是我郭業薄有微勞,另一方面也實在是邀天之幸,當然能最主要的,還是陛下寬宏大量。”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繼續說道:“好了,不多說了,這幾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可是把我累壞了!咱們就此別過,改日再請李侍郎喝酒!”
郭業以爲,有了李二陛下的首肯,大德寺一案,基本上就算定了!可誰能想到,事實上,這個案子引起的麻煩,纔剛剛開始……